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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穆靜南他們還沒有回來,方眠下廚準備晚飯。冰箱裏擱了很多菜,晚上有五個人吃,方眠決定炒六盤菜。他把青菜葉子洗幹淨備好,切好肉片放進瓷盤。正切着肉,忽然聽見廚房天窗外頭傳來輕輕的歌聲。方眠端來一張小凳子,站上去踮起腳,透過天窗往外看。只見小巷對面的房屋外牆上,也有一扇小小的天窗。一張痩白的女人臉在那窗後面,嘴唇翕動,悠悠的歌聲飄入長風。
那女人把着天窗的欄杆,像一個囚犯,仰頭看着藍天。這裏的房屋挨得近,她恐怕只能看見方眠這棟房子的屋檐。方眠露了頭,他看見方眠了,問:“你是誰?我以前沒見過你。”
方眠生怕露餡,謹慎地說:“我是這家的Omega,平常不怎麽出門。”
“你也是Omega。”她眼睛一亮,壓低聲音問,“你的Alpha對你好麽?”
方眠搖搖頭。
她又問:“你想逃跑嗎?”
方眠愣了一下。
她輕聲說:“我問過好多Omega,他們的Alpha都對他們不好,可他們都害怕逃跑。”
黑楓鎮被反叛軍占據,地面戒備森嚴,如果沒有穆靜南那樣的手段,憑借一個普通的平民Omega,要怎麽逃跑呢?再說了,這裏的Omega沒有文化,沒有謀生的手段,又能逃去哪裏呢?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說:“你別擔心,我有地方可以去。”
“去投奔你親戚?”方眠問。
她搖搖頭,“就是他們把我賣到這裏的,我去投奔他們,再被賣一次麽?我們要去天國,Omega,我們要去天國。”
“天國?”方眠有些擔憂,“你要自殺?”
“不是那個天國,笨蛋,”女孩兒說,“那是一個偉大的Omega建立的庇護所,只有Omega和Beta才能到達那裏。在那裏,你不會被配婚,不會被販賣,也不會成為娼妓。”
對面屋子響起咚咚咚的敲門聲。
女孩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驚恐,飛快地說道:“如果你想走,記得告訴我,我們一起走!記住……我叫阿月,我叫阿月!”
她的話兒還沒說完,突然被大力拽了下去,方眠看見一張暴怒的男人臉龐出現在天窗,惡狠狠道:“再勾引我家的Omega,我就割斷你的脖子!”
天窗被轟然關上,方眠聽見對面屋子傳來鍋碗瓢盆掉落在地的乒乒乓乓聲,還有那女孩兒的哭聲和求饒聲。方眠大聲喊:“我也是Omega,我沒有勾引她!”
然而,碗碟砸碎的聲音還是不斷傳來,方眠心裏很擔憂,卻無能為力,只能幹站着。劉追聽見聲音進來了,無奈說道:“對面是不是在家暴?我知道你很想幫忙,但我們現在身處敵區,行事最好低調。”
方眠擰緊眉頭,依然站在小凳子上,希望看見那女孩兒平安。
“恕我直言,您最好別和她有更多交流。”劉追想了想,說,“上校帶您過來已經是破例的舉動,您還是別給他惹麻煩了。上校疼您,但是有些事兒呢,您得有自知之明,自覺一點。對不對?”
方眠笑了聲,“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你們上校的紅顏禍水?”
劉追也笑了下,說:“一開始的确這麽覺得。不過你一個Omega,能不喊累不喊苦跟着我們急行軍那麽長的路,讓我稍微有些刮目相看。而且上校的決定從不出錯,”他聳聳肩,“或許他帶一個Omega同行有他自己的理由。”
這人挺讨厭的,話裏話外充滿對Omega的鄙視。穆靜南在的時候,他對方眠恭恭敬敬,穆靜南不在,他的真面目就露出來了。方眠懶得理他,準備好碗筷,擺上飯桌。穆靜南他們回來了,身上披風帶雪,風塵仆仆的模樣。穆靜南抖幹淨身上的雪粒子,換了鞋,進來幫方眠打下手。其他人本來已經癱下了,見穆靜南在那兒準備食材,也紛紛來幫忙。
方眠趕他們出去,道:“廚房就這麽大,擠不下這麽多人。”
大家都很尴尬,“上校您歇着,我們來吧。”
穆靜南調着蛋液,問:“你們會做菜嗎?”
大家面面相觑,他們只勉強會些最基本的,做到野外行軍自起爐竈的時候餓不死就行。
“出去。”穆靜南下了令。
衆人灰溜溜出了廚房。晚飯做好,方眠從冰箱拿了啤酒出來,給了穆靜南一瓶。穆靜南把酒遞給葉敢,“我不喝酒。”
竟然有Alpha不喝酒,在方眠的印象裏,貧民窟的Alpha每天必做的事兒就是喝酒和打老婆。原來穆靜南這條蛇滴酒不沾,方眠對他的印象稍微好了那麽一丁點。方眠把酒菜端上桌,自己盛了菜和飯,打算上樓去吃。穆靜南蹙眉看他,他道:“你們不得趁吃飯開個會啥的?我在不方便,正好機械設計課我還沒上完,我上樓吧。以後你們的公事還是避着我吧,反正我也不想聽。”
他說完就走了,穆靜南望着他的背影,淡漠的目光移向劉追。
劉追忙撇清關系,“不關我的事,我什麽也沒說。Omega本來就喜怒無常嬌裏嬌氣的,上校您這不能怪我吧。”
“方眠從來不嬌氣,”穆靜南聲音微冷,“劉追,管好你的嘴。”
劉追悶悶“哦”了一聲。
葉敢夾了一筷子清蒸魚,放進嘴裏,魚肉像瓊漿,入口即化。他這輩子頭一次吃到這麽鮮嫩的魚肉,不由得感嘆道:“該說不說,眠哥的手藝是真的好。能不能讓眠哥給咱做便當?我每天盯着反叛軍醫院,多累啊,還只能吃面包。要是有眠哥做的菜,我盯一整天都沒問題。”
穆靜南冷冷道:“免談。”
葉敢垂頭喪氣。
方眠吃了飯,在屋裏上完機械課,又畫了好一會兒穆雪期拜托他設計的機械外骨骼。過了許久,穆靜南都沒有上來。正想着下樓看看他們有沒有開完會,站起身不經意往窗外一瞥,忽見穆靜南正蹲在水池邊洗衣服。方眠回頭一看,這才發現屋子裏的髒衣服都沒有了。再仔細一看,他之前換下來的髒內褲也沒有了。那內褲浸了體液,方眠本來想晚上自己洗的。心裏咯噔一下,方眠撐在窗邊往下看,穆靜南那大木盆裏,赫然泡着他的髒內褲。
方眠:“……”
啊啊啊——
穆靜南到底在幹嘛啊!他為什麽要幫他洗內褲,而且還是他浸了穴水的髒內褲!
方眠簡直要變成炮仗,頃刻間就要燃燒爆炸。趴在窗邊,悄咪咪看穆靜南坐在雪中的模樣。袖子撸起一截,手腕沒入水中,眉眼低垂,長而翹的眼睫上落了細細的雪粒,仿佛白瓷做成的人。穆家的長子,南都軍隊的指揮官,以前恐怕沒有幹過這種事吧?他怎麽能用那樣淡定的表情洗方眠的內褲,那認真的神态,仿佛不是在幹粗活,而是在幹什麽非常重要的事情。
穆靜南洗好衣服,站起身來晾衣服,方眠連忙縮着頭坐下,生怕被他看見。他一會兒恐怕就要上來睡覺了,方眠心裏很複雜,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一定是被臨時标記影響了,他摸了摸自己脖子後面的腺體,果然,熱熱的,有些發燙。可惡的臨時标記,影響他的心緒。方眠攥着勺子,忽然發現這勺子的鐵柄是彎的,越看越不順眼,真想把它給扔了。門忽然被敲響,穆靜南進了門,二人四目相對。
“你還好麽?”穆靜南問。
“我……我很好。”方眠別開眼,硬梆梆地說,“你……你為啥要洗我的衣服?”
“以前在綠珠灣,一直是我幫你洗。”穆靜南說。
他語氣平淡,仿佛這麽做是天經地義。
方眠停頓了下,說:“以後不用了。”
穆靜南看了他一會兒,轉身去鋪地鋪,“明天換葉敢陪你。”
“不用。”方眠悶聲道。
“你不開心。”穆靜南垂着眼睫,淡淡說道。
“沒有不開心,我就是……”方眠的心緒越來越亂,擰成了一團亂麻。他猛地把勺子舉起來,“我就是很讨厭這把勺子,你看,它是彎的。”
穆靜南走過來,把勺子一掰,勺子柄頓時變得筆直。
方眠的心情好了不少,拿回勺子,道:“這才是我的好勺子。”他又問,“有阿貍的消息了不?”
穆靜南道:“葉敢調查了莫浩克,他家裏有兩個Omega,一男一女,沒有露過面,暫時無法确定身份,葉敢在找機會接觸。”
“兩個Omega!?”方眠驚了。
“嗯。”穆靜南從衣櫥裏抱出被子,“反叛軍內部很多軍官利用職權占有Omega。”
方眠又想起白天見到的那個Omega,忍受着家暴,把希望寄托于虛無渺茫的“天國”。方眠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穆靜南為了自己的易感期得到安撫,為了自己的欲望得到滿足,不讓他離開。心間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氣道:“你們Alpha沒一個好人。”
穆靜南摸了摸他的頭,“我只占有你一個。”
這家夥說得理直氣壯,半點沒有慚愧的意思。說到底,在他們這些Alpha的眼中,Omega就是要依附于他們存在的附屬品罷了。只不過帝國軍的Alpha做出一副尊重Omega的樣子,其實本質上沒有什麽不同。即使穆靜南幫方眠做家務,在別人面前維護方眠,可一旦牽扯到違背他意願的事兒,比如放方眠離開,他絕對不同意。
“阿眠,你要學會接受。”穆靜南淡淡道。
“接受什麽?接受成為你的金絲雀麽?”方眠問。
“外面的世界很危險,以前你可以憑借自己存活,現在你不能。”穆靜南平靜地看着他,“戰争在擴大,你會碰到無數個圖謀不軌的混混,無數個圖謀不軌的蕭擇。你可能會被擄掠,被販賣,被欺辱。你要學會取舍,學會選擇。”
“選擇?”方眠覺得可笑,他能有什麽選擇?
“選擇被蕭擇占有,被莫浩克那樣的人占有,”穆靜南的聲音平緩,句句低沉,“還是被我占有。”
方眠通體冰涼,心裏有種預感,他再也逃脫不了穆靜南的掌控。
“好,”他直視穆靜南金色的雙眸,說,“如果非得選,我寧願選擇蕭擇。你最好別讓我碰見蕭擇,要不然我肯定跟他跑。”
穆靜南的眸子頓時暗了一些,方眠看見他的金色如水波一般寸寸結起了冰。沉靜內斂是他的表象,溫柔是他的僞裝,這條蟒蛇本質上專制又霸道。就像白天那個誤以為自己Omega在和別人私會的Alpha,穆靜南也一樣,把方眠當成自己的私有物,容不得背叛和心猿意馬。
方眠在挑戰他作為Alpha的底線。
然而最後,穆靜南并沒有發怒,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摸了摸方眠的臉頰,道:“時間很長,我們慢慢來。晚安,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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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