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明月皎潔

明月皎潔

“哥，我回來了!”

時隔多日，繪九再一次出現在君明越面前。

少年在繪卷裏蹦蹦跳跳地訴說着自己的事跡， “我遇到了好多能化形的契約靈，還遇到了很多生出靈智的靈物，甚至學會了人類世界的手機和電腦。”

繪九在學會之後就用自己的能力建了一個群，供他們這些特殊存在順暢交流。

“可惡，要不是我當時很忙就親自把你拉進群了，竟然被黛煙那朵花搶了先!”少年抓着頭發，滿臉懊惱。

本要跟着秦舒珏出差的君明越還在準備行禮，他一個不注意就被繪九拉進了繪卷，手裏還拿着沒來得及放下的衣物。

君明越安慰着少年， “我和她就是個巧合，你無需介意。”

他太懂繪九糾結什麽了。

無非就是自己看上的糖果被其他人搶先拿走的感覺。

君明越針對這點簡單說兩句，表示自己和他關系最好之後，少年立刻眉開眼笑， “我就知道你最喜歡的是我!”

“嗯，最喜歡你。”君明越點頭附和他， “你這次回來還要再出去嗎”

“暫時不出去了，我主要是來找你的。”講到這裏，少年一臉正色。

“我實在沒想到你本體是九玄靈貓，你必須和秦舒珏解除契約關系!”

君明越心裏有很多疑問，他也問了出來。

繪九深吸一口氣，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講給了他， “九玄靈貓曾經是契約靈裏最兇殘的那類，傳說它無物不吞，被所有人和契約靈懼怕。但是在後來，它創造了一種可以修煉的功法可以讓契約靈們主動修煉，加速了化人的速度，甚至只要将這部功法修煉到極致就能擺脫契約的束縛，從此不再受人類制約。”

能夠擺脫命數的枷鎖，是無數契約靈夢寐以求的事。

九玄靈貓至此也被契約靈們崇拜着，尊敬着，奉若神明。

君明越: “……那這些和我解除契約有何關系”

雖然他沒有相關記憶，但是直覺告訴他繪九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問題就在這裏。”繪九一臉嚴肅， “契約靈強大了，人類該如何生存”

“世間萬物自有規律，在這個人類不能修煉的世界，契約靈能夠修煉就是在違反規則。”

九玄靈貓就是在破壞規則。

少年聲音沉重， “你如果不解開與秦舒珏的契約，世界會一直用他和你之前的聯系壓制你。”

“你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像正常契約靈一樣生活着，就是最好的證明!”

君明越靜靜聽完，他對這個世界的所有了解都來自于那本莫名出現的書，繪九所說的事情正好補全了一些他看不懂的地方。

“黛煙也和我說過讓我解除契約，但是她說是為了完成契約靈們都期待的事情。你們到底在謀劃什麽”

繪九靜了一會兒。

随後他進了竹屋抱着一本書出來。

“那朵花大概以為你是命運之外的人。”

繪九将書拿給君明越。

“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這本書，它寫了這個世界一定時間段的命運。”

“我們必須遵守那本書出現的情節，如果冒然反抗會被強制鎮壓，出現各種意外。”

君明越只看了兩眼就明白這書與他之前看的那本一模一樣。

但是書裏內容被人做過标記，粗略一看幾乎都是與契約靈和靈物有關的事跡。

“所有契約靈都期待的事情就是化人不受限制啦。”繪九翻過一頁，指給他看， “但是呢，這本書裏強制寫了，契約靈有各種各樣的形态，唯獨沒提人形。所以在書裏那被稱為主角的人面前，我們都只能是本體狀态。”

“後面更是寫了，契約靈們将陪着契約者老去，最後葬在一起。”

繪九撇撇嘴，心裏一萬個不滿意。

如果遇到對契約靈好的契約者他們當然願意一同合葬，但是遇到那些把契約靈當玩物的人，誰願意心甘情願陪他去死啊!

“但是你不一樣，君明越。”

少年褪去了青澀的模樣，他那雙眼睛不再充滿着朝氣，反而透着看盡世事的滄桑。

那一刻，他徹底展現身為山河繪卷應有的氣勢。

繪九，本就是這天地最鐘愛之靈。

“你可以以魂體出現在他們面前，甚至把我從江夢身邊帶走，說明你有能力擺脫書中情節的制約。”

“如果你解除契約，書裏最重要的角色秦舒珏沒有了契約靈，那麽所有的線都會崩塌，我們就能解脫了。”

“當然，這都是我們的猜測，實際還要你去做才知道。”

“反正我和黛煙出發點不同，但是目的都是一樣的。”

繪九和他說了很多，君明越都記下了。

但是針對解除契約的事情，他一字沒提，任繪九如何游說，他都避而不答。

出繪卷前，君明越露出一截手腕，那一直隐藏着的冰玉镯顯出原形。

白玉的色澤襯着那截手腕愈加白皙，腕骨瘦削弧度完美，竟看不出哪一方更勝一籌。

繪九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怎麽感覺，君明越好像覺醒了什麽隐藏屬性，每一處都帶着難以言說的吸引力。

君明越伸手将那镯子摘下， “她的靈體已經恢複，你帶她走吧。”

每天都和他種的那些靈植待在一處，自然恢複的快些。

只是冰玉不知為何一直不在他面前現出身形，若非他剛剛在與繪九談論那本書時感應到一絲奇怪的波動，他差點将這一直安靜呆在他身邊的镯子忽略掉。

“你不能丢下我嗚嗚嗚……”少女的聲音乍然響起。

君明越低頭一看，一只小蘿莉正抱着他的腿哭嚎着，只是那眼睛沒落下一滴淚。

在君明越看過去時，她甚至有模有樣地打了個哭嗝。

“……冰玉”

在這繪卷除了他和繪九沒有其他人，也只能是冰玉镯了。

“我很有用的，你不能抛下我!”小蘿莉緊緊抓着君明越的衣服，生怕他真的把自己送人。

“你有用個屁!”繪九翻了個白眼，還沒他有用呢。他對君明越說: “你別聽她瞎說，她的能力就是鎮定心神，要是外面那幫搶她的人知道，不得氣死!”

廢了半天勁搶了一個廢品靈物回來，誰都能氣吐血。

倒是君明越若有所思起來， “鎮定心神……”

他突然擡眸問繪九， “我和秦舒珏契約那天，是不是他生辰”

少年點點頭，理所當然道: “那肯定啊，只要十六歲生日一到，契約儀式立刻生效，這也是屬于契約的浪漫，大家一起過生日嘛。”

“那這小姑娘暫且跟着我吧。”

君明越讓冰玉加了繪九建的群，然後帶着她出了繪卷。

一出去，冰玉很有眼色地再次變回原形隐藏到君明越的手腕上。

君明越繼續收拾行李，他的衣服不多，基本都是秦舒珏差人給他買的，幾分鐘的時間就收拾完了。

下樓的時候，他看着正在樓下等他的男人。

男人端着茶杯，一身清冷矜貴的模樣，冷白的燈光打在他身上，讓他看上去愈加冷漠，拒絕任何人接近。

聽到腳步聲，秦舒珏擡眸看去。

那滲着寒冰的眼眸瞬間融化，浮現出溫和的暖意。

可能是兩個人待久了，秦舒珏竟然也學會了君明越那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氣質。

他拎過行李箱，看着君明越，有些無奈， “你讓下人幫你做就行了。”

“那是你秦家的人，我怎麽能随意叫他們做事”青年說的很認真，幾乎讓人無法反駁。

秦舒珏立刻就想反駁，但是話到嘴邊，他停了兩秒，才說: “你現在是我助理，身份比他們高，誰敢不聽你的”

他剛剛想說的不是這句話，但是另一句他偏偏說不出來，或者說他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秦舒珏不想君明越和他拉開距離，但是青年說的卻是事實。

一個助理，确實不能讓他們家傭人做事。

秦舒珏心裏突然湧上煩躁，他腳步加快了些。

“算了，先走吧。”

君明越一言不發地跟上，他摩挲着手腕上無人可見的手镯，心裏算了下時間。

三個月麽……

*

兩個人一落地，直接去了分公司處理事務。

距離簽合同還有幾天時間，他們先熟悉幾遍流程，之後就沒什麽事情做了，只要等時間到了去談合同就行。

酒店房間裏，秦舒珏看着陸修齊給他發的消息，深深沉思着。

陸二那小子突然給他發了一堆圖片和鏈接，幾乎都是關于吃喝玩樂的。

他們是來談工作的，陸二搞這些東西，着實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

秦舒珏手指點進一篇推送，劃過幾張圖片，看着那些親密的男男女女，他突然有了沖動。

他第一次想在工作之餘帶人出去玩。

秦舒珏行動力一向很快，他将地址記了下來，換件日常的衣服就出了門。

不管那莫名的沖動是哪裏來的，他想做就去做了，沒有原因。

他敲開隔壁房間的門，得到君明越肯定的回複後，秦舒珏的心裏更是升起了隐秘的喜悅。

這個人，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拒絕他。

那他是不是可以更過分一點

但是他想對他做什麽呢

秦舒珏看着青年溫潤的眉眼，眼神不自覺在那淡色的唇上多停留幾分。

那天晚上，他的唇真的好軟……

“小心。”

君明越和秦舒珏走在一起，他看着旁邊的人正直直地往牆上撞，不由扶了下他。

“工作太累了嗎”青年暗含關心的語氣飄進秦舒珏意識不清的腦海裏。

見秦舒珏眼神迷茫，君明越繼續說: “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是我在想事情，沒注意路。”秦舒珏斷然拒絕。

他回過神，看着君明越攬着自己的手臂，仿佛能感受到青年身體的溫度，秦舒珏耳朵紅了紅，眼神不自覺地看向他處。

心跳的好快，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秦舒珏動了動身子，忽略屬于另一個人的熱量，穩着聲音說: “我沒事了，你放開我吧。”

明明他自己動一步就能離開的懷抱，但是他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甚至還有想繼續依賴下去的趨勢。

君明越後撤一步，只當他是真的累了。

走的時候還貼心地虛扶着秦舒珏的手臂，以防他再次出事。

兩個人出去打了一輛車。

當秦舒珏報出地名的時候，司機意外地看了他們一眼。

“現在是放假的時候，那邊人很多，擠得狠嘞!”

秦舒珏冷冷應聲: “嗯。”

“不過人多也好找女朋友，小夥子長得真俊，正好是那些小姑娘喜歡的類型，提前恭喜了!”司機大叔随意說了兩句。

也許是秦舒珏太過冷淡，他後面就不再說話了。

車子停在了一座山腳，附近人來人往，根本開不進去。

山下兩側道路上是各種各樣的攤位，有很多情侶或者是結伴的女孩子在他們眼前走過。

君明越瞬間理解了司機在車上的話是什麽意思。

原來那個人以為他和秦舒珏是來找姻緣的。

他第一次來到現代類似于廟會的地方，不禁多看了幾眼。

他看的方向正好有一個女生為另一個男生帶着狐貍面具，男生略微彎腰，讓女生順利給他戴上面具，兩個人付完錢牽着手離開。有人在他們身邊路過，男生緊張地攬着女生，怕她被撞到。

他們的互動只是看着就能感到裏面的甜蜜。

秦舒珏順着青年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那兩個人。

他的手動了動，碰到了青年的手臂。

在君明越看過來時，他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目光淡然看着前方， “我們上山吧。”

上山的人比山下人更多，他們兩個要緊緊牽着彼此才不至于走散。

天氣很熱，兩個人的頭上和手上都出現了濕意。

但是秦舒珏并沒有放開手，甚至在有人看着他們的時候更緊了幾分。

這個人是他的。

兩個長相優秀，風格不同的男人，牽着手走在一起很難不讓人想歪。

但是看着秦舒珏冷冷的眼神，還有君明越大大方方笑着的模樣，他們又覺得是自己思想不純潔。

都是好朋友，一起上個山怎麽了

但問題是，這座山是附近有名的紅楓山，山上更是有着在整個國家都知名的姻緣廟啊!

兩個大男人牽着手上姻緣廟，怎麽看怎麽有問題。

君明越對此一無所知，他專心欣賞着路上的風景。

為了保護環境，這裏沒有機械的設施，想上山就需要徒步一個一個臺階走上去，

路邊是盛放的紅楓樹。

大片的火紅楓葉在視覺上給人奪目的沖擊感。

落下的葉子落在了地面，落在了臺階，就像是給臺階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毯。

所以這段上山的路也被人戲稱為“走花路。”

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攜手走過這條路，去姻緣廟問得姻緣就能得到月老的祝福。

寺廟門口排着長長的隊伍，很多都是一男一女的組合。

君明越走過去看，他發現這個攤位是求姻緣簽的。

但是他對這些沒興趣，拉着秦舒珏往裏面走去。

裏面的布置非常夢幻，他們只在院子裏轉了幾圈就收獲很多的信箋與平安符，姻緣符這類的吉祥物件。

路過一個攤位，秦舒珏示意他等一等。

君明越只見身高腿長的男人穿梭在一群女孩子裏，他仗着身體優勢，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幾分鐘後，秦舒珏拿着一對鈴铛回來。

紅色的吉祥結下是兩個銀質鈴铛，它們在男人的晃動下發出泠泠的聲響。

“這是一款游戲挂件的周邊，名叫銀心鈴。”秦舒珏把其中一個送給君明越， “陸二說，來這裏一定要買一個做紀念。”

秦舒珏一想到陸修齊發的二十多條消息全是讓他買鈴铛的，就忍不住皺眉。

“他還說讓你也買一個送給我，體現我們的深厚友誼。”

但是看着秦舒珏手裏的另一個鈴铛，很顯然，他不想做多餘的事情，直接連自己的一起買了。

君明越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拿過男人手裏的鈴铛，然後把男人送給他的那個鈴铛拿出來，鄭重地交給秦舒珏， “現在，我把我的鈴铛送給你。”

“秦先生，你看這樣如何”

秦舒珏看着青年，眼神一陣恍惚。

明明鈴铛的質量粗糙，制作工藝也是工廠批發出來的款式，但是那紅色的繩結與銀色的鈴铛在青年手中仿佛溢上了流光。

——那是任何人都得不到的無價之寶。

秦舒珏怔了很久，他緩緩接過君明越的鈴铛，珍而重之地放進貼身口袋。

想起陸白發的最後一條消息，秦舒珏使勁攥着手指，壓住心口湧上的沖動。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人。秦哥，機會是把握在自己手上的，我們支持你!】

秦舒珏像是明悟了什麽。

他把君明越帶到山下的一家鋪子裏，兩個人吃了一頓飯。

飯後，秦舒珏說: “我有東西落在山上了，要去找一下，你在這裏等我，或者直接回酒店吧。”

君明越搖搖頭，拒絕了他的第二個建議， “我在這裏等你吧。”

秦舒珏想了想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同意了。

但是君明越從中午一直等到下午，直到接近日落他也沒有看到男人回來。

他拿出手機發了個信息。

那邊給出的回複是再等等。

君明越只好在附近買了杯奶茶，等着人回來。

小吃鋪的店主見他在這坐了一下午，正好客人也沒多少了，他不由過來與他搭話。

“你在等中午那個朋友”

君明越擡眸， “嗯，他說有東西落在上山了，要找一找，我在這裏等他。”

店主搖搖頭， “唉，那可不好找啰，這山這麽大，人也多，沒準就被誰撿走了，你還是讓他回來吧。”

“秦先生比較執着，他找不到不會回來的。”君明越眨了眨眼睛， “不過他會給自己規定個時間，我猜他太陽落山前一定會出現在我面前。”

太陽已經逼近地平線，距離日落也不到一個小時。

橘色調的光暈在天邊渲染，揮灑出驚心動魄的美。

店主看了看天色，把店裏的燈光打開，又折回來問: “要不要來頓晚飯”

君明越咬了一口吸管，聞言點點頭。

他不需要吃飯，但是秦舒珏需要，等他回來一定會餓的。

不過君明越還是要了兩份飯，他不需要吃飯不代表他不能吃。

他現在是人形就要有人類的樣子。

等君明越喝完一杯奶茶，等待許久的男人終于風塵仆仆的回來了。

看他一直喘息的模樣，應該是跑步回來的。

秦舒珏一直都是穩重清貴的樣子，他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着急。

君明越倒了杯水，推到男人面前， “喝點水緩緩，你東西找到了嗎”

“找到了。”秦舒珏喝着水，勾着唇角，直直地看着君明越， “而且我也知道我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了。”

“這次一定不會丢!”

仿佛是宣誓一樣的話語在男人唇邊輾轉，缱绻的笑意自唇畔蔓延，一瞬間，他周身的一切黯然失色。

君明越歪頭看着他，有點出神。

秦舒珏摩挲着口袋裏的長條姻緣簽，輕輕笑了一聲。

“君明越，我們回家吧。”

等店主端着做好的飯菜出來，他發現原本坐在那裏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桌子上的鈔票告訴他，那個人已經走了。

夕陽完全沒入地平線，路燈亮起，點點光芒照映着長長的路。

游客都離開了，山下冷清不少，絲絲的風也自遠處吹來，天一下就涼了。

君明越兩個人站在路邊等着車。

他看着身邊的秦舒珏，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拿給他， “晚上有些冷，你把我衣服披上吧。”

秦舒珏拒絕: “不用，萬一你感冒怎麽辦”

“我不會感冒的。”君明越伸手的動作不變，他是靈體，不會染上普通的病症，但是秦舒珏不行。

“你過幾天還要去談合同，更應該注意身體。”

秦舒珏沉默不說話。

他接過君明越的衣服，突然用力拉上青年的手腕。

兩個人撞到一起。

衣服下藏着他們交握的手。

“秦舒珏”君明越不明所以。

秦舒珏手臂攬了一下他的腰，扶他站穩，随後說: “鈴铛記得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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