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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馬蹄疾,聲振四野,尤其寂靜的夜裏,分外清晰。

連家本就無幾人安眠,這時候被這振天的馬蹄聲驚動,紛紛跑出屋來。

秦征醒了之後便再沒睡過去,頭枕着雙臂看着窗外的明月發呆。

胸口處放着一個小巧精致的紫色錦囊,裏面不知是裝了什麽東西,外頭被珍而重之地用一層薄薄的保護咒術裹了。

這時候他聽到了那馬蹄聲和院子裏的嘈雜,便收了錦囊坐起身來。

下了床,漫不經心地整理着衣衫和略微蓬松淩亂的頭發,朝門口走去。

他伸出去拉門的手稍稍頓了頓,轉身回頭,目光落在那張床上。

無聲地看了一會兒,又将視線在整間屋子裏掃視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才拉開門,走出去了。

門外守着的小厮睡了一覺之後,也被那馬蹄聲驚醒,正在往大院那邊張望。

他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到了秦征,心裏還尋思這位也太能睡了。他家大公子跟他說這人應該就睡一小會兒,才讓他在這裏守着來着。

“公子您睡好了?”他迎上前問。

“嗯,前面這麽吵,是徐春藤到了嗎?”

小厮一直在這裏守着,并不知是誰到了,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這個聽着有點兒耳熟的名字是誰,于是只做了一個很茫然的反應。

秦征也不理會他的茫然,伸手從懷裏掏了個東西随手一抛,恰好落在那小厮的肩膀上。

“守了大半夜,辛苦你了,拿去買酒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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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把那東西從肩上摸下來,一看是一錠銀子,頓時眉開眼笑,沖着秦征點頭哈腰地道謝:“謝公子、謝公子賞賜!”

他實在沒想到這位看起來窮嗖嗖的少年出手會這麽大方。

秦征賞錢倒不是白賞,他狀似随意地問那小厮:“你們家老爺還好吧?”

小厮一邊帶路往前院走,一邊說道:“哪能好呢?我們老爺一直無後,年近花甲才好不容易有了兩個小少爺,這一下子丢了那就跟要了他的老命一樣。”

秦征一聽奇怪道:“怎會無後,不是還有你家大公子嘛?”

小厮道:“不瞞公子說,我家老爺有點……那啥,總之許多年都無所出,大公子是他從外頭買回來的孩子。不曾想我家老爺幾年前娶的妾室十分争氣,竟是給生出了兒子來,而且還一生一對雙。老爺自然高興,平日裏心疼兩個小公子疼得都快沒邊了。”

秦征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又問:“那照你這麽說,兩個小公子出生,大公子豈不是遭了你家老爺的冷落?”

小厮看起來像是沒想過這樣一個問題,撓了撓頭說:“也沒有吧?還是跟以前一樣啊!哦,對了,去年老爺還特意把隔壁鎮子上新開的綢緞莊交給大公子打理,說是要他磨煉一下,将來好繼承家業。”

秦征一邊聽一邊點頭,又問:“那你家大公子是聽說弟弟丢了之後才趕回來的嗎?”

小厮說:“是啊,發現小公子不見了,我家老爺就急火攻心,全沒了主意,管家着人快馬加鞭去把大公子叫回來主事。”

兩人說着話,慢慢走到了前院。

只見前院燈火通明,呼呼啦啦進來一堆人。

其中一小撮身穿紫色錦袍的更是二話不說,由一個黑臉黑皮的人指揮着,分散四周查探起來。

這像是大搜查的架勢把那小厮吓得夠嗆。

別說是他,就連他們家大公子連生,也是驚得變了臉色。

只見那據說是家裏當大官的雲公子,跟一個鶴發童顏的老頭兒一起走過來,走近了對連生說:“連公子是吧?這位就是主管你們這一片的徐春藤徐堡主,他帶了人過來幫你調查令弟走失一事。現在你仔細把令弟走失的詳情說一下,以供我們參考,一定要說得仔細一些,尤其是一些細節,這很重要,知道了嗎?”

連生下意識地瞥了那徐春藤一眼,又立刻垂下頭,嘴裏忙回答:“知道、知道了。”

雲公子于是示意徐春藤開始問便可。

徐春藤對他甚是恭敬的樣子,躬身答應一聲,開始對着連生詢問。

雲公子在旁邊聽了幾句,轉頭間看到了不遠處的秦征,忙走了過去。

“秦兄弟?”

秦征正在盯着那幾個紫袍人看,聽見雲公子的聲音轉過頭來:“雲兄。”

雲公子問他:“你在這裏有什麽發現嗎?”

秦征也不說自己一來就吃,吃飽倒頭就睡的事實,只是搖頭說:“并沒有特別的發現。你那邊呢?這些人是……?”

他指着那幾個紫袍人面帶好奇地問。

那些人每人手裏都拿着一個羽毛狀的東西,那東西上面會發出光來,照射在前方的一段距離內。

看起來就像是像是丢了荷包的人,一路挨着找過去一樣。

雲公子也随着秦征的目光望過去,說道:“他們是紫雲衛的人。”

秦征眼睛變得亮晶晶,好奇地問:“是鳳栖山那個魔頭創建的那個紫雲衛嗎?”

雲公子:“……”

雖然事實如此,但他卻有點兒不想承認,只好說:“那魔頭已入了魔,現在的紫雲衛自然跟他沒有半點兒關系。”

秦征看起來也不像個沒頭沒腦的人,雲公子都這麽說了,他也該聽出些什麽來。

誰知他卻微笑搖頭,指着那些人身上的紫袍,說道:“怎麽會沒有關系呢?我聽說那魔頭最愛紫色和扁毛畜生。當年他創建紫雲衛,把那統一的衛服定成紫色,統領級別的上面繡鳳枭,普通兵士上面繡羽毛。據說鳳枭和羽毛的圖案都是他親手畫的。現在這些紫雲衛還穿着鳳枭羽毛紋繡的紫袍,怎麽能說跟那魔頭沒關系呢?”

他這番話聽得雲公子一愣一愣的,他怎麽不知道這些小破事?

“你怎麽知道的?”他問秦征,明明剛才還向他詢問那些紫雲衛的身份,這會兒就連他們統一服飾的由來都說出來了?

“我聽來的啊!只是以前沒見過,這次見着真的了。”秦征回答。

“從哪兒聽來的?”雲公子又問。

秦征不在意地歪着頭回答:“街邊,酒樓。”

沒見過世面的雲公子很是不解:“街邊?酒樓?”

秦征說:“對啊,說評書唱評戲的。他們會說很多故事,像什麽雲顏陸歃血三結義,什麽雪花嶺提劍斬妖王……都非常之精彩。雲兄你居然沒有聽過嗎?”

雲公子:……

他是何等的身份地位,怎麽可能去聽那市井的戲說?

更何況,秦征說的這些大事件,他不需要從說書人那裏聽,也知道的很清楚,而且還要更加接近事實真相。

“說書的說的,未必是真,秦兄弟你還是不要随便相信得好。陸汀那人,狼子野心,背信棄義,殺人不眨眼,是個十足的大魔頭。”

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此時正隐身在不遠處,幽魂一樣面無表情的地盯着這邊。

于是背後說人的雲公子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渾身冷嗖嗖的。

秦征沒注意到他的雞皮疙瘩,只是聽從勸告一樣點了點頭,把話題轉移開,問:“紫雲衛不是專門用來對付妖獸的嘛?怎地也過來幫着找孩子了?”

被秦征一打岔,雲公子都要忘記正事了,這時候聽見秦征問,語氣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說道: “秦兄弟,事情看起來沒那麽簡單,丢孩子的居然不止是這一家。”

秦征恰當地表現出了吃驚的表情來:“哦?竟然還有別的孩子?”

雲公子沉痛點頭,接着說道:“而且,紫雲衛的人還在那丢失孩子的人家家裏,發現了妖獸的足跡。”

秦征再配合着把眼睛瞪得大了一些:“妖獸?”

就在這時,連家大宅角落裏發出了一道橘紅色的亮光來。

“有發現了,去看看。”雲公子說道,率先朝哪裏跑了過去。

秦征剛要跟上去,卻又頓了頓,轉頭,望向某處空曠。

為什麽他老是覺得有點兒怪怪的?可細查又什麽都查不到。

帶着些許疑惑,秦征還是朝着發現異樣的那裏走去。

到了地方,他看見一個身穿紫袍的紫雲衛,一張臉黑得如鍋底,胸口的紋繡是鳳枭,尾羽七個。

居然是紫雲衛的最高指揮官。

只見他左掌平伸,掌心中托了一只橘色的小肥鳥。

小鳥的兩只眼睛發出白亮的光芒,照射在前方。

在那光芒探照的範圍內,有幾個淺淺的腳印,一直延伸到了牆邊,然後消失不見。

那腳印一看就不是人的腳印。

接着,那小肥鳥展開了翅膀,慢慢飛了起來,像是要朝着腳印消失的方向追蹤過去。

可它只飛了有寸許的距離,忽然頓在了原地,歪了歪小腦袋,似乎另外察覺到了什麽。

那黑面的指揮十分機警,一見肥鳥這樣,立刻抽了腰刀出來。

小肥鳥在半空中感應了片刻,忽然振翅飛了起來。

只不過方向并不是妖獸腳印延伸的方向,而是朝着大院裏空闊的一個角落裏飛去。

隐身着的陸汀眼瞅着小肥鳥徑直朝着他飛過來,暗聲咒罵:“別過來啊,你個傻鳥。”

他不罵還好,一罵之下,那肥鳥飛得更加歡快了。

陸汀:“……”

眼看這肥鳥就要“吧唧”一下貼在他臉上,跟他來個親密擁抱,陸汀連忙凝了一記魔力凝聚起來的仿制妖氣團,打了出去。

妖氣團擦着肥鳥的身子轉了兩圈,然後直直朝着在一旁看熱鬧的秦征臉頰上拍過去。

小肥鳥被妖氣團帶着愣愣地打了兩個轉,明顯有些糊塗。

最後,被訓練出來的追蹤妖氣的本能,讓它下意識地忘了其他。

只見它飛速調轉了方向,朝着妖氣團追了過去。

陸汀這團仿制妖氣團并不帶有要殺秦征的殺意,所以他絲毫無恙。

秦征就不太好了。

他只覺得臉頰有微弱的風聲擦過。

接着那只肥鳥就沖了過來,一張嘴,有東西從它喉間噴出,朝着他的臉貼過來。

他知道這是定妖絲,被定中了就等于是被紫雲衛蓋了章:這是個妖獸。

然後人族修士們就可以盡情地追捕他,羞辱他了。

這裏現成的就有一位。

那早就在一旁嚴陣以待的黑面統領,大喝了一聲“妖孽!”,舉着手裏的刀就沖着秦征砍了過來。

“咔嚓”一聲,雷光瞬閃。

刀碎,肥鳥也爪子朝天跌落在地,眼冒着金星,人啊妖啊全沒了分辨。

秦征還站在原地,紋絲未動。

只見他擡手輕輕彈了彈粗布黑衣上沾染的一點點灰塵,用懶洋洋,又帶着點兒冷冰冰的語調說道:“搞什麽?如今的紫雲衛就是這樣……跟蠢鳥屁股後頭,見人就砍的嗎?”

蠢鳥适時地配合他的話,嘔了一小口飯出來,是金黃的小米粒。

早就換了個位置的陸汀看着這一幕,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這小子不好對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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