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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魔尊被這個沒臉沒皮的秦征搞得很無奈,他先是怒斥: “你起來,成何體統”

從前還算聽話的小東西果然是變了,不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

“你別走,別再扔下我不要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陸汀無奈,又不能動手揍他,以前不舍得,如今久別重逢,那就更不舍得了。

只好軟了語氣說: “我不走,你先起來。”

秦征一聽這話才像是放了心,慢慢站起來,但還是耍賴似地拉着陸汀的手不放。

“所有的事情,都有辦法解決,不管是你我體內妖珠之力,還是……還是靖南王小巫師他們……”

最後這兩個名字讓陸汀神情微微變了變。

秦征立刻捕捉道,連忙又說: “是真的,你信我。我知道你把靖南王和小巫師的魂魄放在了木偶人身上,養了二十年,我也有在努力,你看……”

說着話,他的手在半空中劃下弧度,一幅畫面呈現出來。

畫面上是一片汪洋大海,秦征凝訣往前推動,視線極速往前,到了一座小島上。

島上有雲霧缭繞的仙山,山中有精竹修建的房舍。

房舍前大片的苗圃種着隐隐發光的一種花草。

而在苗圃中間,有一個寬大的涼亭,涼亭裏放着一排木架,架子上“睡着”五個人。

陸汀在看見這五個人的時候瞳孔驟然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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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個其實已經不能算是人,而是死屍。他們早已經在二十年前所謂的一場“帝都反叛”中身死。

屍首是陸汀親自安葬的,魂魄也是他收了以巫族巫術養了起來。

如今,深埋地下的屍身怎麽會到了秦征所示的海島上

“那是燭明仙草,能夠生肌活肉。”秦征解釋道。

陸汀轉頭看他,一臉難以置信。

秦征解釋道: “我知道起死回生乃是上古神術,如今的修士幾乎沒有人能夠做到,但世事無絕對,還是有希望的。”

他頓了一下才有接着說: “希望就在于你我身上的黑白妖珠。”

他一邊說一邊像是怕累着陸汀一樣,牽着他的手,走到一旁花廊下讓陸汀先坐下來,他才挨着他一起坐了,慢慢解釋道: “我在極北之地,看到了很多東西。那是神族的一位仙人留下的,關于萬妖珠的來歷。”

其實關于萬妖珠的來歷很多人都知道。

神族為擋天劫隕滅,卻留下了一顆靈珠,放在萬峰之巅,播撒神力護衛衆生。

那時候的人族和妖獸一族正齊心協力修建因天劫而千瘡百孔的世間,因此還算和睦,并無戰事。

直到後來,世間日漸穩定平和,清平幾世,變故突生。

妖族不知死活,動了萬峰之巅上的神珠,天搖地動一陣混亂之後,神珠不見了。

沒過幾年,妖族突然對人族發起進攻。

征戰連年。

從前不足以抗衡人族的妖獸一族,力量大增,出現了許多難以對付的妖王妖獸。

而據人族後來探知,妖獸力量的來源,是妖族的一顆萬妖珠。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顆萬妖珠,就是萬峰之巅的那顆神珠,不知怎麽被妖獸一族竊取,并且加以煉化,成了彌漫着妖魔之氣,但又有無窮力量的萬妖珠。

這時候秦征對陸汀說起他在極北之地所見到的關于是那顆萬妖珠的信息,一定不是傳說中的那麽簡單。

所以,陸汀認真傾聽。

此時北原王妃的七淚攝心陣已經完全消散,只是雲奇三護衛和雲舟依舊深陷陣法的迷惑中不能自拔。

微風吹動着花廊上的紫藤花,也輕輕撫動魔尊的如瀑長發,他身上有一股獨有的清香缭繞在秦征的鼻端。

“那顆珠子……”秦征說道,陸汀凝神細聽,誰知一時間沒有了下文。

陸汀轉頭去看,只見秦征正癡癡地望着他,見他轉過頭來,忽地綻出了一絲微笑,柔聲說: “阿汀…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夢。”

陸汀一下子想起之前他第一次要殺秦征時,脊背上的咒印發作,被秦征拉到床上,鑽進他懷裏說的那句“我好想你”。

這小東西平時總會做夢夢見自己嗎

這一點,自己要比他幸運一些,他有卧南山,吃上一粒可以忘情斷欲,長時間什麽都不想,連個夢都不會做。

忽而間他又回了神,心想,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他得打起精神,不要被這小子給迷惑了。

他抽回手,對秦征道: “萬妖珠”

胸腔之中感情充沛,很想馬上爆發的秦征也只好壓抑自己,繼續說正事。

“那個萬妖珠,的确是妖族用那顆神珠煉化而來。不過妖族的妖們,包括許多對神珠有一些認知的人族,其實并沒有對神珠有多了解。”

“我意外在極北之地看到的關于神珠的紀錄,才知道原來的那顆神珠由五個部分組成,暗含這陰陽和五行之術。”

“當年你們攻入妖族的萬妖殿,看到的碎裂的萬妖珠其實是假的。真正的萬妖珠,也就是神珠,在當初妖族把神珠拿去煉化的時候就已經碎了,碎成了四塊。”

“其中一塊富含力量,為妖後所用,成為真正的萬妖珠,就在妖後的身體裏。”

“而其餘的三塊則失去了力量,就跟普通的碎塊沒什麽兩樣,于是被妖族無視,随意處置了。”

“再後來妖族被人族殲滅,你們進了妖族大殿,把該拿的都拿走了,包括那三片随意放置的神珠碎片,也一并被當成戰利品帶走了。”

他一邊說一邊掂了掂手裏的那只很華麗的盒子,道: “這是其中一塊。”

陸汀聽他說了這麽多,隐隐有些理解,問秦征: “你的意思是,被妖族偷走又煉化碎了的神珠,可以修複”

秦征連忙點頭,看着陸汀的眼睛裏要冒出金光來。

“是啊是啊,阿汀你真聰明,就是這個意思。你和我體內的妖珠,其實是神珠最核心的力量部分,如果合二為一的話也就罷了,但是它被妖後一分為二了,相生,但卻也相克,無法平衡,也很難再次融合。但是如果能夠找到其餘的三個神珠碎片,就能把碎裂的神珠重新黏合,到時候,神力就會重新恢複,這個靈力越來越衰竭的世間會再次得到滋養,你和我不能在一起的界限便可以打破,還能施展失傳的神術,就算不能像從前的神族那樣,輕而易舉間就能使一座毀滅的城池複生,但以我的推斷,複活靖南王和他的小巫師完全不成問題。”

他說了自己的意外發現和設想,也明着說了自己能夠把阻攔在他們之間的障礙清除的方法說了個仔細。

然後靜待陸汀回應。

陸汀沒說話,目光落在秦征手裏的那只盒子上。

秦征莫名有些心慌,說: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設想,還沒有成功實現,說出來很難讓你信服。我本想着的等一切實現之後再去鳳栖山找你,可我沒想到你會來,也沒想到你會認出我。”

說到這裏,他又冷靜下來,像是對這陸汀立誓似得,說道: “我一定會做到的,你信我嗎”

陸汀想說,他信。

五年之後,他的小東西一定是做到了,才會一馬當先地跑到鳳栖山下。

大概是因為緊張,也或許是想讓陸汀看他到底有多出息,他還帶着一衆屬下,氣勢如虹,浩浩蕩蕩,搞得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伏魔将軍是要讨伐傾夜魔尊,匡扶正義。

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魔尊開口問道。

他想知道,他的小東西被他扔下廊古山峽之後,都經歷了什麽為什麽會進絕險的極北之地之前的病症又是怎麽回事

他……受過怎樣的苦楚

秦征還以為陸汀會對他關于神珠再合以及複活靖南王的說法持懷疑态度,會覺得他是異想天開。

誰知,他竟是在想着自己這二十年來,有可能承受的痛苦嗎

“我,”他又沒出息的紅了下眼眶,喉頭有些哽。

不知道為什麽,他可以詭谲,可以佯裝成熟,可以在不動聲色間給人下套,可以在小小的年紀就勾心鬥角,任何危險和憤恨面前都不曾流露出不應有的裂縫。

獨獨卻在陸汀面前不堪一擊。

魔尊的一言一笑,一個目光一聲喟嘆,甚至像現在這樣的一句問話,都有可能讓他心緒激蕩,情思難平。

不管他是二十年前的黎墨,還是如今的秦征,都是一個樣。

只要陸汀在,他就軟弱得像個患得患失的小媳婦兒。

他不想這樣,他還要保護他的阿汀。

可他又忍不住,于是幹脆放縱自己,趁機謀求福利。

他輕輕靠向陸汀,試探着把下巴擱在魔尊肩頭,在他耳朵邊用委委屈屈的語調說道: “我去了那個傳說之地,據說可以讓混血的妖獸分離。千百年來,只有傳說,但沒有妖獸能做到。但我做到了,是因為你把那顆白色妖珠換給了我。”

“黑色毀滅,白色生成。所以我成功了,就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他說得輕描淡寫,完全略去一年整整三百多個日夜,被極北之地的氣刃一點一點切割,又重新組合,然後再次切碎,再重新組合,如此往複的痛苦過程。即使有白妖珠的護持,但若是心智難以堅定,受不了極致的痛苦而選擇放棄的話,如今就沒有秦征,世上也沒有了黎墨。

即使他不說,陸汀又怎麽會想象不到。

只從之前秦征突然犯了舊疾,痛苦地在他懷裏瑟縮,連碰他一下都要抖成篩糠的模樣,就能想象他當時所受痛苦有多重。

陸汀心中疼惜非常,一時間顧不得那些本應該保持的距離,擡手将秦征擁住,單手在他後背處輕輕撫摸安慰: “不疼了,以後都不會疼了。”

他要回去找蝶谷巫醫,讓其為秦征配出在病發時能夠止痛的丹藥。

他不想他疼,不要他的小東西承受痛苦。

秦征一看賣慘有效,心中狂喜,忙抓住機會得寸進尺,摟着陸汀的腰不松手,把自己跟魔尊的距離貼得更近。

“你抱着我我就不疼,以後再也別說不要我,不要和我分開我就不會難受。”

陸汀卻說不出一直陪着秦征的話來,心裏頭難過,只拍着秦征的後背不說話。

“啊!”忽然有人大叫了一聲。

“鬼啊,你是鬼,不要殺我。”

陸汀聞聲轉頭看了一眼,只見那重新被困龍索綁住的雲舟正瘋瘋癫癫地在大喊大叫。

“仙姑,仙姑救我!”叫完之後,他的臉色又變得迷情溫柔起來: “阿諾,阿諾,以後我會對你好,只對你好,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吃人心小孩子的心好,我去找來給你,你等着,我立刻就去找來給你。”

秦征聽着雲舟的嚎叫,恨不得拿塊石頭給他把嘴堵上,為什麽不能讓他安靜地享受那麽一小會兒阿汀的懷抱

果然,在聽到雲舟嘟念的話之後,魔尊就伸手把他從自己的肩頭推開,說道: “先辦正事。”

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問了一句: “剛才帶走王妃的那個人,你真的不認識”

秦征聽他第二次這麽問,知道事有蹊跷,搖頭道: “真的不認識,那個人怎麽了,有什麽古怪嗎”

陸汀緩緩搖了搖頭,沒回答。

實在是,不知該怎麽回答。

那個人影雖然前世他只見過一眼,但卻印象深刻。

因為,那人就是給他最後致命一擊的人。

他是怎麽說的來着

“奉伏魔将軍之命,特來送魔尊上路。你死了,這世間再沒人可以阻擋伏魔将軍,蕩平天下。”

那時候鳳栖山的封山結界未開,包括秦征在內的外來人等無法上山。

那個人,只可能是早就潛伏在了鳳栖山中,甚至是落梧宮中。

陸汀當時自然懷疑那是秦征安排在他身邊的奸細。

如今看來,顯然不是。

那那個人是誰

他的目的是什麽

陸汀想了想,對秦征道: “那個人很危險,如果你再見到他,最好不要手下留情。”

秦征一聽是從魔尊嘴裏說出來的危險人物,立刻留心了,點頭道: “阿汀放心。”

魔尊于是揮了揮手,示意秦征可以滾去幹正事了。

秦征: “……”

分明剛才還很疼我的樣子,怎麽一轉眼就變了

憋屈歸憋屈,該幹的活還得幹。

他沒去理念念叨叨的北原王,先拿了盒子走到太子雲奇身邊,一個氣刃在他手上劃了一道口子,然後拿起他流血的手,放在了手裏的那只珠光寶氣的盒子上。

滴上血的盒子“咔噠”一聲,像是被觸動了機關,沒過一會兒就緩緩張開,露出裏面的東西來。

那是個水晶球,中間包裹着一塊碎片,銅錢般大小。

秦征将它拿出來,走到陸汀身邊,伸手遞給了他。

“……”魔尊不解。

“你收着。”他理所當然地說。

尋常人家,丈夫在外面拼命賺錢,得了工錢寶貝之類的,不都是回家交給妻子保管的嘛

魔尊不懂他的意會,見秦征給,便也不客氣地接在了手中,仔細打量一會兒,真的收進了墟囊裏。

剛收好就看見秦征臉上那綻開了花似得笑容,不由奇怪,心想,這小東西傻笑什麽

其實大概也知道意外的重逢令人欣喜,便也沒多問,只是臉頰有些泛起了微紅。

為了不繼續陷進沒完沒了地摟摟抱抱,再一不小心惹了火耽誤正事,魔尊便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圍的事務上。

他問: “那王妃她也知道神珠的事所以将盛着這片神珠碎片的盒子放在身上為什麽要用雲奇的血才能打開”

秦征順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已經沒什麽用的盒子,解釋給他聽。

“關于神珠的另外三塊碎片,我是最近才有能力感應到,也暫時只能感應到這一塊的位置,其他兩塊還不知道在哪裏。”

“我感應到之後第一時間跑過來想要拿到手,結果發現它被這個女人藏在身上,而且被禁锢在七寶盒裏。”

“這個盒子是當年雲尨用來裝他給兒子們的賞賜的,你跟他的兒子們不熟,可能之前沒見過。”

陸汀聽到他說到雲尨,并且将自己排斥在雲尨“兒子”的身份之外,知道他不肯承認自己是雲尨的兒子。

當下也不多說什麽,只聽秦征繼續說。

“這種七寶盒,只有純正的雲氏血脈才能打開。雲舟早年間差點兒死掉,是妖獸救了他,給他喝了妖血他才能幹活命,估計就是這個王妃救了他。但他喝過妖血,血統已經不是純正的雲氏人族之血,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打開過這個七寶盒。”

“至于那個王妃,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她是妖後的姊妹,或許是真的可以感應到這一片神珠碎片。只是她太笨,不知道應該打開盒子,把碎片取出來用,還以為只要抱着盒子就可以讓她活命。”

陸汀聽到這兒就已經不用秦征再往下解釋了。

“所以你把太子騙到北原來”

秦征嘻嘻一笑,說: “也不是騙他過來,是他自己跟他老子置氣,離家出走。我想着不如讓他來北原看看熱鬧,順便幫我解一下這七寶盒。本來還以為讓這女人交出盒子要費一番功夫,沒想到這麽容易,阿汀,都是因為你,你是福星。如果你一直在我身邊,我想我很快就能找到另外兩片神珠的碎片。”

說來說去還是要讓陸汀一直陪着他。

陸汀忍了忍,沒好氣地說: “你明知道如今的黑色妖珠早已經蓄滿力量,随時都有可能失控爆發。”

就像之前那樣。

這麽多年來,他活得清心寡欲,用守元咒,用卧南山,為的只是控制着黑色妖珠引發的巨大魔力不會在他體內失控。

“我能幫你疏通控制的,不是已經證實過了”秦征據理力争。

“只是一次還是每一次都行離得遠了偶爾一次可以幫我壓制疏導,離得近了呢”魔尊望着秦征的雙眼問道。

或許,這些年以來,秦征一門心思都在鑽研化解陸汀體內黑色妖珠引發魔力的影響,甚至做出了在危機時候化解暴虐魔力的咒印。

但最根本,他們之間的妖珠之力相生相克。

當年在黎墨體內的黑色妖珠被陸汀強行剖出,吞進了自己的體內加以壓制,而他又把原本妖後打入他體內的白色妖珠換給了黎墨,以維持他能活着。

分開二十年,彼此相安。

但如果再在一起,靠得很近,那麽白色妖珠會繼續滋養黑色妖珠。

而黑色妖珠原本就已經爆滿的力量就有極大的可能再次爆發失控。

秦征用他的法子可以幫陸汀控制,但肯定不可能每一次都能控制得住。

但凡有一次控制不住,後果都會不堪設想。

秦征沒辦法回答陸汀的問題,因為他知道,這是無法回避的事實。

也是他不得不拼了命地提升自己的修為,努力感應另外三片神珠碎片,想要釜底抽薪,徹底解決問題的緣由。

“再過上一會兒我就得走。”魔尊背轉了身子,如是說道。

本是來殺仇敵的,卻意外得見挂懷之人,知道他活得還算不錯,而且還探知到自己前世的死因另有蹊跷。

這些已經可以說是收獲頗豐。

哪裏還能渴求朝朝暮暮

“能……再待一天嗎”秦征胸中酸澀,哀哀問道。

“你看,你都好多年不回來了,可以去看看北原城的……”他剛要說北原城的人土變化,突然想起北原被雲舟搞得烏煙瘴氣,有什麽好看的

便忙又轉了口: “或者,你該回懷楓谷去看看……”

懷楓谷的深處,就是北傾王府的所在,當初陸汀一走,再沒有回去過。

可他為什麽一去不回頭還不是因為黎墨那個小混蛋

秦征說不下去了,他猛地上前,從背後将陸汀擁住,哀求道: “多陪我一天,只一天行不行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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