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方眠回了卧房。今天走這一遭,方眠暗暗記下了路線,重複默背,加強記憶,以備來日逃跑之需。其實情況不一定這麽糟,穆靜南是因為易感期才想要撅方眠,等易感期過去,穆靜南清醒過來,就會變回原來那個安靜內斂的袁醒。到那時候,他們還是好兄弟,穆靜南也會幡然悔悟,放他離開白堡,說不定還會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不計回報地幫他找阿貍。

這麽一想,方眠心裏充滿了希望,數了數日子,還有五天渡過易感期。小女仆把飯菜送到他房裏,他道了謝,揭開碗碟的蓋子一看,裏面分別放着提摩西草、苜蓿草、果樹草。

方眠:“……”

艾娃突然出現,道:“這是上校根據《龍貓飼養指南》為您精心挑選的。”

說完,卧室門又開了,小女仆抱着一根水桶粗的蘋果木走進來,放在方眠身前,鞠了躬,又告退了。

“這啥?”

艾娃解釋:“上校怕您無聊,給您準備的磨牙蘋果木。”

方眠:“……”

艾娃問:“您喜歡嗎?還有胡蘿蔔、玉米棒子,随便您挑。”

“謝謝,不過我還是希望下次能來點肉。”

方眠正要動筷,艾娃的眼睛忽有光芒一閃,說:“飯菜裏有東西。”

“哈?”方眠一驚,“有人下毒?”

艾娃指了指提摩西草,“檢測到蟑螂死屍,”又指了指苜蓿草,“檢測到跳蚤死屍,”最後指了指果樹草,“蛋糕表面檢測到唾液成分。”

“卧槽,”方眠無語,“這麽惡毒?知道是誰幹的麽?”

艾娃搖搖頭,“他們一定是在監控死角做的手腳。不過,一個小時前,上校的兩個Alpha堂弟在醫務室看望了藍幼微,并承諾藍幼微會為他讨回公道。托盤上檢測到他們二人的指紋,他們二人基本可以鎖定為嫌疑人。”

方眠:“……”

看來藍幼微在穆家頗有幾個仰慕者。藍娅那麽聰明,更是白堡的當家主母,不可能不知道方眠會被那兩個Alpha針對,可她并未提醒方眠,看來是想讓方眠明白,不成為穆靜南的妻子,将來他在白堡将舉步維艱。這可惡的女人,方眠剛救了穆靜南,她就整這出,心真黑。

嘁。方眠想,他絕不屈服。

接下來5天,送來的飯裏總會被加點料,半夜三更,方眠還聽見門外有人逡巡,約莫是顧及這是穆靜南的卧房,不敢進來。只要待在穆靜南的地盤,就絕對安全。方眠打死也不出門,關起門當縮頭烏龜,靠穆靜南房間裏的餅幹度日,有時候穆雪期會偷偷來敲門,給他送糕點和涼菜。

這姑娘是白堡最善良的人了,方眠感動得眼淚汪汪,并拿出穆靜南的手表和領帶,托她帶出去典當。她捧着手表愣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欲言又止。

“咋了,這手表很貴重?”方眠問。

穆雪期點頭。

越貴重越好,說不定穆靜南那貨就會後悔留下自己了。方眠斬釘截鐵,“賣!”

“或許兄長會難過。”穆雪期抿了抿唇,又道。

方眠哼道:“他越難過,我越高興!”

穆雪期終是答應了下來,到晚上,夜深人靜,門縫底下塞進來幾張大鈔票。方眠拿着這些鈔票,收買了小女仆小妮,終于吃上了熱騰騰的不加料的飯菜。

“咚咚咚”,門又響了,方眠隔着門問:“誰啊。”

是穆雪期的聲音,“是我。”

方眠打開門,抱着雙臂,斜斜倚靠在門框邊。

她絞着手,輕聲道:“父親回來了,晚上要舉辦家宴,母親讓我來帶你去。”

方眠兩眼一翻,打定主意要擺爛,“不去。”

“家宴是父親為你舉辦的,”穆雪期扯了扯他的衣袖,“一起去吧。”

方眠最受不了女生求他,對着穆雪期可憐兮兮的樣子,方眠沒辦法橫眉冷對。

算了算了,去就去。5天沒見那幫傻逼,看來他們又要他來整頓一下穆家的做作風氣。方眠擺了擺手,讓穆雪期等一等。他關上門,換了身衣服。當初帶來的衣服是皮襖,在氣候如春的南都完全穿不了。方眠剪短了穆靜南的牛仔褲,随便一穿,又套上穆靜南的黑襯衫,大了點兒,就當oversize了。打開門,穆雪期看他一身松松垮垮,街頭小流氓似的,驚訝地張大嘴。

穆雪期小聲道:“父親重視禮節,或許不會喜歡這樣的穿着。”

“我就這麽穿,不行我就不去了。”方眠說。

穆雪期嘆了口氣,道:“走吧。”

到了宴廳,已經有好些人圍坐在圓桌前。一眼掃過去,藍娅夫人一頭抹了油的長發,墨綠長裙在燈光下翡翠似的泛着油光。幾個嬸嬸一徑兒望過來,個個臉龐抹得豐白雪嫩,一襲花色不一的綢緞裙裝,腕子挂金镯,指上還要戴蓮子大的鑽戒。男男女女,妖精似的,花團錦簇,分不清是人是鬼。

他們的丈夫沉着臉,也不看方眠,反正看起來就不大高興。藍幼微坐在黑絨燙金花的長沙發上,旁邊圍着幾個Apha青年,全是金瞳,身高至少一米八,看方眠的眼神就像看什麽髒臭的垃圾,充滿輕蔑。藍幼微偷偷瞄方眠,滿眼幸災樂禍。

最上首那個想必就是穆家的家主了,上了年紀,脊背有些佝偻,灰白的頭發往後梳,抹成大背頭,看起來身體不太好。穆擎右看了看方眠,目光停留在方眠松松垮垮的黑襯衫上,對藍娅說:“你怎麽不給方先生準備妥帖的衣服?”

藍娅垂頭,說:“是我怠慢了。”

穆擎右向方眠招了招手,說:“和雪期坐在一起吧,只是家宴,不用拘束。”

方眠坐下,二房的Omega嬸嬸立刻站起來,她穿着大紅綢緞裙裝,豔麗得像只鹦哥兒,光是站在那兒就如火燒似的,晃人眼睛。只聽她說:“大哥,我身體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哪裏不舒服,讓醫生過來給你看。”穆擎右道。

“不用了,小毛病而已。”她睨了眼方眠,說,“大哥,我多嘴一句。這孩子貧民窟出身,身上難免帶點不幹不淨的毛病。你看幼微,跟他一塊兒吃了頓早飯,病了這麽多天。”

穆擎右眉頭一皺,“你身體不好,就下去休息吧,不要多嘴。”

另一個男性Omega也拉着丈夫站起來,“我們中午吃多了,也不吃了。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了。”

二房三房都要走,這家宴只剩下穆擎右一家。

穆擎右臉色很不好看,問:“好不容易吃頓家宴,非要走嗎?”

兩個嬸嬸看了眼方眠,笑得為難,“如果只是和大哥大嫂還有雪期,那當然是可以的。可這……”

他們不說話了,內中含義不言而喻。

穆擎右無可奈何,擺擺手,“走吧走吧。”

兩家離席,正要推開門出去。門一開,幾個穿着黑色軍裝制服的軍人站在外面,面無表情,站得筆直,跟标槍似的戳在衆人眼前。二嬸嬸吓了一大跳,腳下絆到紅綢長裙,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幸好她的丈夫接住了她。軍人們分立兩側,露出後面一襲黑衣的穆靜南。他披着披風,一身筆挺,纖塵不染,軍帽帽檐壓着長眉,穆家軍徽鋒利的光芒襯得雙眸寒冷如霜。和這幫花團錦簇的親戚一比,他是把收在鞘裏的利刃,不露鋒芒,卻自有逼人的威嚴。

“哎呀,穆靜南回來啦。”二嬸嬸連忙賠笑。

方眠眉梢一挑,這貨脫離易感期了?

藍幼微猛地站起來,欣喜喊道:“靜南哥。”

穆靜南掃了眼立着的衆人,道:“回去,我有話說。”

“你有什麽話,直接說嘛。”三嬸嬸笑道,“大家都在,都聽着。”

穆靜南握着一捆軍鞭走進來,軍人們堵在門口,嬸嬸們看了眼他們手上的步槍,又看了看穆靜南手裏的軍鞭,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瞄穆靜南臉色,他面無表情,神色冷漠,周身的空氣好像結了冰,隐隐能聽見冰花凝結的咔咔聲,寒氣擴散,浸透衆人的胸腑。二嬸嬸摸了摸冰涼的手臂,心想早知道多穿點衣服。

一個Alpha青年迎上去,道:“大哥,你終于回來了……”

穆靜南忽然抽出一鞭,打在那Alpha胸前。仿佛鞭炮炸響,Alpha慘叫了一聲,布偶似的倒在地上。二嬸嬸大驚失色,連忙趕過去抱住那青年,喊道:“穆靜南,你瘋了,你打你弟弟幹嘛!”

“第109條家規。”穆靜南聲音冷冽,一字一句地說道,“方眠是我的未婚妻,從今天起,你們要像尊敬我一樣尊敬他。如果你們無視他,孤立他,你們會挨打。如果你們辱罵他,嘲笑他,你們會挨打。如果你們背地裏诋毀他,你們會挨打。如果你們屢教不改,你們會被逐出穆家。”

一言既出,全場鴉雀無聲。

二叔氣得臉色青白,抹了蠟一般難看。右手指着穆靜南,手指中風似的顫抖,“穆靜南,別以為你握着穆家軍,你就能肆意妄為。先前108條家規,打個麻将挨打,嫖個Beta也挨打,現在不過是罵了幾句你身邊那個賤種,居然也要挨打。你把我們當什麽,我們是你的親人,還是你訓的狗?”

穆靜南看向他,目光冰涼,眼底鋪着霜。

他們同樣擁有一雙金色眼眸,二叔賊眉鼠眼,穆靜南的眼眸卻有君王般的威嚴。

迎着穆靜南清淩淩的目光,二叔蝌蚪似的眉毛微微一抖,看起來有點慫了,礙于臉面,梗着脖子強撐着,罵道:“看我幹嘛,難道你敢打我?我告訴你,我高血壓、心髒病、糖尿病,腰間盤突出,我還痛風,你把我打出個好歹,我看你怎麽做人!你不讓我罵,我偏要罵。”

“父之過,子來償。”穆靜南淡聲道,“穆子銘,替你父親受罰。”

他說完,幾個軍人走上前,一個推開二嬸,兩個拉走她懷裏的Alpha。那名叫穆子銘的Alpha大喊大叫:“大哥,別打我!爸、媽,救我啊!”

他被強行摁住跪倒在地,一身精致的手工襯衫被扒下來,露出精壯赤裸的上身,一個軍人高高揚起鞭子,啪的一下打在他背上。宴廳裏回蕩着穆子銘的慘叫聲,聲震穹頂,餘音繞梁。二叔氣急,跺着腳破口大罵,什麽髒字兒都出來了。他一邊罵,那邊一邊打。不過一會兒,穆子銘已經皮開肉綻,渾身是血。幾個軍人端着槍站在那兒,沒人敢上前去攔。二嬸好幾次沖過去,都被擋了下來。

穆擎右坐在原位,慢悠悠喝着茶,等他們打了半天才老神在在地說:“算了,靜南,畢竟是你二弟。”

方眠看愣了,目瞪口呆。

敢情家規上說的軍鞭是真的,穆靜南他真打。

“別罵了,爸爸!”穆子銘有氣無力地喊,“別罵了,求你了!”

二嬸狠狠扇了她丈夫一巴掌,二叔閉了嘴,那邊的鞭子也停了下來。

“靜南,我們知道錯了,”二嬸眼淚汪汪地說,“再也不說那種混賬話了。小方,二嬸對不起你,二嬸亂說話,你原諒二嬸和你二弟吧。”

再看穆子銘那邊,原先還是趾高氣揚的模樣,這下徹底蔫了。穆靜南的人下手是真狠,半點沒留情。

方眠很尴尬,看着穆靜南說:“要、要不算了?”

穆靜南終于罷休,讓人把穆子銘帶去醫生那兒。軍人退了出去,立在門口。二嬸想跟着去,守門的軍人把槍一橫,硬邦邦道:“上校吩咐,家宴結束才可離開。”

二嬸愁眉苦臉,絞着帕子退了回去。三房一家連忙上桌,丈夫兒子女兒都低着頭,噤若寒蟬,不敢吱聲,三嬸一改往日滿臉嫌棄的刻薄面目,殷勤地給方眠夾菜,道:“多吃點,瞧你這孩子瘦的,以前沒少受苦吧,快吃快吃。”

二嬸擰了把二叔,二叔不情不願地在自己位子上坐下。二嬸抹了把臉,換上一副喜氣洋洋的笑模樣,道:“看靜南和小方多般配,我第一眼看小方就知道,他們倆啊,是天生一對。大家一起舉杯,祝靜南和小方百年好合!”

滿桌的酒杯叮叮咚咚碰在一起,衆人高聲道:“百年好合!”

方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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