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39章

“……塗完了,還有其他地方嗎?”

“腳踝偏下一點的位置。”

“抱歉,可能這一塊沒紅,所以沒看見。”

“沒事。”

“還有嗎?”

“沒了。”

“嗯。”

“……阿牧?”

“怎麽了?還有遺漏嗎?”

“不是,你——你可以松手了。”

“對不起!我沒有注意。”

“好,沒關系。”

……

記憶戛然而止,徐牧痛苦地閉上眼,死死抱住頭,內心瘋狂崩潰。

徐!牧!你!在!幹!嘛!

昨!晚!你!到!底!在!幹!嘛!

你是變态嗎?

你為什麽握住人家的腳不撒手?

你還去摸?

摸就算了,你還摸個沒完沒了?!

徐牧一想到昨晚的的事情,尴尬得全身腳趾蜷縮,很想找面牆撞死自己。

——要他死,他想死。

徐牧喃喃自語,“……都怪蚊子,為什麽這個天氣還有蚊子……”

“有蚊子多正常,它們只是冬天不動了,不代表它們不活了。”樓昊宇一屁股坐下來,大口吸氣,“累死我了,年悅悅這女人就會使喚別人——”

徐牧眼神渙散,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徐牧!你要不要雪神節的客賓票?”年悅悅抱着還是拟态狀态的鄒寧走過來。

樹懶的爪子蜷着她的肩膀,眼睛緊閉,安靜靠在她肩膀,灰棕色的毛有點雜亂,被她一點點梳理。

圓圓的腦袋一晃一晃的,看得出很悠閑、很慵懶。

“客賓票?”徐牧回神。

“對呀,學校雪神節的表演晚會,年年都會對外開放,不過呢,都是要票的。學校官網随機抽取,剩下的就送表演者,讓他們邀請家人或者朋友來看晚會。”

徐牧心裏一動,脫口而出,“可以給我一張嗎?”

年悅悅爽快應好,當即發電子票給他。

“你要邀請誰來啊?”

“……不一定。”徐牧懊惱,心裏想:算了吧,綠油油的蛇好像沒什麽好看的。

年悅悅眼珠子一轉,八卦之心躍躍欲試。

“如果再帶個小孩,也算人頭嗎?”想是一回事兒,但徐牧還是忍不住問。

年悅悅驚訝,“啊,你要帶小朋友?”

“幾歲啊?我問問。”

“不是我帶——”徐牧沒有繼續解釋,“三歲多。”

幾分鐘後,年悅悅說:“不用,跟大人來就好。”

“嗯,謝謝。”

“多大點事兒,不用客氣。”

徐牧看年悅悅和樹懶的互動,眉心一跳,無端想起那只垂耳兔。

好像蠻久沒見到它了。

所以到底是獸人……還是珍惜瀕危兔子?

徐牧深吸一口氣,腦子有點爆炸。

是前者的話,他當場跪下、警察局走一趟能獲得諒解嗎?

不管了,反正還沒見到垂耳兔……等見到再想也不遲。

逃避可恥,但是很有用。

徐牧想到昨晚的種種,心情郁結——

不行,這個逃避不了。

他該怎麽面對念也哥啊!

自責、窘迫、尴尬,種種情緒湧上心頭,交織混雜在一起,難以言喻。

但很微妙,有一絲詭異的悸動蔓延,像一把鐵錘狠狠敲擊心髒最深處,餘響悠長。

徐牧發現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好像打心底裏享受某個時刻的瞬間,甚至念念不舍。

-

梵心建築設計事務所

“柏哥,你下班了?”金菲擡頭,對面單獨的辦公桌關了光屏。

柏念也收拾好桌面,聞言,溫聲說:“對,我有事,所以下午提前請假了。”

“哦哦,這樣啊。”

柏念也走出公司,步伐輕快。

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商超購買食材。

雪神節即将來臨,前兩天有所回暖的天氣,霎時寒意深重。

所有商家都在借着節日的氣氛,裝飾門面,播放歡快的慶雪神歌,熱熱鬧鬧。

“呦!這麽貼心,都做上紅豆泥了?”時倫戲谑調侃。

雪神節來臨之前,有一個習俗,用紅豆制作雪球贈送,寓意平安喜樂。

柏念也斜瞥一眼,“是呀,預留你一份,到時給你寄過去。”

光屏裏的人笑得不行,“好呀,我等着了。”

“嗯。”柏念也繼續攪動鍋裏的紅豆,色澤暗紅,濃稠飄香。

等差不多了,他關掉火,小心翼翼地倒入雪球模型裏,

“昨晚怎麽樣?”時倫輕咳一聲,正色道。

柏念也手一頓,若無其事地說:“還行。”

時倫打電話就是為了了解情況,光靠文字,好友支支吾吾,純粹就是在敷衍他。

“給你準備的黑紗緞面性感花邊綁帶內褲派上用場了嗎?”

“……”柏念也悶不做聲。

時倫不滿,敲了敲光屏,“喂!”

柏念也耳根躁紅,“他、他沒摸上來……”

時倫難以置信,“等等,你不是說踩在他膝蓋,他手握上來了嗎?”

柏念也視線漂浮,“嗯……”

“他不是摸了你小腿嗎?”

柏念也小聲糾正,“主要是腳踝和腳的位置。”

“……”時倫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然後就撒手了?”

“本來沒撒手的。”柏念也輕聲說,“但我想起你說的欲`拒還迎,就讓他松手了,他就真松了。”

時倫眼前陣陣發黑,“我的天,誰教你這時候用這招的!!!”

柏念也茫然,“不是嗎?在最關鍵的時候——”

“這算個屁的關鍵。”時倫激動地站起來,“起碼得你們搞上了才算吧!”

他跌回椅子,有氣無力地說:“算了算了,事已至此,你告訴我,他後面的反應是什麽?”

“臉紅,然後跑到衛生間。”

“在待了衛生間多久?”

“就幾分鐘。”

時倫驚呼,“這麽短?”

柏念也慢半拍地說:“你想多了,他只是去洗手,沾了蚊蟲膏。”

時倫幽幽地說:“真是個正人君子啊。”

柏念也不吭聲了。

“不過,起碼證明男大不是石頭,還會臉紅害羞。”

柏念也加快手裏的動作,唇角揚起柔和的弧度。

時倫撐着下巴,“你今晚約他打游戲了是吧?”

“嗯。”

“我說的幾個要點記住沒?”

“記住了。”

“重複一遍?”

“……算、算了吧。”柏念也壓力有點大,這種東西看一看,心裏默念還好,說出來實在羞恥。

時倫眯起眼睛,“念也啊,你這樣不行!”

“不着急……”柏念也低聲說,“才半個月呢。”

時倫嘆氣,“行吧,畢竟是你談戀愛,我就起個輔助的作用——”

他話鋒一轉,“收到我給你買的東西沒?”

柏念也一怔,“什麽東西?”

“你看看物流,應該快到了。”

柏念也按照他說的,登上物流賬號,定睛一看,失聲道:“時倫!你買了什麽東西!”

時倫兩手抱臂,“給你買的戰袍,喏,天天白色純棉內褲太老土了,給男大玩些刺激的。”

柏念也臉色青紅交加。

一行行的字體交疊,內容勁爆火辣。

【黑紗鏈條金屬朋克……】

【透視性`感镂空……】

【可拆卸蝴蝶結印花純白誘惑……】

【紫煙荷葉邊綢緞高腰綁帶……】

【閃鑽低腰丁字……】

柏念也都不敢看圖片長什麽樣子,光是文字,就知道這些東西有多——出格。

“這還只是一部分,之後我給你挑些适合床上穿的小玩意兒,保管把小男生迷得神魂颠倒……”

“……”

“不過,你也別急,進度千萬不要太快,你吊着點,親親抱抱沒什麽,适當給予想象空間,但不能完全給,你把握好這個度,愛情才能長久保溫,時不時再給點小驚喜什麽的,嘿,我和你說,年紀越小的越吃這一套!吃得死死的!”

“……”

柏念也揉了揉眉心,“阿倫,你真是——”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時倫揚眉,“拜托,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寶典秘籍,換一個人我都不和他分享!”

柏念也無奈,“那我和你說聲謝謝了。”

-

“壞爹爹……你是壞爹爹……”烨烨扁嘴,嘟嘟囔囔。

徐牧抱着烨烨,手裏輸密碼不停,熟練地哄道:“我是為你好,烨烨,下次,下次一定帶你去吃。”

“上星期、你也說下次、下次、下次……帶我吃……”烨烨鼓起臉頰,已經摸透大人的謊言。

“證明還沒到時間。”徐牧慢悠悠地說,“烨烨是不是最厲害的勇士?能不能等待啊?”

烨烨咬着小手,“……是勇士……能!”

“真乖。”徐牧順手摸了把他的頭,毛茸茸的。

“阿牧。”輕柔的嗓音響起。

徐牧轉過頭,視線落在地板,“念也哥……你今天下班這麽早?”

“嗯。”柏念也微笑,“時間足夠,所以飯已經做好了,過來吃吧。”

徐牧喉結滑動了一下,“好。”

“爸爸!”烨烨伸出手,掙紮讨抱抱。

柏念也将男孩抱過來,親親他的額頭。

徐牧默默看着,手腳僵直。

柏念也似有所覺,“不過來嗎?”

他一頓,開玩笑道:“你也要抱抱才可以?”

徐牧立刻搖頭,“沒有!”

柏念也輕笑,“好了,過來吧。”

徐牧心顫了下,腿不聽使喚地走過去。

三人吃完飯後,烨烨看了半小時的動畫片,就被柏念也抱去洗澡。

徐牧坐在沙發,魂游天際。

事實上,他一個晚上都是這個狀态。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身影遮住視野。

“阿牧,還記得我們昨晚約定什麽嗎?”柏念也彎腰,含笑問道。

徐牧眼裏的一切變得清晰,他發現柏念也脖頸內側有一個黑色小痣。

“一起打游戲。”他眼皮動了動。

“走吧。”柏念也笑意加深。

“去我、我房間?”徐牧莫名磕巴了一下。

“也可以。”柏念也沒意見。

徐牧嘴巴張了張,想說自己不是這意思。

但最後只悶聲應了好。

玄關

“雪神節表演會?”柏念也在玄關換完鞋,笑道,“聽起來不錯。”

“烨烨也能去。”徐牧補充一句。

“嗯,那我到時把烨烨帶上。”

徐牧唇邊的弧度壓不住,“好。”

“你在裏面演什麽?”

徐牧:“……”艹,忘了自己是個蛇了。

“就、就……你去到就知道了。”

柏念也也不追問,“好。”

兩人慢慢走到房間。

“平時你的衣服都堆在沙發上嗎?”柏念也跪坐在地毯上,語氣随意地問。

旁邊的衣服堆得淩亂,高高壘砌如小山,在他手裏卻慢慢變得平整、有序。

每一件衣服有了自己的去處。

“是冬天這樣。因為不是貼身衣服換得就沒這麽勤,外套什麽的不可能穿一次就洗,所以——”徐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念也哥,要不我來弄吧?”

“沒事。”柏念也輕松地說,“我挺享受‘亂’變‘齊’的過程,解壓又有意思。”

“我不是天天這樣的……”

“嗯,我知道。”柏念也溫和地點頭。

徐牧拘謹,“納德司會定時打理,我偶爾也會挑揀。”

“好啦,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柏念也哭笑不得,“外套什麽的,确實堆在沙發換拿更方便,我理解,個人習慣嘛。”

“我自己是喜歡什麽都疊好、放好……”他頓了頓,“希望我的習慣,沒讓你難受。”

徐牧趕緊搖頭,“完全不會。”

柏念也眉眼溫潤,像漾着一池春水。他笑了笑,便低頭繼續擺弄。

懸浮燈傾落的光柔和,照在他臉龐,光精靈在他的睫毛跳動,映出淡淡的金輝。

認真、平和、沉靜,周遭的一切化為寂然無聲。

徐牧驀地失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柏念也。

他的心也奇異地靜了下來。

像海面喧嚣、潮水澎湃,剎那間,通通停滞,定格在這一幕。

……

“要你陪我玩這些兒童益智游戲,很無聊吧。”柏念也盤腿坐在柔軟的毯子上,微微側頭,笑容舒展,“浪費你家裏的全息模拟儀了。”

“不無聊。”徐牧調整光屏的數據,從箱子裏拿出久違的純游戲手柄。

“我玩全息模拟會頭暈,所以一直都是看着喜歡,自己上手遭殃。”

徐牧問:“調低虛化度,半手操也暈嗎?”

柏念也點頭,“是啊,特別惱人。”

這個世界的全息模拟游戲發達,種類繁多,是市面上的主流。類似于手柄操作的游戲,基本是被淘汰的,當然,幼兒益智開發游戲例外。

前者是賺成年人的錢,後者是賺中年人的錢。

不同的是游戲種類,相同的是都打中兩方的心坎,揣摩出各自當下階段最深層的需求。

徐牧:“那就玩手操。無不無聊不是看游戲森*晚*整*理,是看玩的過程。”

柏念也一怔,随後笑道:“你說的對。”

半小時後,徐牧開始懷疑人生。

柏念也歉意地說:“對不起,阿牧,我又拖累你了,我可能就是游戲黑洞吧。”

“……沒事。”徐牧吐出一口氣,多憤怒倒不至于,只是覺得困惑。

為什麽有人玩這種類似于4399的雙人小游戲,也能卡在初始關無數次,最後堪堪靠複活甲和延續時間來通關?

完全帶不動啊。

徐牧反思,并想着等下如何教對方使用技能。

柏念也垂眸,稍微靠近一點,“阿牧,先暫停游戲吧,我想去新手訓練營再練練,你能教教我嗎?”

“嗯,可以。”

“你能看看我的連招出什麽問題嗎?每次好像都跳不上去,也打不中目标。”柏念也不動聲色地側過身,頭傾斜靠去。

“哦哦,好。”徐牧感受到頸側的氣息,回答慢了半拍。

他看着柏念也的操作,細致拆分每一步,恨不得數着秒幫對方釋放技能。

——沒有用,游戲小人該死還是死。

甚至死得更加凄慘,死的方式也五花八門。

柏念也輕聲嘆息,“阿牧,我果然沒有天賦……”

“沒事,我們再試試。”徐牧認真地說。

柏念也眼皮微顫,語氣漫不經心地說:“可能光是聽,實操不了,你能帶着我的手來一遍嗎?”

他手捏緊,掌心微微冒汗,腦海時不時閃過時倫的話。

“記住,手和手的接觸!非常重要!不要刻意,要無意間,就一碰,然後你一倒……”

徐牧“嗯”了聲,“好。”

“是這樣嗎?”

“對。”

“我好像還是不能連着來——”

“你手指放松,一三是連招,二可以慢幾秒。”

“好的……”

“不對,你反了。”

“我再試試。”

“前面對了,後面你記得補上普攻。”

“我覺得我的手像不開化的石頭啊……”

“慢慢來。”

“你等下能壓下我的手背,提醒我嗎?”

“可以。”

“我們換個位置吧,這樣好發力。”

“嗯。”

……

柏念也大半個人被圈在懷裏,肩膀嘗試地往後靠。

一開始虛虛搭着,最後力度落實。

他耳側壓着對方脖頸的大動脈,仿佛能感覺到彼此的心率,同頻共振。

柏念也長睫覆着眼睑,落下的陰影簌簌而動。

“我好像能過那個彎橋了。”柏念也輕聲說。

“嗯……”徐牧喉結滾動,“很好,很好……”

他聲音低沉幾分,變得沙啞、粗粝。

“我想試試錯位梯。”柏念也動了動,曲起的腿從左換到右,大腿緊貼着大腿,灼熱滾燙,後背抵住胸膛的範圍擴大。

“好。”徐牧僵着,哪怕懷裏的人怎麽亂動,他始終保持相同的動作,不敢輕舉妄動。

他捏着游戲手柄,指骨攥得泛白,青筋鼓動暴起。

忽然,一雙柔軟的手覆上,膚色白了幾個度,修長的手指曲起,點了點,然後輕輕摩挲。

柏念也低聲說:“借借你的手運,可以嗎?”

徐牧手背又癢又燙,肌膚相貼的瞬間,像有岩漿滾落,一路燒到心髒。

“可以。”他回答得極快。

柏念也笑了笑,語調輕快,“謝謝。”

他又往後靠了靠,仰頭,鼻尖若有似無地蹭對方脖頸。

他唇齒微張,聲音含着吐息而出。

“……你心跳得很快啊,是因為我嗎?”

柏念也落下最後一個字時,後頸的曲度達到極致,唇瓣輕輕擦過他的喉結。

他眨了眨眼,似乎也意外,但沒有移開,甚至貼了貼,才蜻蜓點水般地離開。

轟——

徐牧耳邊像産生了幻覺,高高的樓層傾塌,揚起滿地灰塵。

他感受到濕潤的觸感。

像一陣風掠過。

又一點點離去。

滿池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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