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完結

完結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曹元會在陽臺上站一會兒。有時候他會看看對面那棟樓亮起的燈，亮着的家裏時不時閃過人影，看上去溫馨而熱鬧，沒有亮燈的房間，空無一人，和他的房間一樣。

但更多時候，他會将頭靠在牆壁上，擡眼看天上的星星。這些年光污染越來越嚴重了，當年頭頂滿眼的星光，現在全被霓虹燈搶了彩，只能勉強看清最亮的那一刻，好像是北極星，指方向的。

光的速度是每秒三十萬公裏，他頭頂的那顆北極星距離地球有大約四百光年，也就是說，光在宇宙裏走了整整四百年才到達地球，他現在看到這一顆的星，其實是四百年前的那顆。

他看着星星就會想，我現在看的，是你那裏的風景呢。

時間過得飛快，一年光景，一晃眼就過去了。這一年裏，曹怡然的寶寶出生了，一個八斤八兩的大胖小子，樂得王強給他改名叫王大發，曹怡然不得不妥協，拍板子就叫自得這名兒了;小東和小西分別拿了最佳新人獎和最具潛力獎，領獎的時候這倆小兔崽子還特意拿曹元開涮，說什麽真心感謝元哥這一年來的細心打罵。

時間似乎從每個人的身上流淌而過，唯獨漏掉了他。

這一年來，曹元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用在搜集關于時光穿梭的資料上。他認真研讀着關于時空和引力的論文，這些論文艱深難懂，一大半是英文的，往往看到深夜他也只能明白一點皮毛，他甚至後悔自己當年為什麽不學物理學，而要學什麽文化産業管理，文化産業管理有個屁的用。

曹元大概了解到現在主流的觀點是存在時空穿梭這一可能性，但目前為止并沒有條件來證明這一可能性，也就是說這個難題目前還是無解，但可能在未來攻克，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等。

某天晚上，曹元在一本最新的前沿科技雜志上看到一篇關于時空穿梭的論文。這片論文篇幅很小，在頁面的右下角處，比豆腐塊還要小一點。

論文中論述了一種觀點，那就是時空穿梭可以通過蟲洞實現，而蟲洞的出現地點和時間是可以通過嚴密的計算推測出來的，也就是說時空穿梭可以實現。但這個假設有一個弊端，那就是沒有人知道穿過蟲洞會發生什麽，直到目前為止，論文作者還沒能找到志願者。

這篇文章讓曹元眼前一亮，他馬上往上看，尋找作者的名字和聯系方式，結果他發現，這篇論文的作者，正是王曉達教授。

分章

“時間被稱為第四次元，如果人類能夠掌握第四次元，那麽我們就可以在未來和過去之間任意穿梭。”王曉達站在安靜教室的講臺上，眼睛上帶着的金邊眼鏡，時不時反射出窗外夕陽的餘光。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時間是抽象的，我們像盲人摸象一般，看得見歷史，卻看不見未來。”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室裏回蕩着，他轉身在身後的黑板上花了一個首尾相連的環， “有同學知道這是什麽嗎”

一名同學高舉左手，在昏昏欲睡的同僚之中鶴立雞群得紮眼，王曉達微笑着沖他點了點頭，說: “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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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環。”

王曉達點點頭，示意他坐下，說: “是的，但這是一個特殊的環，因為它只有一個面，莫比烏斯帶本身具有很多奇妙的性質。如果你從中間剪開一個莫比烏斯帶，不會得到兩個窄的帶子，而是會形成一個把紙帶的端頭扭轉了兩次再結合的環。”

王曉達從講臺上拿出白紙和剪刀，當中做了示範， “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在一個扭曲的類莫比烏斯環的時間平面上，一條時間軸從A點出發，是可以回到原點的。即對于一個時間立方來說，我們不僅有無數的時間軸，而且時間對于我們來說，只是一個類似于空間的概念，時間是可以折疊的，它是一個環形流動的結構，過去和未來是同樣的一個時間節點。”

王曉達眼神迷戀地看着手中的那只莫比烏斯環，輕聲說: “也就是說，所謂的過去和現在只不過是在不同的空間裏同時發生的，你可以在這裏，也可以在另一個地方，很美妙，不是嗎”

叮鈴的下課鈴突然響起，打斷了王曉達的沉思，他輕咳了一聲，說了聲下課了。從睡夢中驚醒的同學們立馬拎上背包魚貫而出，适才還星星點點坐着幾個人的教室，一下子空無一人。

王曉達默默将教案收進皮包裏，一個人走進了教室，在他的身邊站定，王曉達擡眼，便看見一個眼熟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人有些疲勞，腦袋上那一頭壞脾氣的粗短硬發，一根根炸毛地樹立着，那人開口道: “王曉達教授，我想當您實驗的志願者。”

王曉達教授的辦公室裏，王曉達将這項實驗的全部資料統統翻找出來，亂糟糟地堆在辦公桌上。他的眼裏有難以掩飾的興奮， “你真的想好了嗎”

曹元翻閱着這些繁瑣的研究報告，一邊用手輕輕捏了捏兩眼之間的隆起，從上飛機一直到現在，他已經十來個小時沒有合眼了。暈機加時差的雙重反應，将他折磨得雙眼血紅，他合上手邊的資料，鄭重地向王曉達點了點頭，他想好了。

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系，好似藕節間的絲線，看似千絲萬縷綿延不絕，其實每一根都牽得淺薄，不用用力，自己就能斷開。可他跟李蹊之間的聯系，卻像是兩顆磁鐵，之間巨大的磁場，肉眼看不見，卻身不由己的緊緊相吸。

他曾經想過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世界上這麽多人，有活着的，有死去的，那麽一個人遇見另一個人的概率是多少，這個概率的分子是一，分母是無窮之大，所以這樣算來，這個數值無線接近于零。所以李蹊與他而言，是他生命裏的一個奇跡，而他現在需要另一個奇跡。

面對他的堅定，王曉達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他從桌面上的文檔裏翻找出一份标記了紅字的文稿，說: “在你答應之前，我希望你先看看這項實驗的副作用。”

這項試驗的開展違反了好幾項法律，因為被實驗者的生命安全根本得不到保障，所以這項實驗是秘密進行的。

通過時空隧道的裂縫實現穿越現在還只是一項假設，沒有人知道這個裂縫裏面到底有什麽。大多數學者相信，在通過裂縫的瞬間，人體會被黑洞中強大的引力撕裂成分子的結構，換一句話說，被實驗者可能有去無回。還有學者覺得，時空裂縫根本不存在，實驗者可能在實驗過程中受到不同程度的身體損傷。

曹元瞟了一眼文檔上密密麻麻的警告，說: “這些我來之前都看過了。”

“是嗎，”王曉達微頓，說: “那我可以問問你執意參加實驗的原因嗎”

曹元沉默了幾秒，開口道: “想為人類的科技進步做出貢獻。”

王曉達笑了笑，他伸手撥弄了一把桌面上的地球儀，說: “這次模拟計算出來的結果顯示，最近一次時空隧道裂縫會在明天13: 00，北緯120度，西經30度。

直升機的羽翼極速轉動發出陣陣轟鳴聲，曹元站在出艙口，被大風刮得搖搖欲墜，雜音太大，他只能扯着嗓子喊: “你，你怎麽沒告訴我這是在半空中啊!”

王曉達聳肩，說: “曹先生，真沒想到您什麽都不怕，居然恐高。”

曹元從從艙口伸出半個頭，看了看腳下層層白雲，頓時腿一軟又收了回去。

“你瘋了嗎”一個人從副駕駛座出來，走到機艙口前，拉着鐵鋼，沖曹元大喊道: “你他媽是瘋了嗎”

“你怎麽來了”王曉達的語氣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幸喜。

“我不來，我不來真讓你成殺人犯”

他一手拉住曹元背上背的降落傘，說: “他是個瘋子，你怎麽跟着他瘋從這裏跳下去你會死的，知不知道”

曹元的臉有些發白，他拼命地深呼吸，企圖克服自己生理上對高度的恐懼。

“你自己看看，這下面哪裏有什麽蟲洞，哪裏有什麽時空隧道，你跳下去只會把自己的脖子摔斷。”

“對了，”王曉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對曹元說: “你跳下去後先不要打開降落傘，因為通過隧道需要一定的速度，重力加速度是9.8，可以幫助你穿過蟲洞。”

“你神經病啊!”古董哥破口大罵，他一手緊緊拉着曹元背上的降落傘， “這麽高你讓他不開降落傘跳下去，王曉達你謀財害命啊”

“我沒有，這是我的計算結果，”他将手裏的圖表豎在古董哥眼前， “你看，計算結果顯示……”

古董哥一把将那圖表推到一邊，惡狠狠地吼道: “我不管你的計算結果，人命關天，我是不會讓他就這麽白白去送死的……”

結果這個“死”字剛從吐出，古董哥緊緊抓着曹元背上降落傘的手陡然一輕，只見曹元二話沒說，把降落傘一脫就從機艙口跳了下去。

“啊!”古董哥和王曉達兩人馬上上前一步，伸出腦袋朝外看。只見層層白雲間突然裂開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将曹元吸了進去，然後馬上消失不見。

古董哥驚呆了，他半張着的嘴巴，半晌合不攏。

王曉達說: “現在你相信我吧”

古董哥搖了搖頭，說: “我覺得是我瞎了。”

*

時間在不同維度裏的流動速度是不一樣的，曹元的世界才過了一年，在李蹊的時空裏，他已經剛及弱冠，虛歲二十。

八年的時間很久，足以将一個人的記憶磨得面目全非，結果的确如此，在李蹊的記憶裏，很多的事情都已經模糊不清了，過去的零零總總好像只是一個夢，但這個夢裏有一個人卻越來越清晰，這個人永遠站在他書房的那卷畫像裏，用那雙微微上揚的眼眸，微笑的看着他。

李蹊發現他的穿越改變了歷史，他的大哥二哥沒有內鬥，城外的軍隊鎮守着邊疆，城內一片歌舞升平，那些在書卷裏讀來的磨難，好像并不存在。

他意識到，在曹元的世界裏，可能也會發生很多改變，比如互聯網不會出現，比如汽車會是兩個輪子，比如曹元根本就不記得他。

希望變得淺薄，但無論多淺薄，李蹊就是不肯放棄，似乎他這輩子的所有執念，都灌注到這件事裏了。

但他沒有僅僅等待，他有一種油然而生的使命感——改變歷史。

飛機是1903年出現的，距離現在還有兩百年。他決定在提前兩百年，将飛機創造出來。

他畫了設計圖，根據在現代學習的空氣對流原理，給自己制作了飛行翼。

穿上飛行翼之後，可以從二樓跳下來滑行五米，然後安全着落。

飛行翼一經面世，世人震驚，紛紛從李蹊這裏購買，然後在空閑的時候滿天亂飛。這也成了京城中一奇景。直到有一天，一熊孩子飛行的時候撞傷了二品官員，這才出了警令，要求飛行之前向衙門報備。

*

這日李蹊穿上身玄色的官服出去閑轉，他甚至自己都沒有留意到，他穿的衣服和那一天一模一樣，胸口那只欲飛的白鶴，揚着兩只鋒利的爪，還有那枚從中間斷裂了的吊墜，徐徐往宮外走去。他沿着這條街道，慢慢走，沒走一步，心就怦怦地跳上幾下，沒停下來一步，心就像停下來了一樣凍住，這麽短短的一條街，他怎麽也走不到頭。

突然，天空中出現一只大鳥，那只鳥越飛越低，最後張開雙臂，像一個人一樣正好掉在李蹊的身上，兩個人一起撞倒在地，連着滾了幾個圈。

“又出事了!”路人大驚，這才撞得更嚴重，還是個皇子，看來飛行翼要被禁了。

李蹊被撞得頭暈眼花，一身玄色的衣服上沾滿了清灰，他摸着自己的腦袋，想這事兒真得報備一下。

這時，他發現自己身上壓着一個人，重得和牛一樣。

李蹊費了好些力氣，才直起腰身，定眼看清那人， “元，元哥……你……”

曹元眼睛因笑意微微眯起，認真地瞧着李蹊。

李蹊愣了好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他真的來了!

李蹊反應過來後，第一個動作就是把自己的臉給捂住。

“捂臉做什麽”曹元好笑地問。

“我……我其實張這樣。”周錦在他們世界可是大明星，他跟他比起來，遜色多了。要是曹元詩個顏控，他現在肯定覺得自己被網騙了。

曹元伸手拉開李蹊捂着臉的手，側着頭認真地看着李蹊的臉。又黑又長的眉毛，微圓的杏眼，臉頰稚氣未脫，但已經長出直挺的鼻梁和堅毅的下颚線。

“原來你長這樣啊，”

李蹊摒住呼吸，等着曹元的評價。

在整整一條街目驚口呆的淳樸市民的注釋下，曹元輕輕在周錦嘴唇上留下一個吻: “如果我第一眼看到你是長這樣，我一定會對你一見鐘情。”

“號外號外，金屋藏嬌為哪般阿嬌竟然是男寵，令人臉紅心跳的宮廷緋，僅在江湖白事早知道。”百曉生迅速寫下短報，開始沿街叫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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