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好騙的人

第七章 ——好騙的人

斐諾冷着臉，沉默地快步出了城主家。

葉銘就跟在後面，也沒着急問，同樣一路無話地出去了，倒真像是個護衛。

直到兩人雙雙到了街上，看着街上行人漸漸多起來，斐諾才減慢了腳步。葉銘看到他的肩膀輕微而緩慢地聳動，一下反應過來：他在深呼吸。

——主系統把這個NPC做得如此細膩麽……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斐諾回頭看向葉銘：“謝謝你今天陪我去。城主發怒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會讓守衛把我扔出來，可能還是忌憚你是艾尼亞族人吧。”

“沒什麽。”葉銘也不說自己當時都準備應戰了，只問，“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怎麽辦’？”斐諾望着他，“你說和那位荷馬閣下鬧翻之後怎麽辦嗎？”

葉銘“嗯”了一聲，又問：“你真的要給國王寫信？”

“這還有假？”斐諾輕嘆一聲，“領地的稅賦怎麽交，理論上都是需要陛下同意的。我的确不想再通過佩林城交稅了，不然你也看到了，他總是認為能任意拿捏我，對我呼來喝去。而且如今省份提了兩分的稅賦，他轉頭就要我提高三分。我前年就欠過，現在還要加，不是故意為難我是什麽？”

葉銘道：“如果你寫信給國王說這件事，說不定會讓他順手就真的增加你的稅金。”

“加就加吧，至少那是王都鐵令，也讓我死心、不再掙紮。”斐諾自嘲一笑，“至少能跳過那個煩人的城主，也算件好事吧。”

葉銘問：“那你準備什麽時候送信？”

“……寫完就送？”斐諾的語氣也有點不确定，“今天回去就開始起草，給王都的信要謹慎些，大概兩三天寫好吧。交給郵遞員，可能快一個月能到王都。就是不知道回複要多久，能不能趕上今年交稅的時候……”

葉銘打斷他：“我幫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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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諾：“啊？”

“我來送。”葉銘又重複一次，“不用一個月。”王都有傳送陣，玩家來送信，一天都算慢了。

“可……”斐諾沉默兩秒，輕嘆道，“可我大概沒什麽能當報酬了。正如你所說，漲稅的可能性很大，我都得開始努力省錢了。”

“不用報酬。”葉銘對他這“沒錢”的表述似乎有所預料，回複的話語淡定又自然，“舉手之勞。”

“真的？”

“真的。”

葉銘回得坦然。反正連續任務經常是中途沒獎勵、光跑腿的，葉銘想，我這麽做也很正常。

斐諾則是遲疑了一會兒，終于點頭：“那，麻煩你了。”

“嗯。”

“荷馬那家夥還說艾尼亞族人容易背信棄義，着實目光短淺了。”斐諾又感嘆，“我和艾尼亞族人有些來往，你們可比很多貴族都好相處得多。”

葉銘聽他這表述，微微一蹙眉：“別盲目相信所有艾尼亞族人。”

玩家拿了NPC的任務道具後不送給目标，昧下來自用的可不在少數。甚至敵方只要拿出更好的條件，瞬間倒戈的人也不少。從這角度來說，佩林城主對玩家的描述其實也不假。

“我知道的。”斐諾垂眼一笑，“說起來，我第一次對話艾尼亞族人的時候，還是三更半夜她剛從我家後院翻牆進來那會兒呢。”

“入侵你家？”葉銘問道，“幹什麽去的？”

“找個東西。她以為在我家，實際上不在。”斐諾回道，“不過後來她還幫了我一些忙，人不錯。你第一次去我家的時候，那些玫瑰就是她送的。”

葉銘一聽就知道，這說的就是第一個發帖說伏拉爾任務攻略的玩家。而斐諾這些話，也像根本不懂玩家喪心病狂起來有多可怕。翻牆進院？小偷小摸？現在早已出現了會把NPC手刃的玩家，斐諾家裏這一老一小，不可能抵擋得住。

——不過，他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不值得背負通緝令來燒殺擄掠吧……

葉銘只能希冀“窮是斐諾的保護色”了。

“那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你的節日游玩。”斐諾又道，“三天後勞煩來我的宅邸取信？”

“……你就走了？”葉銘回過神，“今天城裏不是全天都有很多項目嗎？”

“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了，早看過許多次節日盛況。”斐諾一笑，“我得快點回去寫信，再晚動身，回到家裏可能就要到夜幕低垂的時候了。晚上在郊外行進，可不是明智的選擇。”

葉銘問：“你怎麽走？”

“租個便宜點的馬車吧，如果有順道路過的車就更好了，拼一下。”斐諾望向熱鬧的街道，再次輕嘆，“過節期間城裏的花銷也會更貴，我昨晚的住宿費用已經超過往年了。稅金增加在即，我得提前開始開源節流。”

葉銘望着他，感覺這個NPC的人設很奇妙。

他保留着很明顯的貴族習慣，比如審美水平高、言談舉止優雅、衣着整潔漂亮，但同時他也不怎麽羞恥于談論自己的生活窘迫和無力之處。玩家聽到他的一些表述，容易很自然而然地想去問他需要什麽，進而完成他的心願。

詢問任務——發布任務——完成任務，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比如現在，葉銘就忍不住繼續問：“你自己回去，不會有危險嗎？”

“有什麽危險？”斐諾這下是真猜不到葉銘這個玩家想幹嘛了，綠眸一眨，“我也一個人來的呀。”

葉銘道：“你剛得罪了佩林城主。他很多守衛，而你一個沒有。”

斐諾明白了，輕輕一笑：“怎麽，葉先生還想當我的護衛？”

葉銘一時間沒說話。玩家護衛NPC行動是很常見的任務，怎麽斐諾這麽一問，像葉銘上趕着要送一樣？

斐諾瞧了瞧他的神色，走近他一步，朋友般輕松玩笑道：“我倒是挺想葉先生繼續保護我的，但可考慮到酬勞和葉先生那份車馬費，我就沒太敢說……”

這話給葉銘面子了，葉銘神色放松了些：“我可以自己租匹馬，不用你出錢。”

“天哪，葉先生，艾尼亞族人如此慷慨的嗎？”斐諾感嘆道，“你說這些話，要不是馬車到了伏拉爾不好送回，我甚至想請你當馬夫算了，這樣還省租馬夫的錢呢。”

葉銘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嘴比腦子快地冒了一句：“你要是坐我的馬，馬車錢都省了。”

斐諾：“……真的？”

葉銘：“……”

他不敢答了。但他也說不出“開玩笑的”。

好在斐諾噗嗤一笑：“感謝葉先生的大方，但我還是坐馬車吧，我怕這地方出租的馬馱不動我們兩個大男人！”

葉銘暗暗松口氣，這會兒才意識到剛剛稍微懸起心髒了。

但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斐諾——

就這重量，馬匹應該能輕松加上吧。

***

傍晚時分，斐諾和葉銘回到了伏拉爾。

管家很是意外，但還是按照斐諾的吩咐，把葉銘的晚餐一起準備上了。葉銘本來說不用，斐諾就沖他笑了笑：“無以為報，吃頓便飯？不過葉先生應該吃過世界各地的美食，可別嫌棄我家。”

葉銘說不出第二句拒絕的話了。

晚飯準備期間，在客廳裏等着的葉銘看到了那排五彩缤紛的營養劑。細細數了一下顏色，和之前看到的視頻結果一致。斐諾注意到他的視線，綠眸輕輕晃了一下，開口道：“關于這個營養劑，我和一些其他艾尼亞族人還玩了點小游戲，葉先生想知道嗎？”

葉銘轉頭看他：“逆向盲盒？”

斐諾一怔：“‘盲盒’？”

“就是裝在盒子裏的商品，買的時候不知道裏面是什麽。”葉銘回道，“艾尼亞族人想給你不同顏色的營養劑，但只能掏出來三次，這不就是‘逆向盲盒’？”

“……葉先生連這都聽說了？”斐諾垂眼一笑，又擡頭看他，“那你想玩嗎？”

“不玩。”葉銘從不上盲盒的當，只是掃視一圈周遭，“不過，我給你那些高級的在哪？”

“在這。”斐諾拉開旁邊一個櫃子的抽屜，裏面果真躺着當初那兩支高級營養劑，“我想嘗嘗，但是又想裝飾起來，還沒決定呢。”

葉銘看那躺在盒子裏的一銀一粉，默默開始掏高級營養劑。

一連五支，都是不同顏色。直到第六支重複了，葉銘才遞給斐諾：“嘗吧。”

斐諾：“……啊？”

葉銘看他一連茫然地抓着營養劑，難得帶了點傻乎乎的模樣，不由得也帶了點笑意：“不是想嘗味道？這支是重複的顏色，嘗吧。剩下那些送給你，這不是普通營養劑，不用遵守那個只能掏三支的規矩，對吧？”

“……你可真會鑽空子。”斐諾好笑，“你不喝嗎？”

葉銘：“我喝了就直接飽了。”

“好吧，我還說和你碰個杯。”斐諾說着，毫不猶豫地拔下瓶蓋，将營養劑咕咚咕咚喝了兩口，随後評價，“甜的，像是某種水果味兒，但我不認識。”

葉銘搜索确認了一下，回道：“是番石榴的味道。”

“果真是我沒吃過的水果，名字也很陌生。”斐諾笑着晃了晃瓶子裏剩下的液體，“你們喝這個就飽了，還有這麽多味道，真方便。”

“但有些人覺得，像你們這樣天天品嘗真正食物的味道，才叫‘生活’。”葉銘把臺面上對的高級營養劑也放進抽屜裏，說道，“你要是覺得好喝，就當飲料喝着玩。”

“我上哪能弄那麽多當飲料喝？”斐諾好笑，“天天抽那個什麽……盲盒，騙你們艾尼亞族人的營養劑？”

葉銘想到何敬程和那些美滋滋玩“逆向盲盒”的玩家，關上抽屜：“……騙吧。

“有時候，這些人是挺好騙的。”

作者有話說:

國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