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6（一更）

第16章 16（一更）

蔣棱看了一眼攝像機, 一板一眼說：“我們公司提供六險二金，入職當月辦理，也包括實習生。”

随即意識到沉晨的言下之意, 有些好笑：“你又不是第一次進去了, 顧總又不會吃了你。”

“不是，你沒看到，顧總剛才的臉色不太好看。”

她細細回想：“他的表情——容我計算一下。”

“三點二分困擾，二點五分羞憤, 二點五分欲言又止，還有一點八分難言之隐。”

說完沉晨定了兩秒，“對，加起來是十。”

蔣棱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下意識逸出一聲笑。

看了眼手表，他收起笑意：“快把文件送進去吧，離開會的時間不遠了。”

沉晨快速把文件分類好, 然後走到辦公室門口, 扣了兩下門。

等了一陣, 才聽到裏頭傳來一聲進來。

只是聲音相較往常，好像有幾分含糊。

沉晨踱步進去, 一邊觀察顧之羲的表情一邊走近，将文件放到桌子上：“顧總？”

“嗯。”

顧之羲應着, 表情看上去沒有異常。

沉晨剛才在整理文件的空隙想了想, 雖然她之前是提了一嘴大雁天團，但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其他幾個特助都不過是調侃了幾句, 沒跟她計較。

而那兩塊錢的事還沒播，顧之羲也不至于生氣。

既然如此, 那他的不對勁肯定與她無關。

所以她主動笑着說：“顧總，禮拜六的時候，您看節目了嗎？”

頓了頓，他道：“嗯。”

“您居然看了啊，我也看了。”

“嗯。”

“我看網上好多人誇您呢。”

“嗯？”

沉晨也有些疑惑，“顧總，您在吊嗓子嗎？”

顧之羲：“……”

本來不想說的，但縱容她瞎猜下去，對他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便坦白道：“不是，周末喝咖啡的時候燙到了，不太方便說話。”

“燙到舌頭了？”沉晨關切道：“那您處理過了嗎？有沒有消炎？”

沒等他回“冰敷過了”，沉晨立馬噓了一聲：“您別忍痛說話了，還是繼續吊嗓子吧。”

“……”

随即她走了出去，不過沒過多久又回來了，在他桌上放下一杯水：“既然如此，您今天也別喝咖啡了，喝溫水吧，還有這個，一起吃。”

顧之羲望過去，那是一板維生素C含片。

“這樣好得快。”沉晨認真說，“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出去了。”

顧之羲怔愣地看着沉晨走了出去，低下頭，看向那板平平無奇的維生素。

他面上動容，伸出手，将其拿了起來，在手中慢慢翻轉了一圈——

找到生産日期了。

看完松了口氣，沒過期。

沉晨關上門，腦中莫名覺得此時霸總的境遇有幾分熟悉，還有讓她感到幾分憐憫。

還沒想出來，她就被耳麥裏的導演叫走了。

幾個實習生抱着筆記本，齊聚樓下的小會議室。

導演還沒到，他們在門口急得東張西望。

“導演怎麽還沒來啊，我手上的活還一大堆呢，今天又要加班了。”

聽着旁邊的男生抱怨，佟雪跟鐘伽琪則是對視了一眼，心裏對于他們聚在此地的原因大概有底了。

趁着這段時間，薛力重新撿起了上次的話題：“其實我還是比較主張，咱們幾個每天下班後都一起開個會，互通有無，共同進步，或者直接兩兩組團，這樣時間可以更靈活。”

說完他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應聲。

他突然看向沉晨：“沉晨，你上次在群裏沒有正面發表意見，那現在呢，你現在覺得這個建議怎麽樣？”

被他突然提到，沉晨坐直了身，略一思索，笑了笑：“挺好的，你是主打一個不占用上班時間。”

薛力一噎：“那，那是因為畢竟我們上班的時候還有別的工作。你仔細想想，既然遇到了比自己更優秀的人，不應該好好跟優秀的人組團學習學習嗎？”

沉晨想了想：“你說得倒也沒錯。”

沒等薛力欣喜，她接着說：“可是顧總和蔣助他們都沒空跟我組團。”

薛力：“……”

佟雪很不給面子地笑了一下。

薛力被下了臉面，急得聲音大了些：“沉晨，我不是在開玩笑，我覺得你是最需要幫助的，畢竟你在我們當中應該算是能力比較薄弱的一個，難道不應該多跟其他人多學習學習嗎？我這個提議也是為你……”

就在這時，顧之羲帶着蔣棱路過門口，朝裏頭冷眼一掃：“吵什麽？”

薛力頓時噤聲，“顧總。”

顧之羲的視線在辦公室裏掃了一圈，在沉晨身上停留的時間并沒有比其他人多多少，就消失在了門口。

沉晨看了一眼顧之羲的背影，輕嘆一聲。

說出這三個字，不知道顧總又忍受了多少疼痛。

顧之羲前腳剛離開，導演終于姍姍來遲，也宣告了讓他們在這裏集合的原因：“等到了整點，隔壁會議室有個朝雲的每月例會，你們作為助理，都需要參加。”

此話一出，幾人面面相觑。

節目組在第一天錄制的時候就告訴過他們，除了上司下發的工作，節目組也會設置一些考核關卡。不過第一周過得忙碌而平穩，節目組也沒動靜，他們幾乎忘了這茬了。

沒想到現在來了。

“可是，我們在會上也沒什麽話語權吧，為什麽要參加？觀摩學習嗎？”

導演答道：“因為這次會議，需要各位實習生助理來做會議記錄，屆時會議記錄會由你們的上司聯合進行評分，這也是你們最終能否留下來的考核的一部分。”

幾人不再說話，面上若有所思。

距離會議開始還有二十分鐘，沉晨倒是沒什麽緊張之色，如常出去接水，佟雪和鐘伽琪也跟上，打算一起去沖杯咖啡提提神。

沉晨接好水，剛一轉頭，就見薛力跟了過來。

沒有攝像機在，他說話也放開了點：“沉晨，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不滿？”

沉晨有點茫然：“為什麽這麽說？”

“我覺得我的提議對你來說是最有利的。”他一臉沉痛：“你光是說話好聽有什麽用？那些不切實際，提升能力才是真的，你看看網上的評論吧，都在說你是花瓶。”

沉晨微微睜大了眼：“你真覺得我說話好聽？”

薛力差點被口水嗆到，一時上頭，口不擇言：“重點是這個嗎？等一會兒上會，你就要丢大人了！”

“丢大人？怎麽不丢小孩兒？小孩兒更容易丢。”沉晨邊說邊繞過他往外走。

薛力：“……”

走到了外間，她回過頭：“現在你還覺得我說話好聽嗎？”

“……”

佟雪在後頭捂着嘴直不起身，只能勉強扶着鐘伽琪站穩。

薛力緩了緩，“沉晨，困難永遠在前面等着你，要是不努力，你就只能原地踏步。但是只要你努力一點，量變就會引發質變，你命運的齒輪就會一點點轉動。”

“你這麽說話……”沉晨猶豫了一下。

“我怎麽了？”

“你是不是考公失敗了才來實習的？”

薛力被噎得半晌說不出話，幹脆直接回去了。

佟雪小聲笑了出來：“哈哈哈我剛才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要命了，他怎麽這麽中二啊。”

“不過沉晨，還真就你能克他，我在樓下的時候都被他那一套煩死了。”

佟雪和鐘伽琪兩人剛才光顧着看熱鬧，咖啡還沒好，沉晨就先回去了。

茶水間裏，佟雪見四下無人，才在鐘伽琪耳邊說：“伽琪，你說薛力是不是有病，怎麽說話總是針對沉晨啊，還管得特寬，從一開始就是。”

鐘伽琪若有所思，冷不丁開口：“他喜歡沉晨。”

佟雪一驚，手裏的杯子差點端不穩，“你是在開玩笑嗎？”

鐘伽琪很淡定：“基本可以确定了。每次我們幾個實習生聚在一起，他看的最多的人就是沉晨。”

她顯然觀察已久，而且很懂人性：“薛力很有優越感，第一天自我介紹的時候，聽說沉晨是電影學院的，除了鄙夷之外，表情裏還帶了點兒失望，就是因為覺得這個學歷配不上他。”

“剛才的針對，在他眼裏也不是針對，而是為了沉晨好，他是在先進帶後進。所以沉晨拒絕，他覺得她不識好歹。”

佟雪一拍腦袋，醍醐灌頂：“你這麽一說好像還真是，我也想起來了，當初我們剛來的時候，沉晨一推門進來，薛力眼睛都亮了。”

“後來幾次故意拿沉晨的學歷說事，除了秀優越，不會還想讓她覺得自卑，然後放大自己吧？”

她憤憤不平：“我的媽呀，好無語啊，這男的自我感覺也太良好了，人沉晨一如花似玉大美女，肯定不缺男人追，而且她是在頂樓哎，每天見到的都是顧總還有他的大雁天團那樣優秀的人，他真覺得自己能比嗎？”

鐘伽琪聳了聳肩：“社會上這種男人很多，顯而易見，他們都是沒有自知之明的。”

佟雪有點擔憂：“那他不會對沉晨做什麽吧？”

鐘伽琪搖搖頭：“這個倒不必擔心，他這種人很好面子，不可能冒着名聲受損的風險，搞騷擾那套的。”

“也是，就是比較煩人。”

重新進入會議室，佟雪看向沉晨的眼神都多了些憐惜。

隔壁的會議室裏人不少，投影也已經開着。

幾個實習生坐到了自己的經理後頭，打開了文檔。

直到小聲的英語交流聲傳到耳邊，幾人再次面面相觑，終于明白了導演沒說的另一道陷阱。

幾個實習生的學歷都是同齡人裏的佼佼者，語言這一關不說有多好，至少也夠用，唯有沉晨不容樂觀。

佟雪和鐘伽琪都擔心地看向了沉晨。

薛力同樣看了一眼她，自認為體貼地提問：“顧總，有必要讓所有實習生都參加嗎？我覺得，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只是他話一出，反而弄巧成拙，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沉晨身上。

誰都知道他說的是她。

顧之羲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在朝雲，沒有特殊照顧。”

會議即将開始，其他幾個實習生大多機智地打開了手機的錄音軟件作為輔助，只有沉晨沒什麽動作。

薛力看了沉晨好幾眼，眼神好像是在恨鐵不成鋼。

不過沉晨一個都沒有接收到。

倒是顧之羲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會議開始。

沉晨坐在顧之羲身後，位置算得上顯眼。

所以當聽到清脆的鍵盤敲擊聲第一個從那個方向響起，其他幾個實習生都下意識朝她看了一眼，有些訝異，不過也來不及多想，都自顧自地開始接收處理龐大的信息。

沉晨目光沉着，只在顧之羲開口的時候頓了頓。

一場緊繃的會議讓人幾乎忘了時間，結束的時候已近中午。

散會後，實習生們依舊留在會議室裏，根據錄音完善會議記錄。

沉晨第一個将寫好的會議記錄通過郵件發送，就抱着筆記本走了出去。

其他幾人略顯呆滞地看着她的背影，就像看到考試剛開考十分鐘就交卷的學生。

薛力皺了皺眉：“沉晨不會是直接放棄了吧？”

佟雪立刻反駁：“怎麽可能。”

但不管怎麽說，沉晨的“交卷”之快着實讓其他人都受了刺激，也加快了動作。

知道今天有實習生的考核，沉晨回到頂樓的速度也讓其他人驚訝了一下。

不過經歷過面包事件的歷練，良好的表情管理讓他們誰都沒有表現出異樣。

再進總裁辦公室的時候，沉晨掃到了桌上的那板維生素片，眼尖地發現已經少了一粒。

她将手中的文件遞給他：“顧總，您被燙傷的地方好點了嗎？”

剛才開會的時候，他雖然主要是聽彙報，但也是作了發言的，而且發音純正，翹舌很明顯，這就意味着傷口被觸動的次數也高。

他沒說話，頭也不擡地嗯了一聲。

“那顧總，一會兒需要我給您帶飯嗎？”她熱心地問。

顧之羲猛地擡頭。

沉晨跟他想到一處去了，信誓旦旦：“您放心，這次我絕對不會帶魚。”

顧之羲慎而重之拒絕：“謝謝，不用了。”

她哪怕給他帶塊豆腐，都有把他撞死的風險。

“好吧。”沉晨有些遺憾。

随即看着正在簽字的顧之羲出神。

不過說到魚……她腦中靈光一閃，終于想起了眼前霸總的境遇為什麽讓她覺得熟悉，又為什麽讓她感到憐惜——

小美人魚每走一步路，都要忍受足尖的痛楚。

顧總每說一個字，都要忍受舌尖的痛楚。

顧之羲毫無所覺：“出去之後，讓蔣棱進來一趟。”

“好的小美人……顧總。”

顧之羲再度猛然擡頭：“你叫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