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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本電腦銀藍色的光反射在周錦的臉龐上,他看着屏幕上顯示那一長串數值,笑了。很好,非常好。一間別墅的錢換來了兩棟,這個買賣很劃算。這筆錢本來就該是他的,該他好好享受的,周錦欣慰地将筆記本合上,往門外走去。

一個月前,他從激流的河水中爬了出來,淤泥和水草纏繞在他的大衣上,他重重的捋下身上這些髒兮兮的雜物仰天大笑了一聲,他活過來了,他周錦終于又活過來了,這一次,他要一點點把屬于他的東西統統搶回來,他的錢,他的名譽,他的光榮,這是他們欠他的。

曹元從外面跑步回來,彎着腰在洗手池裏用冷水洗臉。周錦走過去,靠在門框上冷眼看曹元。曹元回過頭,他馬上換上無害的微笑, “你回來了呀。”

“嗯,休息好了嗎”曹元回過身,跟周錦面對面,用手拍了拍周錦的頭。

周錦伸手抱了抱曹元的腰,笑着說: “休息好了。”

曹元用毛巾将臉上的水珠給抹淨,說: “張總有給你來電話嗎”

張總他跟張總似乎還沒熟到互換電話的地步。因為張總是娛樂公司的老板,而他只是一個小明星。

周錦想到曹元給他當經紀人的那幾年,那個時候他剛入道,什麽也不懂,長得白淨,沒有後臺,只能給那些帶資入組的男演員做配角。曹元那時也是初入行,手上沒有什麽人脈,只能給他弄來幾個跑龍套的小角色。

那個時候可把他給感動的,以為曹元是掏心掏肝的為他好。沒想到原來人家根本就沒把他當自己人,明明能給他牽線,卻不牽。那麽冷的天,他吃着冷了的盒飯,蹲在片場等戲,那時候曹元是在笑話他吧,笑他什麽都沒有,還想着出頭。

但他還是出頭了,這世界上想成功,除了出生好這條路以外,還有一條更難的路,那就是碰運氣。在娛樂圈裏摸爬滾打了幾個年頭,吃了這麽多的哭,總算是撿了個漏,演了一個男二的角色,一下子紅了。結果紅了沒多久,這麽辛酸的革命果實就被另一個人捷足先登了,而那個人踩着他的身體,踩着曹元給他鋪的黃金大道,走得這麽好,走得這麽遠。

他從來沒有想過,曹元從來沒有不幫他,只是那時候的他太混,怎麽也扶不起。

“張總今早給我來電話了,下個月舉行的的頒獎禮收到了邀請函,讓我有空去公司一趟。”

“嗯,”曹元點了點頭,說: “這次獎項管得嚴,那群老頭子到現在一點風聲都沒有放出來,不過不管能不能得獎,去認識一下投資商制片人也是好的,說不定能拿個最佳突破這類的小獎,蒼蠅腿那也是肉呀。”

是嗎周錦冷笑,當年他參加了多少次這種頒獎禮,每一次他穿着禮服,坐在臺下,鬥志昂揚的聽着主持人宣布獲獎人的名字,每一次他都是去襯了臺面,走個過場,主持人的嘴裏喊出來的,永遠不是他的名字。

新聞總會帶他名字出場, “小鮮肉只會賣肉,入不了評委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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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不服氣,憑什麽陪跑的總是他,他演的哪裏不好了。他不是科班出生,又沒有後臺,演到這種程度已經足夠好了,為什麽不給他頒獎

曹元告訴他,說這種獎項都是頒發給演正劇的老演員的,那時他那麽蠢,真的信了,以為如果他再熬個幾年,演幾部正劇就能拿一個獎了。其實曹元根本就是在騙他,不然為什麽李蹊随便演一個,曹元就說可能拿到獎,對李蹊而言,為什麽拿獎就跟買白菜一樣容易。

周錦不動聲色的将手臂從曹元的腰際收了回來,說: “獎哪是這麽容易拿的。”

“你這次演的确的不錯,而且這次入圍的沒有哪一個呼聲有《經廿年》高,矮子裏面挑高個。”。

“是嗎。”周錦揚起頭眯着眼睛笑了。

客廳裏的電視機正在重播昨晚的《經廿年》,這部劇已經演到了第三集,劇情走了一大半。周錦在電視機前坐下,看着電視屏幕上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将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握成了一個拳頭。那又怎麽樣雖然這部戲是你演的,但拿獎的人,還是我。

曹元已經将身上的運動背心和短褲換了下來,穿着整整齊齊的襯衣和西裝從卧室走了出來,拿起桌子上的鑰匙,對周錦說: “我剛好要出去,送你去公司”

“嗯,好。”周錦點點頭,将手臂環進曹元的臂彎裏。他要讓曹元對他越來越好,因為曹元對他越好,他便越有報複的快感。

一個月後,頒獎典禮如期舉行。

周錦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伸手拉出安全帶給自己系上,動作做到一半,他默默看了曹元一眼,手一松,将安全帶放了回去,說: “元哥,這個安全帶怎麽回事,好像卡住了。”

曹元聽了将已經系好的安全帶解開,靠了過去,伸手幫周錦扣安全帶。

當他靠過來的時候,周錦可以聞到曹元剛新換衣服上好聞的肥皂味。

曹元的手臂伸到周錦的腰際後方,費力的将安全帶拉了出來, “還是不會系這個東西嗎”他将兩個金屬扣對齊, “就像這樣,一按就好了。”說完咯噔一聲,幫周錦将安全帶系好,然後擡起眼沖周錦微微笑了笑。

兩個人靠得很近,這是周錦第一次這麽近的看曹元的臉,他發現曹元那雙尖銳有神的眼睛,一笑眼尾便會微微上挑,然後暈開幾條淺淺的細紋,淡淡的眼紋讓曹元眼眸裏的剛毅打了個對折,只剩下一半溫柔。

周錦突然拉住曹元系好的領帶,将要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曹元一把拉住,然後徐徐湊了過去,親了親曹元的嘴唇。

周錦吻過很多人,男人女人他都嘗試,他不介意曹元是男人,而且這個吻比哪一次都刺激,因為他感覺到了這一次這麽強烈的快感。

他的嘴唇柔軟而溫暖,輕輕的貼在他的嘴唇上,然後緩緩地随着呼吸翕動,靈活的舌尖抵出,然後瘋狂的允吸彼此的津液,在擁抱和交纏之間耗盡最後一點氧氣。

曹元的嘴唇緊緊地合在一起,他往後退了一些,直直地看着周錦,說: “和張總約的時間快到了。”

周錦睜開眼睛,看見曹元已經将安全帶系好,兩手靠在方向盤上,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直視前方。

從車上下來,周錦乘上到達趙宏辦公室的電梯,猩紅的數字跳動着,三十,三十一,三十二……看着跳動的數值,周錦的心也跟着往上飛升。

這裏是公司總部,百來米高的大廈矗立在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最繁華的中心地帶,而他現在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坐在辦公室裏等候多時的趙宏沖周錦笑了笑,和他面對面的坐在辦公桌前。

周錦已經猜到趙宏要跟他說什麽了,在車上的時候他看了一下新聞,今年百花電視節的提名名單已經公布了,文導的《經廿年》成功入圍,想必今天要說的就是這件事吧。

“你看今天新聞了嗎今年百花電視節提名已經出來了。”

“嗯,在來的路上看了。”

趙宏點點頭,接着說: “今年真的是運氣好,文導磨了一年的片子什麽勁敵也沒撞到。我聽說運氣是越燒越旺,片場着點小火也不見得是壞事。”

周錦咧嘴笑了笑,問: “現在有什麽內部消息嗎”

張總搖搖頭,說: “還沒有,今年保密工作做得不知道多好,防我們跟防賊似的,一點風聲都沒放出來。”

“這樣啊。”周錦有些失望的低下頭。

“不過,”趙宏接着說: “我昨天跟光腚的小王一起吃了頓飯,他說文導這部劇趕得好。今年正好宣傳複興國學,什麽傳統服飾啊,什麽傳統節日啊,搞了一些的活動,聲勢浩大的,文導這部戲剛好是個古裝歷史劇,磨了将近一年半,投資商實力也硬肘。我聽他的這個意思,應該是有戲了。”

“是嗎。”周錦默默喝了一口茶,說: “借張總吉言了。”

趙宏擺了擺手,說: “诶,你可別這麽說,我聽文導說,這部劇能成功開拍,你可是大功臣,文導說你把房子賣了都要給他投資,可把他感動得,”

趙宏一邊說着,一邊拉開了一旁的抽提,拿出一疊稿紙來,說: “文導跟我電話裏說,要是這次他能拿獎,一定要你跟他一起上領獎臺。”

周錦接過趙宏拟好的致謝詞,說: “這哪裏是我的功勞,這是劇組共同努力的結果。”

這話很中聽,趙宏笑了笑讓周錦這幾天回去好好準備準備。

*

一個星期後,頒獎典禮如期舉行。

周錦坐在副駕駛坐上,穿着禮服打着領帶,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那一排排紋絲不動的車流。

他要去領獎了,他成為視帝了,這麽多年他的艱辛和酸澀終于得到了回報,在後視鏡裏,他看見了自己的側臉,噴了大半瓶發膠的發型一絲不茍,專門定做的襯衣筆挺的衣領完美的貼合着他的下颚線,緊緊抿在一起的嘴唇微微上挑,他對着鏡子裏的那個人,在心裏默默大喊道: “雖然這部戲是你演的,那又怎麽樣呢領獎的人,是我。”

曹元按了按喇叭,說: “這車堵的。”

周錦回過神來,說: “他們真該死。”

等他們趕到會場的時候,距離頒獎開始只剩下半個多小時了。曹元将車開到地下停車場找停車位,周錦進到化妝間裏,讓美妝師給他補補妝。

補完妝後美妝師便出去了,留周錦一個人在化妝間裏休息。他将揉皺了的致謝詞再一次展看。

“有人問我為什麽想當演員,我當時回答,因為人一輩子只活一次,實在是太短了。入行至今,整整五年,這五年裏,我演了很多角色,我的每一次表演,就像過了別人的一生,這麽多角色裏,有讓我心疼的,有讓我難忘的,”

“但讓我最有共鳴的,是李蹊。”周錦用圓珠筆将這一行字給重重的劃掉,劃掉了還不夠,将每一個字都塗黑,一直到分辨不出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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