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出好戲

第27章 一出好戲

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切的反常,這太滑稽了,滑稽到好像在做一場不講邏輯的噩夢。遼星餘被單弘濟搭着一邊的肩膀,他擰着眉看就在身邊的單弘濟,哨兵敏銳的感知使得遼星餘從中體會到一絲異樣。

或許是合理的。

溫室建立25年以來,從前秦遠在世的時候武裝隊自然是一隊當家,那時候的二隊隊長并不是單弘濟,但也只能屈居一隊之下。等到秦遠犧牲,二隊以為自己終于能接過溫室的武裝大權,卻沒想到遼星餘用一個月的時間建立了三隊,迅速奪過武裝權。

單弘濟是在秦遠犧牲前一個月當任的二隊隊長,他心裏憋了很多不甘心和不服輸,對秦遠、對遼星餘,這看似是合理的。

彭小溪對費連的臣服同樣也不像是假的。

她為了西區的人民有一個好的生活環境,只不過是背叛一個已故的救命恩人罷了,這不算什麽太大的難事。

如今溫室看似由中心塔指揮,但金烏終究只是一個系統,實則已經是費連的天下,看清形式,臣服于“正确的人”,這看似也是合理的。

遼星餘任由單弘濟半推半攬着自己走上高臺,費連坐在正中間,身邊是站着的柳悅和單膝跪地的彭小溪。他對上彭小溪的眼神,彭小溪溫和地笑着,絲毫不避讓遼星餘的探究。

“為什麽?”遼星餘看着彭小溪。

彭小溪歪着頭:“遼隊長,事到如今還要問我為什麽,這不是很沒意思嗎?”

遼星餘神色不動:“西區的暴亂是你們做的局,為了推進我重啓‘舊人類收容計劃’,舊人類活動蹤跡也是假的,只是為了把三隊支出溫室。”

彭小溪笑笑:“統帥給了我很高的待遇,您可以代替秦隊罵我。”

遼星餘搖搖頭:“你沒錯做,他的心願也只是每個人都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如果你覺得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那就做吧。”

彭小溪從剛才開始一直保持着笑容,她坦誠地面對自己的背叛,看着眼前的遼星餘盡量不顯露出來一丁點愧疚和猶豫,但此時此刻的一句“你沒做錯”,讓她表情一頓,匆匆低下了頭。

費連卻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他腿腳沒有毛病,手裏卻拄着一根極其華美的拐杖,那根拐杖擲地有聲地敲擊着地面。很快,嘈雜的人群便噤了聲,像等待神明的谕旨一樣聆聽費連即将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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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在意彭小溪和遼星餘說了什麽,局做完了,結果也達成了,說什麽又有什麽用呢?費連清清嗓子,目光看着臺下新人類。

“今天熱鬧,溫室很久以來都沒這麽熱鬧過了,我就說兩句。今天,武裝二隊和武裝三隊都在這裏。誠然,三隊為溫室搏命數載,包括我在內,溫室的所有人都始終記得你們英雄般的身影。但是遼隊,我想當着大家的面來問問你,你是秦遠的徒弟,你最遠大的志向永遠是秦遠的那些遺願,是嗎?”

鴉雀無聲。

遼星餘肩背挺直,心裏升起無限的厭煩。他不禁想,溫室是這樣的嗎?從始至終都是争權奪利的游戲,從來也沒有把人類命運放在心上,這就是成骁離開溫室的原因嗎?

費連見他不說話,便又笑着開口:“遼隊看來是默認了。大家都知道,‘家園派’沒有錯,只不過不再适合現在的境況,二隊和三隊既然在理念上背道而馳,溫室理應該挑選更适合當下情況的隊伍做全面武裝。”

窸窸窣窣的聲音又從臺下響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要剝奪三隊的武裝權嗎?”

“這是不是太過分了?就算遼星餘是‘家園派’,也還是在為溫室謀事吧!”

“看來‘家園派’和‘溫室派’已經不能共存了。”

“為什麽?難道溫室資源供應出了問題嗎?”

“不應該啊,不是剛剛解封了西區嗎?要是資源供應都出問題了,怎麽可能還給那些舊人類東西吃?”

費連再度敲了敲他的拐杖,人群便又安靜下來。

“費某不才,好歹是哨兵塔的統帥,武裝隊雖然是溫室的,但說到底算是歸屬哨兵塔管轄。末世之下,誰有能力,誰就有更多的權力和資源,這是不可改變的鐵律!”費連話到這裏,人群中卻突然有聲音插進來。

“你難道可以一個人決定溫室武裝權的歸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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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星餘的表情一直沒有太大變化,卻在此刻狠狠皺起眉來。他驟然轉頭,看向說話的人的方向。只見人群已經分開一道口子,大家都不想惹了麻煩上身,男人身前的人紛紛避讓開來。

賀英卓巋然不動,他甚至往前邁了一步:“二隊是您的親兵,溫室裏沒有人不知道,您想剝奪三隊的武裝權交由二隊,恐怕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

費連不惱,他甚至笑了笑,揚聲道:“看來你是代表向導塔說話了?”

徐放對賀英卓輕輕搖了搖頭,但賀英卓并沒有退讓,他的聲音擲地有聲:“我沒辦法代表向導塔,但哨兵塔的手也伸不到我身上來。武裝權的決定需要哨兵塔、向導塔、中心塔共同決議,費将軍今天唱這一出戲又是何意呢?”

夏無飛快對宗顏打了個手勢:“怎麽辦?”

宗顏這時候難得是很靠譜的模樣,他皺着眉,不掩飾自己臉上的狠意,小聲開口:“等老大吩咐。”言下之意就是,遼星餘讓他們忍,他們就忍;遼星餘人讓他們反,他們就反。

費連卻不再看賀英卓,而是轉頭看向了遼星餘,語氣似乎有些無奈:“星餘啊,你手下的這些人看來還是有些不服管教啊。”

遼星餘看着他:“他是向導塔的人,要服誰的管教,你嗎?”

中心塔前方,主幹道正中央。

此時此刻已經圍過來了更多的人,就連中心塔裏向來事不關己的科研人員都跑出來看熱鬧來了。溫室什麽時候有過這麽大的熱鬧?三隊和哨兵塔面對面嗆聲,更多的人想知道三隊要如何收場。

單弘濟站在遼星餘面前,他估計是被這半個月以來的待遇熏得飄飄然了,他想要權力,想要溫室的武裝權,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最想要的是遼星餘在他面前低頭認輸。

單弘濟擡手,立刻有二隊的人湊上來,兩人小聲說了幾句話,而後二隊幾人轉身不知去了哪裏。留了單弘濟一個人,他看着遼星餘:“這樣,遼隊,這麽多年武裝權都是你手上,你心裏不服我完全可以理解。不過按照賀醫生說的話,三方會談,未免也小題大做。

“不如今天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二隊和三隊擺個擂臺,誰站到最後,武裝權就交給誰。”

他話都沒說完,費連的臉色便已經不太好看了。

單弘濟這個只知道逞口舌之快的蠢貨,遼星餘是S級哨兵,他手底下的那些哨兵也都不是吃幹飯的。但單弘濟顯然還沒有這麽蠢,他又說:“不過規則我來定,只比體術,你和我都不上。你敢嗎?”

話已經說出口了, 這麽多人都看着,這場擂臺好像非打不可了。

可是,處處都有些不太對勁在,遼星餘沉默地站在高臺之上,他往下看起哄的民衆,看皺着眉的費連,看費連身邊神色恭敬的柳悅和彭小溪,最後看單弘濟那一雙閃着興奮之色的雙眸。

他感覺自己好像處在一場大戲中,周圍的人全都是套着殼子的演員,情緒高亢激動,不受自己控制地走着劇情。而他冷眼旁觀。

不對,不對勁。

“好,我們答應。”是賀英卓。

賀英卓不該答應,他怎麽會答應呢?單弘濟不傻,他為什麽提出這種規則,就是因為賀英卓體術差是人盡皆知的,還在訓練營的時候他最讨厭的課就是體術課。

當時的三隊只差最後一人滿員,遼星餘帶着夏無一起來醫療隊挑人。賀英卓昂首挺胸站在小隊裏,要論醫療隊最出色的一個非他賀英卓莫屬,他有絕對的自信能被選進三隊。但沒想到遼星餘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點了幾個格鬥成績最好的人出列。

遼星餘好像問了他們幾個幾句話,賀英卓全都沒聽到,他咬着牙捏緊拳頭,耳邊只有自己焦急的呼吸聲。為什麽?論醫術他的理論成績和實際操作都是醫療隊最好的一個,體術成績也不是最差的,為什麽?作為一個醫生,體術有那麽重要,比醫術還重要?

遼星餘沒挑到滿意的人,搖了搖頭打算帶着夏無離開,醫療隊隊長一臉遺憾。

賀英卓一嘴的牙差點被自己咬碎。他這幾年聽多了遼星餘的名字,遼星餘有多厲害,三隊是唯一一個能出城的武裝隊,三隊又帶回來多少物資,聽說遼星餘殺了兩頭雪猿。他仿佛借來了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向前一步站出小隊的時候他眼前發黑,牙齒發顫,出了一身的汗。

“報告!醫療隊賀英卓!申請加入第三武裝隊!”

擂臺已經擺好,周圍無論哨兵、向導還是普通民衆都熱烈地起着哄。賀英卓第一個站上了擂臺,他只覺得心底有無限的躁動和憤怒,他太想證明自己了,這是一個絕妙的機會。

他不想再當三隊的累贅,明明他才是隊醫,确實三隊其他人對他照顧更多。他是三隊年紀最大的一個,夏無平時叫他“賀媽”,可真到了戰場上,他就像被保護在最中心的娃娃。

賀英卓看着二隊衆人:“我不知道你們對三隊有什麽誤解,我絕對不會輸!”他因為激動而眼眶通紅,嗓子裏仿佛梗着什麽,聲音僵硬,但擲地有聲。

人聲鼎沸,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賀英卓會贏。

遼星餘行事太過自我,三隊每一個人都是他親自挑上來的,整支隊伍很有遼星餘的風格。當初哨兵塔極力反對夏無加入,覺得一個女人不适合加入武裝隊,遼星餘懶得解釋自己為什麽非要夏無,打上去的報告只有一句“我為她擔保”。三隊更有宗顏之類貪吃怕死的人,徐放那種一整天不說一句話的人,再就是賀英卓,體術成績拉開三隊其他人平均水平一大截。

而二隊不同,二隊每個人都是按照一套相當嚴格的指标精挑細選,在費連看來,只有每一個人的完美才能造就整支隊伍的完美。

單弘濟人高馬大,身高足有一米九,背着手站在臨時圈出來的擂臺外,笑着開口:“賀醫生,要不然還是算了吧,這麽多人看着呢,真要出點什麽事我沒法向遼隊交代啊。”

賀英卓從麻繩底下鑽進擂臺,視線掃過他嘴角彎着那個嘲諷的弧度,伸手:“單隊,請。”

單弘濟回頭點了一個二隊隊員,男人立正答了一句到,姿勢标準,就像流水線生産下來的無誤差零件。後者兩步邁進擂臺範圍,先對賀英卓鞠了一躬:“賀醫生,抱歉了。”

賀英卓一直很慶幸自己能進入三隊,他今天不僅僅是為了武裝權才往自己身上攬那麽多責任。

三年前賀英卓站出隊伍,遼星餘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想加入三隊,原因?”

“報告!我想加入第三武裝隊,用自己的醫術保護三隊每個成員的生命安全。”

遼星餘擡手招呼夏無,“這是我隊裏的偵察兵兼通訊員,擂臺試試?”

賀英卓瞬間臉色變得難看,但還是咬着牙回答:“我不和她打。”

遼星餘笑了:“因為她是女人?”

一記重拳攜着拳風揮來,賀英卓堪堪避開正面位置,但還是被一拳砸到了肩膀上。二隊站出來的人是一個哨兵,哨兵和向導的對決,只論力量便是天差地別。鑽心的疼讓賀英卓眼前一黑,擂臺沒有時間讓他緩沖,對面的人擡腳直襲門面,賀英卓上身後仰,直接側步讓到旁邊位置。他沒多做猶豫,趁對方右腳落地腳下不穩主動出拳。

他和夏無的比試最終以慘敗告終。

夏無人比他矮了一頭,小姑娘坐在他身上,一條細長的腿狠狠卡住他脖子,嘴角彎着俏皮的笑居高臨下看他。

遼星餘什麽話也沒說,等着夏無跳下擂臺直接轉身離開。

賀英卓連忙站起來,眼眶通紅:“遼星餘!我是醫生,我……我的醫術是醫療隊最好的!”

遼星餘兩步回身翻身直接上了擂臺:“咱倆試試。”

一拳,遼星餘一拳就放倒了賀英卓。

擂臺周圍寂靜無聲,遼星餘自進了一隊後很少再上格鬥臺,訓練營的人都快忘了遼星餘的對手幾年來全都是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喪屍和變異的巨型野獸,而不是普普通通的人類。賀英卓喘着粗氣,自己的呼吸聲在耳邊無限放大。他明明剛剛從擂臺站起來,好像頃刻間就又一次躺下,左臉已經腫了,嘴角輕微撕裂。

遼星餘這一拳沒留任何餘地。

軍靴幾乎貼上他臉頰,遼星餘蹲身垂下視線:“賀英卓,你先得有本事活着,然後才配當一名醫生。”

我得站到最後,然後才配當三隊的隊醫。

賀英卓顧不上渾身數不清的地方那些劇烈的疼痛,他猛地揮臂上前,周遭好像有嘈雜的喝彩聲和議論聲,他聽不太分明,所有的聲音都和自己沉重的呼吸模糊成一團。鈍痛像一把重錘錘上胸口,把他砸得眼冒金星。

而下一刻,重重一拳準确無誤地砸在了賀英卓的臉上,登時,兩條血線從他鼻孔流出來,直接流進了嘴裏。賀英卓躺在地上,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一股難以言說的鐵鏽味在嘴巴裏迅速彌漫開來,賀英卓竟然感覺到一絲清明,他用力甩了甩頭,好像有些茫然似的。

賀英卓覺得頭疼,隐隐之中感覺有人催着自己站起來。

他咬着牙,想爬起來,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警報聲猛地喚醒。

“警報——警報——防守突破!防守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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