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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旎芳閣給花箋娘子們準備的居室是兩人居。

漱玉并無多少行裝需要整理,進屋只草草轉了一圈,便迎面裝上了回屋的葛瑤。葛瑤看了她一眼便吓得倒退出去,匆匆轉了面向,竟索性連屋也不回了,漱玉歪了歪頭,心下了然,白荷大抵沒少在外頭造自己的謠,故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都将自己視為什麽□□的洪水猛獸了。

她不以為意,反倒興致盎然,緩步跟出去,她前世幹盯梢尾随的活如吃飯喝水般尋常,跟個葛瑤簡直不要太簡單,只見那小丫頭臂彎上揣着一個籃子,裏面放着幾個水靈靈的大蘋果,沿着長廊去往一處小樓,那小樓明顯比後院的排屋要精致寬大許多,屋檐下懸着未點燃的美人燈,葛瑤上前去輕輕敲門,神色怯怯,未幾門開,散發的白荷現身出來,衣襟半解,神色嬌慵,俨然是小憩方醒。

“啊?白荷姐姐你在午睡嗎?”葛瑤戰戰兢兢道。

“不然呢?”白荷冷冷道。

“對不住對不住!”葛瑤低頭連聲道:“我不知道你在午睡,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就是……就是……”她并不是多麽巧舌如簧的人,漲紅了臉蛋,索性将臂彎上的籃子捋下來,雙手舉着呈到白荷跟前,“白荷姐姐,這是新摘下來的砀山蘋果,我剛剛買的,都是精挑細選的最大個兒的!可水靈可甜了,福叔家的大宛駒嘴那麽挑,白菜筍瓜都不吃,但就吃它家的蘋果!一口一個!”她一股腦兒的說完,隐約覺察到自己走題了,緊張的吞了口唾沫,為難道:“白荷姐姐,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插蕭小侯爺的嘴,我以後會改的,你能不能跟童管事說一聲讓他別扣我的月錢,我娘在等着錢買藥呢,求求你了。”

白荷觑着她,眸光沒有半點動容,相反,充斥着厭棄。

她被蕭鑒昀下了面子時,葛瑤全程在場,看的真真的,沒有半點要避嫌的意思,現下又來攪擾她的清夢。

如此沒有眼力見的小妞,白荷瞧着心煩至極。

“怎麽,你拿馬吃的東西來給我吃,是罵我牛馬咯?”她冷笑一聲,陡然一拂袖,将葛瑤手裏的籃子掀翻。

葛瑤吓了一跳,面色煞白,眼見着那蘋果一個個咕嚕嚕的滾下臺階去,四下散落,她慌得不行,再擡起頭來時,白荷已經回屋将門緊閉,唯剩廊下黯淡的美人燈輕輕搖晃。

此番,葛瑤再忍不住,紅着眼睛低泣起來,她邊哭邊屈膝彎腰,艱難的一個一個撿着蘋果,那些蘋果摔的七零八落,有的在臺階上有的在草堆裏有的撞着圍欄,挺好的品相摔癟了,汁水橫流,葛瑤想起她買這些蘋果的錢還是自己省吃儉用攢了好久的妝奁銀子,又費心挑了小半個時辰,就怕白荷瞧不上,現下悉數付諸東流,而她又實在鬧不明白白荷為何發這麽大的火,委屈之下哭的更厲害了。

她蹲在那兒攥着膝頭的裙子嗚咽,哭聲融化在風裏,不覺間,有人遞了方帕子過來。

葛瑤茫然的擡眸。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淚水将視野蒙上一層流動的紗霧,看對面的人輪廓也泛着微光,只知清冷沉靜,婷婷然如畫中人,葛瑤還懵着,忘了接過帕子,對方索性屈膝蹲下,替她擦了擦眼睛。

動作不算輕柔,相反,每一下都很篤定,葛瑤很快看清了來人——是那名聲已經在閣內傳的沸沸揚揚的岑漱玉。

“自己拿着。”漱玉說。

葛瑤愣住,她不知所措,懵懵的接過了帕子。

漱玉替她撿了剩餘的蘋果,随手拿了一個聞了聞,輕聲道:“好香。”

“你要你拿去好了。”葛瑤攥着濕透的帕子,甕聲甕氣說。

“你不要了?”漱玉道。

“不要了,摔爛了沒人會吃了。”葛瑤咕哝說。

“也是。”漱玉欣然道:“那就歸我了,作為報酬,這個給你。”

她脫下了臂彎上的披帛,遞給葛瑤。

葛瑤不解其意,結巴道:“這是織金……織金……”

她到現在也沒能說明白這玩意兒的名諱,在旎芳閣屬實是涉世不深,漱玉望着她頭上五顏六色的廉價簪花,垂目道:“對,織金緞,買的時候興許價值千兩,我穿過再倒賣出去價格怕是得打個對折,但即便打對折,換來的銀錢也夠你救急了吧?”

“夠,夠……”葛瑤的嘴唇在打顫,她想都不敢想,那條披帛捧在手中輕若無物,無數條珍貴的細金絲絞成縷,穿過昂貴的雲錦,織成栩栩如生的栀子花,堪稱重工,白荷就為了這一尺兩尺的布料手段用盡,眼前這人卻能輕易舍得。

跟他人口中相傳的,并不一致呢……

葛瑤心底震動,湧上一股股暖流。

“岑……”她小聲說:“漱玉姐,為什麽呢?”

漱玉不答,神色淺淡。

葛瑤吸了吸鼻子,眉峰緊蹙,她像是想通了什麽,踮腳湊到漱玉耳邊,篤定道:“漱玉姐,作為交換,我告訴你一件關于白荷姐姐的秘密吧——”

她話音未落,唇便被漱玉的纖指抵住。

“葛瑤。”漱玉淡聲道:“我幫你不是為了這個。”

“可白荷姐姐她對你——”葛瑤急聲道。

“我跟她如何是我們之間的事,不牽扯旁人。”漱玉說:“雖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但也該有些不以利益為目的之舉,是為當做。”

她說完轉身走了,聽葛瑤在後頭短促的叫了一聲。

“魯老板。”

漱玉步伐一頓。

葛瑤顯然很緊張,語速飛快的重複道:“有個魯老板!”

見漱玉臉上有幾分了然之色,葛瑤大聲道:“漱玉姐我懂你意思,我不會變成白荷姐那種人的!但別人也不能随意欺負了我去!我會多動腦子,努力保護自己。”語畢她像是說服了自己般,用力揉了揉眼睛,轉瞬跑沒了影。

漱玉在原地站了會兒,有些好笑。

“這小丫頭。”她嗤了聲,搖頭,轉而往圍牆的方向走去。

在一處土坡的高處,她堆了幾塊磚,提裙站上去,接着腳塌牆上的回紋磚雕,這才艱難的上了牆頭,她坐在牆頭氣喘籲籲,額頭冒汗,不禁懷疑從前身輕如燕的自己,心有懊惱。

腳下傳來“呼嚕呼嚕”的動靜,漱玉垂眸,望向牆下那匹拴着的棗骝馬,此馬背負銀鞍,個頭高大,四蹄健壯,看起來煞是威風凜凜,便是那位蕭小侯爺的愛駒了。

葛瑤無端受辱只因插了那位蕭小侯爺一句話,漱玉想到此處便不由得冷笑,想來白荷這般嚣張,也是仗着蕭鑒昀的寵愛狐假虎威的緣故,她挑了挑眉,傾身垂下手去,口中發出短促的“嘚嘚”聲。

她前世乃是馴馬好手,脾氣再烈的馬降服也不過片刻,眼下幾聲便引得那棗骝馬耳朵轉向,旋頸看來,漱玉以裙子兜着蘋果,随手取了一個,那些蘋果大多在方才的磕碰中四分五裂,很容易就能掰開,甘甜的氣息四溢,棗骝馬噴了個響鼻,顯然是饞了,但架不住水勒在口限制住了它的行動,逐漸焦躁,馬蹄跺的“得兒得兒”的。

漱玉挑眉,前傾身體,聽聞一人呵斥道:“且慢!”她恍然驚醒,懸崖勒馬的穩住身形,見守一站在下頭背着手,滿臉的無奈。

“你得改改從前習武時的習慣,不然摔斷腿都是輕的。”他揮手道。

“對不住。”漱玉撇撇嘴,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幫我個忙。”

“知道了。”守一扭頭替那馬卸了口嚼子,漱玉往下扔蘋果,那馬兩口一個啃的汁水橫流,煞是香甜,吃了幾個漱玉便不喂了,示意守一重新裝上水勒,棗骝馬顯然不太甘心,連着噴了好幾個響鼻,漱玉輕笑一聲,拍了拍裙兜,“下次見面,還有。”

“你确定它聽得懂你說什麽?”守一狐疑道。

“不僅它聽得懂我的,我還聽得懂它的。”漱玉舒展肩骨,“我還知道,它叫長風。”

守一臉上掠過一絲詫異。

“你這是……天賦?”

“算是吧。”漱玉說:“不過從前是飛禽走獸都能聽懂,現在只剩馬了。”

“我差點兒忘了你是九重天上下來的了,仙骨通萬靈,仙骨有損,天賦也會随之削弱。”守一沉了臉色道。

“大概用不了多久會徹底喪失,就像修為功法一樣。”漱玉聳了聳肩,“不過也夠了。”她微微一笑,盯着馬首瞧,“至少我現在還知道,長風跟了它的主人近十年,這十年……他們可不在叢縣。”

“他們?你說的是誰?”守一道。

“忠勇侯府的蕭鑒昀。”漱玉道。

“忠勇侯府……”守一稍加思索,恍然道:“喔,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忠勇侯府的新歸京不久的小侯爺,不過那位小侯爺在未央都裏的名聲可不太好,都說他在鄉下十年被養成了屠狗之輩,缺管少教,行為乖張的厲害,半點沒有侯府家風。”頓了頓,他又疑惑了:“你說他這十年離京,人并不待在叢縣?那他人在哪裏?”

漱玉轉眸複又望向那棗骝馬。

但這一次,她聽見的只有馬兒略沉悶的呼吸聲。

“不得而知。”落寞于她的眼底轉瞬即逝,自嘲似的笑了聲。

守一從她眼中讀出了一絲壓抑,不再追問,只撇了撇嘴道:“喏,我來一趟不容易,你還有什麽事要吩咐我去做麽?”

“有。”漱玉回過神來,沉吟道:“幫我放個消息出去。”

“放給誰?”守一道。

“蹲踞在旎芳閣門口糖水鋪子裏的那個姓魯的皮子商人。”漱玉說:“他今日往旎芳閣裏送了三兩人參,四斤黃芪何首烏,一只公雞兩條鲈魚,還有些胭脂水粉,每樣都附了名帖,上面寫着‘魯平常無償贈與白荷姑娘,願白姑娘芳體痊愈,美貌常駐’,可惜那時他的白姑娘正在陪別的貴客,假借抱恙搪塞于他,把他當傻子耍的團團轉。”

說着說着,她禁不住莞爾,這些事她早就知道,那叫葛瑤的小丫頭卻還一門心思的想要暗示和提點她,也不知該說是知恩圖報呢還是耿直憨傻。

守一卻深感震撼,他回想了一番,初入旎芳閣時他分明一直與漱玉在一塊兒,漱玉究竟是什麽時候注意到這位魯老板的,何時洞悉這一切的?他竟半點兒也想不起來!

簡直敏銳的像怪物一樣。

“好俗套的故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守一的表情像個無語佛,眯眼道:“你該不會想讓我去魯老板面前揭穿此事?明華,多管閑事了吧?”

“我看起來像個會多管閑事的人嗎?”漱玉微微一笑,抛了個紙團給他,“照我說的去宣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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