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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武道(一更)◎
生死一線的緊要關頭, 濯纓的腦子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靜。
這一代的東海龍王十分年輕,九百歲的仙齡, 二十五六歲的青年面貌, 在衆多上千歲的海域龍王之中,他能坐穩如今的位置,不可不算一個青年才俊。
前世濯纓雖未與他正面交手過, 但為了拿下東海,對他倒是做了許多調查。
此人吃喝上無欲無求,嫖賭半點不沾, 繼位龍王之位五百年,沒有一樁錯漏,甚至沒有休息過一日,自律得堪稱恐怖。
他與前代殘暴的東海龍王不同,他約束東海仙族, 不與外族來往, 不主動挑事, 其他海域打起來時他也不會偏幫任何一方, 只想獨善其身。
這是一個前世濯纓用盡渾身解數,既不入她的局,也不肯束手就擒的男人, 他出乎意料地對她出手,絕不是一般的挑撥能做到的。
青溟真王一定給了他一個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腦中千般思慮劃過,但其實一切只在呼吸之間, 趕在對方耐心耗盡之前, 濯纓對他道:
“我沒有遺言, 你若想讓我死而無憾, 就跟我打一場吧。”
“拖延時間是沒用的。”
東海龍王語調平淡:
“無人知道你在何處, 周圍我已經設下結界,不管是傳訊法器還是氣息都能一并隔絕,你今日必死無疑。”
“既然必死無疑,何必畏懼與我一戰?”
月光映在少女冷白面龐上,濯纓直視着他的雙眸,眼中一片清明鎮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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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龍王默然看了她片刻:
“以你我之間的實力差距,無異于以卵擊石。”
“戰,還是不戰。”
東海龍王眯了眯眼。
她和議事殿裏的模樣似乎不太一樣。
沒有多言,他松開了桎梏着她脖頸的手指,撤去壓制她的靈壓的同時,東海龍王感覺到一只靈力凝成的羽箭從他臉頰擦過。
好快。
召弓,開弓,凝箭,瞄準。
這一箭雖然威力不夠,但在技巧上,時機的把控上,都已經做到遠超她仙力水平的程度。
東海龍王認真了幾分。
感受到對方的認真,濯纓也更不敢有絲毫留手,下一次挽弓直接三箭齊發——
本以為落日弓又會如往常那樣不太配合她,但這一次濯纓感覺她注入其中的仙力爆發出近乎數十倍的力量。
“咦?認主了?”
【……別咦了!汝還有功夫分神!汝馬上就要死了!】
落日弓确實沒有恐吓她,哪怕它真的願意讓濯纓發揮出它全部的實力,但對方畢竟是仙齡大她數百年的仙族,還是個勤于修行天賦異禀的仙族,她不可能傷他分毫。
果然東海龍王雖有幾分意外,但他也只是一手負于身後,一手掐訣,凝出一個水陣将她近乎全力的三箭擋在了半空中。
“勢頭很好,”他甚至還有功夫點評,“但為什麽猶豫?是在放箭的一瞬間想了太多戰術嗎?”
他的神色并不像是在嘲諷,而是很真誠地建議。
“背面進攻是沒用的,試試正面連發,別想太多,你的技巧已經很純熟了,弓手想太多會影響箭發的速度和準頭。”
落日弓氣得跳腳:
【你要他的性命,他居然還來指點你!太瞧不起人了,從沒有人敢這樣輕視我,赤水濯纓你快給他點顏色瞧瞧!】
連尊語都不用了,看起來确實給它氣得夠嗆。
但濯纓反而情緒穩定,她飛身朝着岸邊林深處而去,借助密林隐藏身形,緊接着如他所言連發數箭,打亂他追來的腳步。
密不透風的連發之中,濯纓挽弓如滿月,準備射出着鋪墊許久的一箭——
黑暗中,映入她眼底的是無數條不同的箭路。
每一條箭路,都是一種策略。
要如何才能将她如今的仙力發揮到最大?
是這裏嗎?
不,他很容易就能擋住。
是那裏嗎?
也不對,他方才叫她不要繞後,說明他背後也會有防備。
哪個方向才是最優解,射哪裏才是他的弱點——
不對。
濯纓抿緊蒼白的唇。
這個人,在她面前沒有弱點,無論她怎麽做,都不可能勝過他。
【繞他側後方!那裏是他水陣的薄弱點!】
耳邊傳來落日弓的聲音,然而濯纓深吸一口氣,身影微動——
【都跟你說了去側後方!為什麽又繞到正面了啊!正面你不可能射穿他的水陣法的!!】
器靈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裏尖叫,但卻沒有能夠動搖濯纓的決定。
她不再考慮任何的計策,也不再衡量任何箭路。
三箭連發。
避開對方的近距離突襲後,濯纓又與他拉開距離。
這一次是五箭連發。
更精準的操控,更鋒利的箭矢,每一箭都瞄準在同一個水陣的同一個位置,她不能有半分偏差,不容半分失誤。
東海龍王很快察覺到她的意圖。
她竟然想靠着一箭又一箭的精準落點,滴水石穿地将他整個水陣粉碎嗎?
很聰明。
領悟得很快。
這種聰明,與她方才一瞬間能想出無數種箭路的聰明不同,這需要極強的天賦,更需要強大的耐力和不屈的毅力,方能在這樣的混戰中保持鎮定,一箭不錯地落在她想要的落點上。
又是一波箭矢。
一絲極易忽略的碎裂聲響起。
東海龍王忽然明白了她為何要提出與他交一次手。
只一句話,她就明白了他為什麽一定要對她下手,也明白了要如何替自己求一條生路。
箭矢破風而來,水陣上的裂痕一道道蔓延開。
這是他引以為豪的護身水陣,以赤水濯纓那一點微薄仙力,原本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動搖分毫的。
再擡眸時,樹葉婆娑,月光皎潔。
少女雪白無垢的衣裙在風中翻飛,手中弓弦與箭尖卻巍然不動。
嘩——!
伴随着箭鳴聲劃破長夜,他的護身水陣也随之應聲碎裂。
堂堂正正的。
沒有用半分陰謀詭計。
比起言語,他一直覺得一個人的武道更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格,而赤水濯纓展現給他的,是固執,是坦蕩,是不屈——
而非她今日在議事殿時表現出來的詭谲算計。
她在借這場切磋,讓他知曉她的本心。
東海龍王站在海岸邊,仰頭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出聲道:
“你對我似乎很了解。”
濯纓裝作不懂:“怎麽說?”
“換做其他人,我不相信你也會選這種方式來打動對方,讓他聽你辯解。”
沒錯,這就是她的一場辯解。
東海龍王這個人,你可以在實力上打敗他,但你不可能用計策算計他,因為他古板謹慎,沒有弱點,針對人性弱點的計策不會對他奏效。
可只要是個大活人,就不可能真的無懈可擊。
而濯纓前世就知道,東海龍王是個武癡。
在那種他一心想要她的關頭,任何言語上的詭辯對他都無用,想要讓他動容,只能是以武交流。
但交流的內容也很重要。
東海龍王為什麽冒着得罪上清天宮的風險,一心要親自奪她性命?
關鍵就在今日議事殿的談話。
他或許是會讀唇語,所以即便她竭力壓低聲音,但還是被聽到了內容。
即便濯纓沒有對西海龍母提出直接針對東海的計策,然而東海龍王仍對她動了殺意,恐怕源頭并非是她的話,而是她的話,印證了他的某種忌憚。
兩人毫無交集,忌憚從何而來?
答案只有一個——
“那麽你被我打動了嗎?”濯纓緩緩綻開一個極淡的笑意,“足矣讓你暫時忘記青溟真王對你說的話,聽我解釋嗎?”
東海龍王沉默了良久。
過了一會兒,他盤膝在海岸邊坐下,正襟危坐地望着濯纓:
“我對你應該并沒有什麽誤解,今日若無你對西海龍母的獻策,事情不會發展到要起戰事這種程度,你攪動海域現有的格局,只不過是想要渾水摸魚而已。”
濯纓緩緩跪坐在他的對面,心平氣和地淺笑道:
“人有私心再正常不過,您也有私心,但抛開這些私心,四海一荒遲早是要起一場大戰的,這一點我想您很清楚。”
東海龍王沒有說話。
“既然遲早要戰,早打不如晚打,等魔息在整個海域內失控的時候再打,更要有無數無辜仙族百姓遭殃,而現在打,速戰速決,荒海的百姓才有可能得救。”
他眸光微動,雖然仍是一副沒有表情的模樣,語調卻有些奇異的意思:
“你想救荒海?”
濯纓反問:“我不能救嗎?”
見他還是一副有些意外的樣子,濯纓又道:
“如果真的不想救荒海,我大可以将精力用在人間界,那些百姓生死一線,我去随便施舍一點仙力,一樣能換來仙力,何須這麽大費周折?”
半晌,東海龍王才道:
“可荒海少君,待你不仁,荒海百姓,無人知你,無人真心供奉你,你為何要救?”
為何要救?
這個問題在她心中不斷回響,浮上心頭的答案有很多。
但真要說出口時,那些真真假假的答案卻又全數消失了。
為名嗎?為利嗎?
好像都是答案,又都不夠準确。
“罷了。”
東海龍王見她久久不語,并沒有追問下去。
“這個答案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只想知道,你對東海是否包藏禍心,你是與西海龍母交情深厚,還是與我東海有什麽舊仇?”
“為什麽這麽問?”
遲疑了一下,東海龍王才道:
“青溟真王執掌九曜星宮,他曾給我看過我的星圖,我壽數止于十年後,而那時,你的命宮星正好落在東海之上,這說明東海将會落入你的手裏。”
“……”
某種程度上來說,青溟真王倒也并沒有騙他。
前世的她身為少司命,位同人間右相,荒海一統四海之後,東海自然也要受她統轄。
只不過青溟真王恐怕隐瞞了沉邺的存在,将禍水只引到了濯纓身上。
真是好算計。
“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東海龍王倒也甘心給人當槍使。”
“東海以外的紛争我不管,但若誰膽敢犯我東海分毫,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清除這個隐患。”
東海龍王看着她,又道:
“而且,我不是聽他說的,而是親眼在星圖上看到的。”
“……”
他竟也看得懂星圖。
濯纓按下心中波瀾,面上如常:
“若我當日被人族送去荒海為質,替荒海籌謀,或許真會有劍指東海的一日,但現在,我是上清天宮的仙人,我沒有任何理由對東海不利,若你還是信不過我,你我可以在此立下心魔誓,我不對東海下手,而你也不能傷害我。”
東海龍王靜靜看了她一會兒。
“不必了。”
濯纓指尖微微收攏,握着緊了手裏的落日弓。
“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東海龍王掃過她執弓的手,“一個人的言語能夠隐藏,但武道卻無法隐藏,什麽樣的人,就會有什麽樣的武道。”
“而你,方才已經向我展露過,你坦蕩執著,并非詭谲算計之人,那麽我就姑且一信你是為了救人,我不會再殺你了。”
說完,他便撤去了周圍的結界。
濯纓還有些出神。
坦蕩執著……真是沒想到,有生之年竟有人會用這樣的詞來形容她。
東海龍王剛要轉身離開,忽然頓下腳步。
有人傳訊于他。
“龍王大人不好了——!!!!”
傳訊法器裏傳來了下屬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不知道從哪兒來了一個紅衣服的少年,他一路打進龍宮把朝臣們全都抓起來吊在城門上,還讓我們告訴你,你要是不把一個叫什麽赤水什麽濯纓的人全須全尾的帶回來,他就把我們都殺了!!!”
法器裏傳來的聲音回蕩在海岸邊,東海龍王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因他自己是再古板謹慎不過的性格,所從沒有想過,有人竟敢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眉頭緊擰,對着傳訊法器道:
“那是上清天王殿的少武神謝策玄,通知上清天宮,讓他們來管。”
“管不了啊——!上清天宮也來了好多神仙!!他們比那個紅衣服的來得還早,就是他們看着我們被吊上去的啊!!!”
東海龍王腳步微頓,轉頭神色複雜地看向他身後的少女。
濯纓把玩着手裏凝出來的一只巴掌大的羽箭。
那只羽箭細若銀針,方才兩人最開始交手的時候,就有幾只這樣細小的羽箭,在東海龍王閃身躲避時,從結界的邊緣融了出去,一路尋到了東海附近最近的上清仙人宮觀。
她擡眸迎上東海龍王的目光,淺笑道:
“第一次有人誇我坦蕩,我很開心,那我也坦坦蕩蕩地告訴龍王大人,神女滄浪想要荒海周邊的信徒皆供奉她,不知龍王大人可否派些蝦兵蟹将,随我一道赈災,替我造些聲勢呢?”
……坦蕩是你這麽用的嗎?
作者有話說:
濯纓:明明白白的敲詐怎麽不算一種坦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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