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烏鴉

第18章 烏鴉

洛希維德、洛希維德……

那個聲音越來越近，就如同在呼喚着什麽一般，不斷地重複着這四個字。

好熟悉……但又不像是他的名字。

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塵封許久的記憶随着這熟悉又陌生的四個字而打開，洛的眼前驀然出現了回憶的畫面：

宇宙深處，無邊的黑暗之中，沒有光亮也沒有生命。

那時的他——亦或者說祂還沒有實體，只是一團似乎下一秒就會散去的黑霧，如此安然地被黑暗孕育着，周圍是無數陷入沉睡的異形生物。

那些異形生物或是長着過長的獠牙與無數複眼，或是有着粘液與觸手，或者披着尖銳的铠甲與利刺，總之無一不是奇形怪狀的模樣。

祂如同被巨龍守護的珍寶一般，被這些怪物圍在正中央。

這樣的沉睡或許持續了上千年、亦或者是上萬年，周圍的恒星出現又聚變消失，宇宙爆炸驚天動地，但這些變故都沒有影響祂的沉睡。

然後，在某一刻，祂睜開了雙眼。

周遭的異形就如同感應到了什麽一般，在祂睜眼的那一刻齊齊蘇醒，千萬裏的宇宙都如此動亂着，源源不斷地黑暗生物從不知何處的角落匍匐着前來向祂朝拜。

【洛希維德。】

異形怪物們的語言并非洛所學習的蟲族通用語，而是一種更為奇妙的聲帶振動，如同宇宙的頻率一般，帶着神秘的韻律。

【洛希維德。】

怪物們如是說道。

它們就像是任何一個宗教的狂熱信徒一般，叩首着，高聲贊頌着沉睡了上萬年的舊日神祇的尊名。

您是黑暗之神，是舊日的支配者，是無數扭曲與貪婪的欲望的載體。

蟲族因您誕生，異種為您征戰，凡是黑暗所至之處，您皆無處不在。

您是——我們的至高神。

洛希維德。

“洛殿下？”

查爾斯疑惑的聲音傳來，洛才猛地從回憶中脫身。

他就像是完全沒聽見耳邊一聲高過一聲的“洛希維德”一般，對查爾斯揚起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查爾斯爺爺，洛餓啦，想吃東西！”

查爾斯并未起疑，笑眯眯地應下：“好，那我去給洛殿下做芝士年糕先墊墊肚子好不好？我想故淵一定不會想要您回家後吃不下飯。”

“好的。”

洛的本意本就不是吃飯，此時根本沒在意查爾斯究竟說了什麽，只是在對方躊躇滿志地走遠準備大展身手的之後對視訊那頭的故淵道：

“圓圓，那洛就先挂視訊啦，你要好好開星艦，不能出事故！”

本以為洛會一直粘着他一直到他趕到學校的故淵有些驚訝，但還沒等他問出聲來，那頭的洛就幹淨利落地挂斷了視訊。

原本充斥着小雄蟲歡快的聲音的星艦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故淵看着面前一片漆黑的屏幕，陷入了沉思。

……難道剛才查爾斯的話真的吓到洛了？

怪不得洛鬧着想要看他的翅膀，原來是被吓到的在撒嬌。

這麽一想……他一開始真不該拒絕洛的。

.

“咔噠。”

洛關閉了視訊後直接摘下了智腦，将智腦丢到門外後才走進了校長室。

他将校長室的門反鎖住，仰頭，對着聲音的來源道：

“你是誰，出來。”

他的身後，無數觸手擺出了攻擊的姿态，蓄勢待發地對準上空。

【洛希維德……】

神秘的聲音似乎有些委屈，拖長了音更大聲了些叫他，幹脆不再隐藏身形，直接跳了出來。

洛只來得及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從眼前快速閃過，便下意識地控制着自己的觸手抓住黑影。

【啾！】

抓住黑影的那一瞬間，洛終于傻了眼。

這居然一個黑色的小圓球。

這顆小圓球甚至都沒有他的手心大，圓滾滾的，根本不像任何一種他在回憶裏看見的惡心怪物，甚至還有幾分醜醜的可愛。

在觸手貼上小圓球的一瞬間，洛也終于能聽懂對方究竟在說些什麽了：

【啾是第一個找到大人的！大人！請和啾一起回家重回王位吧！】

洛：“……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小黑球：【啾是烏鴉啾QAQ！大人不記得啾了嗎？以前大人最喜歡摸啾的翅膀了！】

洛看了看光滑圓潤的小黑球，又回憶了一下自己曾在星網資料上看見的關于史前時代的“烏鴉”的圖片，陷入了沉默。

也不能說是兩模兩樣吧，只能說是完全不像。

除了都是黑色，這只球和烏鴉還有什麽共同的地方嗎？

似乎是感受到了洛的心理活動，小黑球的語氣更加委屈：

【啾的力量是大人給予的，大人陷入了沉睡之後，啾就一直在退化了，而且還走了好遠來見大人，變不回烏鴉了。】

洛挑了挑眉。

現在沒有任何蟲在場，他當然不用再刻意裝乖，玩味的語氣不加掩飾：

“嗯？”

小黑球似乎很怕他，在見到他挑眉玩味的神态後就立刻開始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洛趁機控制着觸手，将小黑球提到了自己的身邊。

他确實能感覺到，小黑球的身上有一股與他同源的力量，但是——

“我憑什麽要信你？”

洛輕笑。

根據故淵的說法，當時他的蛋是孤零零地被放在毫無防護的荒星上的，那塊地區甚至是戰場，稍有不慎，他就有可能直接在無意識的時候被戰火轟死。

若不是故淵撿到了他，若不是蟲族誤将他當做雄蟲孵化，洛可以肯定，自己将會在那顆不知名的荒星上一直呆到真正消亡的那天。

現在突然冒出來了個奇形怪狀的家夥叫他大人，還讓他回去繼承什麽王位，他怎麽可能相信？

小黑球抖得更厲害了：

【大大大人！啾對您忠心耿耿！您死了啾也會死！！啾是絕對不會背叛您的！】

【您是被深淵裏的壞家夥吞噬了！深淵爆炸之後大家就都在找您！但蟲族一直攔着大家，所以啾耽誤了好久才找到您！】

“哦。”

洛輕輕應下。

他并沒有說自己信或是不信，而是戳了戳小黑球，用漫不經心地語氣道：

“證明？”

小黑球又是一個劇烈顫抖的大動作，然後才結結巴巴道：

【啾、啾現在可以帶大人看見邊境的情況！】

話音剛落，洛就感覺到眼前突然一花。

緊接着，畫面突轉。

他看見了宇宙中浩瀚的星河與蟲族呼嘯而過的星艦。

他大概是共感了邊境的某一個異形的視角，可以清晰地感覺道自己正處于無數怪物之中，而前方就是如同絞肉機一般收割着它們的生命的星艦。

和明顯已經有了些自主意識的小黑球不同，這些異形大都只是憑着本能朝着他的方向移動，即使被星艦轟碎也會再次融入黑暗，等待着黑暗的漫長孕育，然後再次爬出，想着蟲族主星的方向前進。

無窮無盡，綿延不絕。

故淵帶領的第一軍團，就是在這樣偏僻的荒星群落中面對如此絕望的處境，用鋼鐵之軀為帝國豎起了一道屏障。

現在，故淵暫時回到帝國。

星艦最前方的蟲變成了一只白色長發的軍雌。

他神情冷淡，幾乎已經完全蟲化，巨大的翅翼張開，純黑的翅膀比任何武器還要銳利，就這樣憑借着自己的利爪撕碎面前的敵人，絲毫不遜色于星艦。

A級軍雌，德裏斯，也是故淵最得力的副将。

似乎是感知到了異形在黑暗中窺伺的視線，德裏斯冷漠眼眸掃過來——

下一秒，共感中斷。

這只異形也被打碎了。

“呃……”

強行被中斷共感的滋味并不好受，洛難受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半天才從頭腦中的嗡鳴聲中緩過神來。

【它們……為什麽要一直往帝國的方向來？你不是已經找到我了嗎？】

洛扶着自己額頭問道。

他的語言也自然而然地切換到了與小黑球一樣的異形的語言，說的甚至比蟲族通用語還要熟練許多，就好像他本該就會這些一樣。

小黑球認真解釋：

【啾最高級！能和大人交流，它們都是蠢貨，只會聽從大人的命令，大人您快下達命令，讓它們不要再往帝國移動了，蟲族也是大人的部下！】

洛沉默了一下：

【怎麽下達命令？】

他可以感知到，自己目前的力量頂多只是可以控制觸手而已，這種跨過宇宙時空的命令未免有些過于為難現在的他了。

小黑球顯然也沒想到這件事，也跟着洛一起愣住：

【啾也不知道……】

以前大人都是直接命令就好了呀，啾怎麽會知道大人具體是怎麽命令的QUQ

洛和小黑球你看我，我看你，兩兩相對無言。

最終，還是洛輕嘆了一口氣，道：

【算了，勉強信你了，命令的事我慢慢想，你叫什麽？】

小黑球忸怩道：【大人以前都叫啾小黑……】

嗯，确實夠黑。

洛暗暗吐槽了一句，對小黑球的名字沒怎麽在意，随口道：

【那你就繼續叫小黑吧，既然你能過來，那有辦法帶我去邊境嗎？】

他從一開始就不認為自己是蟲，綁定故淵也是想要找回記憶。

現在确認了自己的身份，自然是越早回到邊境越好，畢竟那裏才是他真正的家。

小黑想起自己狼狽地通過守軍防線的方式，唯唯諾諾道：

【大概……也許……不能。】

它本來是準備找到大人後，讓大人帶着它回去的來着。

誰能想到大人不僅失去了大半的力量，而且看起來還好像失憶了啊！！

洛：……

他看向小黑：【所以你有什麽用？】

小黑：【……啾。】

它只是一只退化了的小烏鴉，它能有什麽用嘛！

“咚咚、咚咚咚。”

門外傳來了有節奏的敲門聲，與去而複返的查爾斯疑惑的聲音：

“洛殿下，您怎麽鎖上門了？”

洛匆忙松開小黑。

“你回去躲着，沒我的命令別出來。”

他說完就快步走到門邊去開門。

芝士年糕的奶香味撲鼻而來，洛看着疑惑自己為什麽要鎖門的查爾斯，乖巧道：

“圓圓說的，一個人在家要關好門。”

查爾斯失笑，把剛做好的芝士年糕放到了昂貴的紅木校長辦公桌上：

“好，洛殿下很聽話，請用年糕吧。”

洛并不客氣地做到了查爾斯的校長椅上，用叉子吃着芝士夾心的年糕，實際上已經開始神游天外。

雖然小黑說的話裏還有不少漏洞，但來自同源的力量的感應是騙不了人的。

現在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實不是蟲，并且真的來自于宇宙深處的某個黑暗種族。

于情于理，他現在都應該回到本族的懷抱之中。

可他如今是全蟲族最重視的雄蟲，每天都要直播，想要偷跑回邊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且不說他沒有自己的身份證明，連飛艇的票都買不了，就算他買了，帝國也可以通過查賬單找到他。

……總不能真的等那些異形打過來之後接他回去吧？

洛想到剛才那個白發軍雌冰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行！絕對不行！

邊境的那些軍雌都是故淵的手下，故淵要求他們死守不退，因此如果異形們真的打了過來，就只有一種可能——

帝國第一軍團，鎮守邊境的軍雌全員陣亡。

那樣故淵會難過的。

……對了，故淵！

但自己既然可以因故淵的雌蟲素找到部分記憶，就足以說明故淵和自己的真實身份也有一定的關系。

現在短時間內也離不開蟲星，他完全可以繼續試着能不能從故淵的身上找回些自己的記憶。

如果能找回控制那些異形的辦法，就可以皆大歡喜啦。

反正他本來就不是很在乎什麽異形、什麽王位，只是想要恢複記憶和力量而已。

思忖間，門外已經傳來了洛熟悉的腳步聲。

噠、噠、噠。

是軍靴踏在地上的聲音。

故淵走路的時候總是這樣的，一步一響，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板正。

洛顧不得桌上還沒吃完的芝士年糕和查爾斯生怕他跌倒的慌張阻攔，囫囵将嘴中的年糕咽下就往外沖：

“圓圓，你來接我啦！”

門外的故淵拿着剛才被他随手丢在門外的智腦，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緊張：

“你怎麽把智腦丢了？我給你打了幾次視訊都沒被接，還以為你——”

“圓圓，洛手被勒紅啦……”

洛用觸手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腕上一攥，随後無辜地将雙手伸給故淵。

“好痛的，洛不想帶。”

故淵看着洛白皙的手腕上刺眼的紅痕，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責備硬是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可能是智腦沒有調整好，我幫你弄好，下次不要再随便摘下來了，知道嗎？”

“嗯嗯！”

洛開心地點頭，看着故淵單膝跪下，認真地給自己重新帶上智腦的側臉，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那看翅膀，還算數嗎？”

雖然現在吸故淵的信息素很重要，但是他果然還是更想看看翅膀！

故淵的動作頓住了。

他的耳朵慢慢地爬上紅色，一直沉默到給洛帶好智腦，才從胸腔中憋出一個沉悶的“嗯”字。

洛：！

什麽，真的同意了？！？

他還以為之前的話只是故淵招架不住他的軟磨硬泡，硬着頭皮答應下來哄他的來着。

故淵有些別扭地轉過頭去，不讓洛看見自己的神色：

“……給你看。”

“但你以後不要再随便對其他雌蟲說給他們看你的翅膀和尾勾，很危險的，知道嗎？”

“嗯嗯嗯！”

洛滿口答應。

他張開雙臂，抱住故淵，在他的臉上吧唧了一大口，真心實意道：

“好喜歡圓圓呀，好喜歡——”

“圓圓我們現在就回家吧！看翅膀！”

故淵堪堪避開查爾斯調侃的目光，終于在軟軟香香的小雄蟲一聲疊過一聲的撒嬌中敗下陣來：

“好，現在就回家。”

看就看吧，今天洛都在學校委屈成那樣了，他張個翅膀哄對方開心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故淵熟練地抱起小雄蟲，讓對方靠在自己堅實的肩膀上，向查爾斯校長再次道過謝後就抱着洛離開了校長室。

洛蹭了蹭故淵依然緊緊地帶着皮革項圈的脖頸，已經開始思考該怎麽得寸進尺地讓對方摘下項圈了。

校長辦公室門口。

小黑仗着自己會飛，緩緩地飄到了查爾斯的頭頂，目送着故淵和洛的遠去。

和查爾斯的一臉欣慰不同，如果它現在能做出表情，那一定是目瞪口呆的。

它那位彈指之間星辰驟滅、被億萬異種奉為神明、肆意惡劣的舊日邪神大人呢？！？

剛才那個夾着聲音撒嬌的是個什麽東西？？？

【作者有話說】

千算萬算，還是沒弄清楚榜單規則，我只知道有收藏限制，完全不知道還有最低字數限制QAQQQQ

今天六點知道我還差一萬字的時候真的天都塌了……

距離我想上的榜單還差五千多字，如果十二點前能趕出來，就還有一更，沒更新就是沒有了。

我真的快寫哭了，只能保證劇情節奏沒問題和文筆在線，錯別字之類的等我趕完再改，真的對不起大家，有錯別字的話請體諒一下，我一邊哭一邊在自習室寫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