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石棺（二更）

第109章 石棺（二更）

◎他說的法子，會是指這個嗎？◎

蛟龍和鲛人刻畫的栩栩如生, 可就是太像真的了，看多了那兇惡的眼神表情叫人格外不舒服。江咎将這事兒記在心裏便不再看，轉頭去找這門開的辦法。

卻轉頭見季晗之站在門右邊的一個石柱邊上。那石柱雕成一條魚的形狀，魚口銜珠, 托着一塊拳頭大的玉球。

江咎湊過去細看, 季晗之瞥他一眼, 道：“這恐怕就是開門的機關。只是這要怎麽開？”江咎還沒說話, 就看他一臉困惑又混着恍惚地看着那玉石, 未等江咎阻止就伸手摸上去。青年的手指白皙修長，落在那青玉上，很快那門便有了異響。

轟隆隆的悶響聲從門裏頭傳出來, 頭頂上的灰土撲簌簌的往下掉。地動山搖間, 江咎苦笑一聲：“怪不得要建在這樣深的地底, 若是在地面上，恐怕開一次門整個南裕城都要驚動一次。”

那門并未整個打開，幾乎只開了一道縫隙。好不容易習慣的臭氣卻在此時更加濃郁, 撲面而來, 幾乎将三人熏暈過去。

江咎死死皺着眉頭，忍了又忍，還是伸手捂住了季晗之的口鼻。可這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們在那密道裏走了那樣長時間，早就被腌入味了。

季晗之從他手臂後頭繞出來, 面不改色的走上去：“進去看看吧。”他順着那門就要進去，被江咎反手抓住了手腕：“我來。”

男人表情堅定：“我先來。”

他順着那道縫隙, 腐臭味道幾乎化為實質粘附在兩人身上, 連衣袍都好像黏糊糊的了。從下了那隧道, 火折子就再沒使用過, 用來照明的一直都是這幾顆夜明珠。幽幽的黃綠色暗光照進那黑黢黢的縫隙裏，江咎眯了咪眼睛。

這石門似乎有隔絕靈氣妖氣探測的作用。妖氣視野裏，裏頭的形勢像是包着一層模糊不清的膜……看來只能直接走進去了。

剛準備邁步，他的目光落在這石門上，突然對着季晗之道：“你說這門，是單獨立在這裏的嗎？”

季晗之一愣，猶豫了片刻點頭：“應該是？”

“那是不是說，咱們可以把這東西整個弄走？”男人轉過頭來，眼睛亮晶晶的：“這東西能隔絕我的探測，拿出去切成幾塊，能做好幾個門和密室了，裝在以後咱們家的門上也是可以的……我覺得是好東西！”

李琢只覺得荒謬。

他怕的要死恨不得轉頭就走，這仙人還在這合計偷走別人的門？！

他瞠目結舌的看着那谪仙白衣青年聞言愣住，甚至好像在低頭思索？！

不要思索啊！？回絕他啊？！

李琢抱着刀，聽見那白衣青年道：“應當可行。”

這世界壞了……這世界不對勁……

李琢還在發呆，就見兩人已經拿出長劍，耳朵裏聽着他們在讨論怎麽切方便帶走。

壞掉的是我。他想。

轟——轟——轟——

他木着臉看兩個人三下五除二将門拆了，一招手，那些大石頭塊就消失在眼前，露出裏頭黑洞洞的洞穴來。腐臭味道如浪潮湧上來，也沒讓李琢的面色再有絲毫更改。

甚至江咎大手一揮，還給他了一塊。

手裏抱着一塊沉的要死的石頭碎片，那上面赫然還有半張人魚臉。江大人的手落在他肩膀上：“沉不沉？沉我可以先幫你拿着，這東西是好寶貝，你就是放家裏應該也能辟邪。等出去了叫晗之給你施個咒，平安還招財。”

李琢幹笑一聲，道：“那就勞煩江大人和季大人了。”

江咎心情很好，擺擺手道：“不麻煩。”

那咒其實也不過是讓季晗之附些靈氣在上頭，拿來鎮宅是不錯的。人間界的小鬼兒遇見了靈氣便不好再來叨擾，某種程度上來說确實是平安招財。

江咎收了笑容，看向那黑洞洞的大口子：“走吧。”

三人邁步朝裏走，黑暗漸漸被幽綠的光驅散。江咎四下看了看，一揮手，便妖氣四溢，将整個洞穴照的燈火通明。

“這……”李琢目瞪口呆的看着裏頭，便是季晗之和江咎也變了臉色。

這山洞之大，幾乎像是一座地底的宮殿，三人站在洞口渺小若蝼蟻。洞裏橫排縱列放了近百口石棺，每一口的棺蓋都不翼而飛，濃重的屍腐味道就是由此而來。

山洞的洞頂上挂着無數白布，在歲月的侵蝕下顯出古怪的黃綠色，随風飄揚。那布每一塊都很大，被繩索倒挂着在天頂上，像是某種祭祀的奠場。

李琢眼睛一眯，走近身前的一口石棺邊查看。只一眼，臉色陰沉的便要滴出水來：“這伏家……”

江咎也跟上去細看，棺材裏頭的人影叫他忍不住連瞳孔都有些震動。

那是一個人，可說人卻也不準确。那人形的外頭還包着一層黃綠色的屍蠟，厚厚的一層連底下的皮膚顏色都看不真切了，面目也早就模糊，只依稀從體型能看出是個男人。這人身上古怪的地方不止這一層蠟，還有他的身體。他該是個人類，但他手臂上從手背的地方又起了一層怪異的藍綠色鱗片，周邊已經發黑發黃，看起來相當肮髒。

惡臭味道鋪面而來，江咎強忍着不适繼續去看，那男人的腿仍是腿，可從膝蓋骨的地方開始就有了不同。兩條腿的膝蓋像是融化又凝固似的粘連在一起，連帶着小腿和腳腕都黏連着。黃綠色的石蠟包裹之下，青白又可怖。

江咎皺着眉，看向李琢。

李琢此時卻看不見一點慌張了，他神情嚴肅的看着棺材裏的人，從包裏拿出了兩只羊腸手套套在手上：“大人，我想破開這蠟看看裏頭。”

江咎思索了一會兒，從乾坤袋裏又取出一雙手套來：“這是妖獸腸衣做的，比你那雙手套厚實也保險些。”

李琢也不客氣，謝過便戴在手上，又從包裏取出器具和面巾：“煩請大人出手幫個忙。”

這活兒該是仵作幹，可現下就他一個醫官，也早就顧不得許多了。

江咎點頭應聲，手指在空中虛虛一劃，那一層厚實的屍蠟便裂了一道口子。裏頭的人像是熟透的果實被生生擠爆似的，黃白混合的粘液從那道口子裏“噗”的一聲爆出來。還好江咎眼疾手快，拉着兩人快速後退，才避免了被那東西濺在身上。

地下陰冷的風吹過幾人後背，吹幹了冷汗，卻叫人又起一層雞皮。

“這太古怪了。”李琢喃喃自語着。

季晗之和江咎就站在他身邊，警惕着周圍的風吹草動。

李琢又湊上去，在江、季兩人的幫助下，順着那道口子将整個蠟層小心翼翼的剝開。裏頭的人已經幹癟，不複方才在蠟層中看到的那般栩栩如生，像是風幹了的人皮薄薄一層挂在骨頭上。濃重的惡臭将人幾乎熏暈厥，江咎實在是受不了了，從乾坤袋裏拿出一株異香的靈草，才算是略微中和了這股味道。

“這是……人還是鲛人？”江咎皺着眉頭去看那幹癟的人影。

季晗之在附近幾口石棺邊上轉了兩圈，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傳蕩開：“恐怕，這裏都是這樣的人。”

他臉色非常難看，一片慘白。眼前影影綽綽的各種畫面讓他頭疼欲裂，他竭力控制自己，努力保持清醒：“江咎，”他說，“伏家，恐怕是在做人體實驗。”

江咎習慣了他的新鮮詞，安靜的等他解釋。

“拿人來嘗試各種東西，非常惡劣的行徑。”

“令人作嘔。”

江咎順着他的目光去看，這廳內近百口石棺，若都是這樣的東西……

他往裏又走了些，卻發現這裏并不都是這樣的人形。

像是從中劈開，中間的寬闊過道隔開了兩邊。右邊這五十口棺椁裏，都是人化魚的樣子。約深處的人便越像鲛人，到了最後一排，幾乎已經是鲛人的模樣。

而左邊那五十口棺椁卻好像全然相反。越靠外的棺椁裏的屍體越像鲛人，而越深處的棺椁裏的屍體，幾乎就已經是人族的樣子。

三人分散着站在這一百口棺椁之間的通路上，只覺得後背的冷汗起了又幹，幹了又起。心頭的惶然幾乎讓李琢話也說不明白：“他們……這是在幹什麽？”

他惶恐的去找江咎的視線，卻看男人垂着頭站在棺椁之中思索。

“我曾聽胡樂跟我說過，”他說着看向季晗之：“說鲛人進犯，是因為他們找到了在陸地上生存的法子。”

他有些口幹似的閉了閉嘴，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他說的法子，會是指這個嗎？”

季晗之猛然擡頭，兩人的視線隔着無數石棺在空中對上。

江咎的聲調是一貫的華麗，此情此景下帶着沙啞，在空蕩的底下回響起來：

“伏家，恐怕是在拿人做實驗，讓鲛人化人……”

咕嘟。

李琢咽了口唾沫。

他想到了這江大人要查的事情恐怕不會簡單，卻沒想到竟是這樣不簡單……

他只覺得這山洞裏的氣氛壓抑的讓他無法喘息。有某種莫名的不妙預感籠罩在心頭上，渾身汗毛炸起，冷汗順着額角流下來流進眼睛裏帶起一片蟄疼，他也不敢伸手去擦。

“江大人……”他聽見自己哆嗦的聲音：“這些都是屍體……對吧？”

江咎困惑地看過去：“當然，都死了一百年了。”

卻見李琢汗如雨下，如一副脫水的枯骨，兩頰凹陷，臉上的驚恐幾乎扭曲了他的面容。那雙眼睛像是要從眼眶裏瞪出來：

“那你身後，的影子……是……什麽？”

“江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