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戰争
戰争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杜炎之子杜淵勇猛果敢,智謀出衆,軍略過人,特封大将軍之位,賜以将軍虎符,以表冊封之尊。再令将軍率兵抵禦邊患,剿滅敵寇,為朕禦敵衛邊。爾其恪盡職守,以示皇恩浩蕩,欽此。”時致拿出虎符,道:“杜将軍,接旨吧。”
誰都能聽出,這是漏洞百出的口谕。
“殿下!”跟随前來的太監聲音尖銳:“你這是假傳陛下口谕!”
杜海一愣,擡手攔下太監道:“這裏容不得你放肆!”
太監被吓的一時之間不敢動彈,只能用目光死死地盯着時致手裏的虎符。
“小将軍,接旨吧。”池禾看着沒有反應的杜淵,輕聲道:“小将軍,接了這旨,這數十萬将士,都歸你統領。”
“臣……接旨。”杜淵擡手,道:“臣,定為陛下禦敵衛邊,守衛邊疆。”
“辛苦将軍了。”時致走上前将杜淵扶起,把虎符放到他的手裏,壓低聲音道:“若是不久後,有自稱前來統領杜家軍的人到來,不要猶豫,殺了他。”
杜淵看了時致一眼,道:“臣遵命。”
*
七月,外敵再次來犯。
杜淵帶領軍隊與之交戰了幾回,輸贏皆有。
而時致褪去華服,換上粗衣,跟在池禾身邊為傷者上藥。新巧多次勸阻無用後,只能加入。
一日又一日的穿梭在傷者身邊,幾人一日比一日的狼狽,心中卻是越發清醒。
在這裏,她們是女子,卻比在都城更為輕松。
在這裏有一個神奇的現象,她們可以大展自己的本領,她們得到了屬于自己的尊重。
“殿下,有宮中的人來了!”一士兵跑過來慌張道:“他說他是皇帝派來統領杜家軍的。”
池禾皺眉,看了眼深思的時致,問:“将軍呢?”
士兵回道:“将軍還未回來。”
時致問:“那人在哪?”
士兵道:“回殿下,那人被攔在城門。”
池禾與時致相視一眼,池禾快速為傷者包紮好,與時致一起去了城門。
“無召進城,無法表明身份,本将軍合理懷疑爾乃敵軍間諜,為保我軍安慰。”杜淵手中的劍劃過,寒聲道:“衆将士,殺無赦。”
兩人看着在地上滾了幾圈的腦袋,又看着杜淵手中滴着血的長劍,第一次清晰的意識到,杜淵這人,已經不複從前了。
他和她們一樣,在不斷地逼迫自己成長。
*
池禾将最後一根銀針拔下,轉身遞給時致,又接過手帕遞給杜謙。
時致将銀針收好,感受着屋內的安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池禾問:“殿下,你喝藥了嗎?”
“已經喝了。”時致道:“我去把杜學士的藥端來。”
杜謙啞聲道:“殿下留步……咳咳……可知,戰事如今是何進展?”
兩人沉默下來,杜淵之前囑咐過,杜謙只用好好養傷,其它的事不用告訴他。現在杜謙問起,兩人還真不确定該怎麽回答。
“往事不可追憶,但他會,甚至可以回憶到近乎癡魔的地步。我怕他……會一時沖動,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杜謙緩了一下,嘆道:“承懷他……是永遠長不大的。”
池禾拉住時致的手道:“我們出去看看,杜學士你好好休息。”
杜謙點頭:“多謝。”
出了房,兩人沉默着似無話可說。
池禾道:“殿下,近些時日……可還适應?”
“都好。”時致擡眸看着池禾,退後了兩步又細細的打量着她,驚疑道:“你……可是今日未服藥?怎麽感覺你的臉……秀氣了幾分?”
池禾摸了摸臉,回想片刻搖頭笑道:“別說,還真的是。最近都忙着救治傷者,哪裏還顧得上喝藥。”
時致語氣裏帶着幾分試探的意味道:“池禾,能不能……別喝藥了?”
“我為什麽還要喝?”池禾摸了摸時致的腦袋,輕聲道:“我是女子沒錯,但我亦可不靠男人,也能撐起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時致眨了眨眼,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啊。”池禾道:“小将軍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想要救他人,就先自救。若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麽救他人?”
*
“捷報——捷報——我們贏了——我們贏了——”因哽咽的吼叫,嗓音變得嘶啞,也無法掩蓋其中的激動。驿卒騎馬奔走的街上,一遍又一遍的向所有人傳遞着消息。
池禾與時致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莫名的不安。
池禾上前攔下驿卒,看着對方通紅的雙眼,問道:“杜小将軍呢?”
驿卒愣了一瞬,激動與歡喜消失在臉上,下一秒竟哭着摔下馬。
池禾與時致連忙上前扶起驿卒,這一刻,心中的不安無法忽視。
驿卒哭着道:“将軍……将軍他帶領着二十人深入敵軍,将敵軍将領的腦袋斬于刀下……”
池禾顫抖着搭上時致的手,對于驿卒接下來的話,她竟不是很想聽。
“敵軍大敗……可将軍也是身受重傷。”驿卒道:“将軍怕百姓們念着戰情,便讓我提前回來傳捷報……”
“來人,扶他進去休息。”時致喚人将驿卒帶去休息後,扶着池禾低聲安慰道:“莫要擔心,有軍醫在,小将軍不會出事的。”
池禾搖頭道:“不……我在想。杜學士若是知道了這個消息,該做何想。”
時致也是沉默住,現在看了,這兩兄弟還真是多災多難,一個傷了接着下一個。
“殿下。”池禾低喃道:“殿下……我該怎麽辦,才能做到最好?”
時致抿了抿唇,抱住池禾溫聲道:“池禾,盡了最大的努力就是最好的。放心,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
杜府中的藥味又重了幾分。
小斯将盆中的血水倒了,連忙換了清水擡去房中。
“給,紗布。”時致将紗布遞去,又問:“可還要什麽?”
池禾接過紗布,深吸一口氣緩了一下道:“來,幫我把他扶起,盡量輕一些。”
時致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
待紗布裹好,兩人已經大汗淋漓。
兩人坐在凳子上,到了茶,也不管冷熱,皆是一飲而盡。
“也不知他是夢到了什麽,動作居然那麽大。”池禾無奈道:“莫不是夢到了什麽可怕的事?”
時致搖頭笑到:“那你還是想想,前兩日得了輪椅就要下床的杜學士吧。”
“別提了,一個都不想回想。”池禾道:“一個比一個還能折騰。”
尾音剛落,房門就被推開。兩人看去,是坐着輪椅被小斯擡進來的杜學士。
杜謙讓小斯把自己推到床邊,伸手摸了一下杜淵的額頭,道:“池大夫,承懷今夜……可會有事?”
池禾咬着嘴唇回道:“不出意外可能會發高燒,但沒事,熬過去了後面的事就好辦了。”
杜謙點頭輕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別走……”昏迷中的杜淵突然擡手抓住杜謙的衣袖。
杜謙愣了一瞬,連忙回握着杜淵的手道:“不走,兄長哪都不去,兄長就在這陪着承懷。”
杜淵道:“爹……不……在了……我的……生辰禮……沒了……”
杜謙愣了許久,趴在床邊,肩膀無聲的輕顫着。
在場的人都能聽懂,少年念的不是生辰禮,而是送生辰禮的那個人。
*
明明是七八月的熱季,屋中的炭火燒的很足。
池禾與時致在杜謙的示意下,坐到了開着一半窗的窗邊。
杜謙道:“池大夫,我曾答應過你,若是這站打贏了,便告訴你關于你師兄的事,今日我便來兌現這個諾言。”
時致輕聲道:“我可否需要出去?”
“無需。殿下與池大夫關系非同一般,聽了也無妨。”杜謙道:“但我需要兩位保證,這件事,誰都可以知道,唯獨不可讓承懷知曉一絲一毫。”
池禾與時致點頭,立下誓言。
“池大夫的師兄,名叫孟南榮。”杜謙回想片刻,道:“在燕城的那段時間,他乃承懷的教習先生。中間發生的事,也沒什麽好講的,也就那樣。但我記得最深的一件事,便是承懷十五歲那年,第一次打的勝仗。承懷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這個消息告訴孟先生。”
“孟先生很神秘,經常外出離開燕城辦事,一走就是兩三個月,所以我對他了解的也不是很多。也不知是何緣故,父親很信任孟先生,從來不懷疑孟先生的行蹤。”杜謙垂眸嘆道:“那時的承懷,平日裏做的事,除了習武,便是等待孟先生歸來。”
池禾問:“杜學士,我師兄,是因何才會去的燕城?”
杜謙道:“聽父親說,他第一次見孟先生,是去剿滅山匪。但剛到山上,見到的便是以一人之力,滅了山匪的孟先生。孟先生在知曉父親的身份後,也是極為欣喜,自薦成為承懷的教習先生。”
池禾想了片刻道:“那您可知,師兄最後一次離開燕城,發生了什麽?或者是離開燕城後,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
杜謙嘆了一口氣,道:“那池大夫可知,你的師兄,心悅承懷。”
“什麽?”池禾被這個消息驚的半天才回過神,她扭頭看着時致追問道:“殿下,我沒有聽錯吧,我師兄他心悅杜小将軍?”
時致臉色也是頗為複雜的點了點頭,表示她沒有聽錯。
“這是他最後一次離開燕城,親口向我和父親承認的。”杜謙抿了口茶,嘆道:“對于此事,父親在思量過後表示,若是承懷接受,他是可以接納的。可孟先生偏偏又說,他的時間不夠了,他要走了。孟先生知道承懷也對他有感覺的,所以為了讓承懷無後顧之憂,他拿出了夢生蠱,用在了承懷的身上。”
“夢生蠱?”池禾再次驚訝。
時致問:“夢生蠱?那是什麽?”
“簡單點說,那是一種能讓人失憶的東西。”池禾頓了頓,又道:“它能讓人徹底遺忘心中最為深愛的人,且永遠無法想起來。這樣看來,師兄還真是賭對了。”
“确實是賭對了。”杜謙笑着嘆道:“承懷徹底遺忘了孟先生,父親也下令不許有人在承懷面前提起任何關于孟先生的事。自那一次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孟先生。我也曾派人去打探過孟先生離開燕城的行蹤,可他就像是消失于人間一般,再也尋不到半點蹤跡。”
池禾站起擡手作揖道:“多謝杜學士告知這些事。”
“不用多謝。”杜謙偏頭望向時致,溫聲道:“殿下,你該考慮一下,不久後奉命回都城,您該如何應對陛下了。”
時致聽此也是皺了皺眉,那時的她的确有一時沖動的成分在裏面。待塵埃落定後,她也是感到了迷茫。時致起身作揖,道:“還請杜學士指點。”
“如今陛下還未定下儲君的位置,已經引起了不少皇子在暗中紛争。而想來殿下在池大夫的幫助下,也收集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我杜家的忠心與受到的猜忌,殿下也是親眼看到的。”杜謙道:“若是殿下能保證日後不排擠猜忌杜家軍,那杜家軍也是願意幫殿下争上一争。”
時致眸中閃過震驚,良久才道:“杜學士的意思是——讓我去搶那個位置?”
杜謙含笑道:“為了一勞永逸罷了,況且,臣認為殿下有這個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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