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

第 39 章

楓葉路, 賀遠白回望，少女大搖大擺地走遠，步伐輕快地踩在零落的楓葉上, 不一會兒, 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性格很不錯的女孩, 看起來你們關系很不錯。”談韻看得出,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關系不錯了。她兒子看起來很好接近，但其實自小都是一個界限分明分寸感很嚴的人，朋友不少，但真正關系好的人卻近無。

談韻雖早早前往國外，但時常從各方面渠道獲取賀遠白的信息，對自己兒子還算有一定的了解。

賀遠白臉上不自覺地帶出淡淡笑意：“她是很好。”

“那不妨考慮一下。”

賀遠白微訝：“母親，我并沒有想這麽多，她對我來說不是最好的選擇。”

太單純的人在今後又該怎麽幫助他，只會被中央城的豺狼虎豹吞噬得什麽都不剩。

“那就從現在開始好好想想。”談韻踮起腳像小時候那樣摸了他的頭：“不要聽你爺爺那套以後選擇一個合适的人結婚生子, 這是我痛苦的根源, 你清楚的。”

賀遠白斂眸：“這世界上的感情多變, 就像父親于那個死去的阿姨，當年殉情, 而後濫情。就像我和母親, 即使有心但永遠做不到像尋常母子那樣親近。就像我和弟弟妹妹，眼下他們還小，不清楚利益誘惑得可怕，但長大後未必和我是一條心。”

很小起他就知道自己是一個披着正常人殼子的怪胎, 外表彬彬有禮溫和善良, 內心卻是冷漠悲觀，太理智地看待問題。

“遠白, 當年我應該将你帶走的。”談韻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當時她太年輕，什麽也不懂，她不想管家族，不想管孩子，只想讓自己活得像自己。

她現在無婚無嫁，享受生命，孩子卻因各種原因走上壓抑自我的極端。

“母親，你不用責怪自己，人各有志。你是你，我是我，你不需要為我犧牲什麽，同樣我也是。”他說着他的想法。

談韻問：“那你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嗎？”

賀遠白沉默幾秒：“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又能做什麽，倒不如維持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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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十幾年就是這樣過來的，他從來沒有想過別的生活。或許會一直這樣直到死去。

爺爺能忍受的，他也能忍受。不确定的人生反而對他是一種折磨。

“兒子，現在去找一下小林植吧。比起和我這個不稱職且無能的母親在這裏說這些讓你不開心的事情，你更适合和她待在一起，去尋找你真正喜歡和想要的東西。”這是她給出的她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建議。

真正喜歡和想要的東西，那又是什麽？

在和談韻道別之後，賀遠白打電話讓司機來接自己。

一只碎斑青鳳蝶飛在他拿手機的食指上，他愣神，手指一動，蝴蝶又輕飄飄地飛走。

“不用過來了。”他又打電話通知司機。

……

還真是賀遠白在叫她。

賀遠白走到林植面前，額角有汗水滑動的痕跡，他向來是不緊不慢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風範。

這讓林植不由得猜測他是不是和談阿姨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學長，你母親呢？你們之間聊得還好嗎？”

兩個都是性格溫和的人應該吵不起來吧。

因奔跑帶起的粗氣還未徹底平息便被賀遠白強制壓下去：“我母親去見她的一個朋友，所以先走了。學妹，你要回家？”

那只碎斑青鳳蝶讓當時的他想到了林植，他違背了他的理智做出了沖動的選擇。

他應該回去，而不是出現在她面前。

當他選擇這樣做的時候，他好似覺得自己沉重的身體輕松了一刻。

或許是因為和她相處的時候很放松，她仿佛是不屬于中央城的人，即使喜歡腦補一堆很可怕的事情，但仍固執地将這個世界的人看得很美好。

而他看似和善好說話，實則。除了家人，他都保持着內裏冷心冷情的态度。

賀遠白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林植先前的猜測嚴重有誤。原來不是和母親聊得不愉快，反而是太開心了？

林植了解的賀遠白面對人時喜歡微揚嘴角，但是笑意很淺，更像是禮尚往來。

林植搖頭：“沒有，我不想現在回去，所以打算随便找地方逛一逛。”

現在還早呢，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她要耗到林東來晚上的作息時間，這樣他就沒有時間唧唧歪歪。

“介意多加一個人嗎？”賀遠白問。

“啊？”林植反應慢半拍。

此刻的賀遠白給人一種很奇怪的錯覺。他不是中央城規矩端方的上層人，而是一個像林植一樣的普通人。

道路兩旁的路燈齊刷刷地亮起。賀遠白低頭望着橙黃燈光下的少女，眼底有自己都不知道的，說不出的溫柔。

他背着光，所以林植看不清他的表情。

賀遠白說：“我今晚無事，但是一個人實在無趣，所以想跟着學妹你。你打算去哪兒？”

林植很想去逛夜市，但是中央城沒有，第四城倒是夜市聞名，但是從中央城飛過去需要兩個小時。

林植回答：“我打算去附近商業街，但我已經去了好幾次了，學長，你有推薦的地方？”

“游樂園去嗎？”

林植眼睛一亮：“好呀好呀。”

不過現在的賀學長真的好像被奪了舍呀。他一點也不像會去游樂園的人。

晚上的游樂園熱鬧非凡，不時一陣尖叫聲破空而來，過山車飛速而過，帶來“午夜驚魂”。

林植指着上面：“我想坐這個。學長你要一起嗎？”

“你去吧，我過會兒玩其他的項目。”

好吧，賀遠白看上去就不像是會喜歡刺激項目的人。

林植沒那麽勇，如果想到什麽不立馬去做的話，她很容易打退堂鼓，坐在過山車上面90度往下沖的時候，她的尖叫聲幾乎可以将旁邊的人耳朵震聾。

到地面站着時，魂還在後面追。

“之後，可不能作死了。”林植說：“我高估了我的膽量，我就是一個很膽小的人。”

賀遠白道：“學妹，膽小的人是不會主動去提坐過山車的。”

林植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又恢複成元氣少女一枚：“學長，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夜晚，摩天輪燈光是藍紫混合的。沒排多久隊，便輪到兩人，相比林植的興奮，賀遠白顯得平靜許多。

他們在慢慢上升，林植往下看，下面的人和房子逐漸在變小，往上看，又好像離星星越來越近。

“學長，你看這裏……”林植聲音中斷。

她發現賀遠白不太對勁，他的神情雖然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嘴唇發白，兩臂顫抖，難怪他一直安靜地坐着

林植立馬靠近：“你沒事吧。”

賀遠白搖頭。

林植是一點都不信，他連話都說不出來，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希望能緩和他的症狀。

她從來沒想過他會恐高，他在禮德斯的休息室兼辦公室就在頂層。

等等，七樓确實也算不得上高。

摩天輪轉動，逐漸把他們送到最高點，賀遠白頭部眩暈，反手拽住林植的手，兩人四目相對，手心的溫度讓林植大腦空白，她下意識往外抽。

賀遠白放開她的手，聲音細微：“抱歉，我失态了。”

他閉上眼睛，往另一邊移了一下，忍耐着不适。

到底是她提出的坐摩天輪，想來賀遠白拒絕了玩過山車不好意思拒絕第二次，才硬着頭皮跟她上來。

“沒關系，你可以繼續拽着我。”林植道：“只要別……”

“拽我手”三個字被煙花綻放的聲音覆蓋。

林植的手背再次被他的手心覆蓋，他的手掌十分寬大，林植能清晰地看見他手背的脈絡和青筋。

還是算了，讓他拉着吧。反正快到地面上了。林植另一只手繼續拍着他的背。

重新回到地面，林植扶着他到長椅上坐下，賀遠白仰頭喝水。

他的唇色好像恢複了一些，整個人也鎮定下來。

“既然不喜歡游樂園，為什麽還提議到這裏來呢？”林植問他，以他的狀态，其實很多項目都不能玩。

“沒有不喜歡。”燈光下的賀遠白溫潤如玉：“其實我很高興，學妹。”

都這樣了，還高興？林植一點也不明白。

賀遠白道：“我是第一次來這裏。”

林植小小地沉默一會兒：“學長，如果你以後有什麽想玩的或者想去的地方叫上我，我給你當導游和陪玩。”

“一言為定？”

林植說：“一言為定。”

“哥哥，給你的女朋友買束玫瑰花嗎？”穿着紅衣服的小女孩停在他們面前。

林植立即道：“我們不是男女朋友關系。”

小女孩不解，奶奶說過，在游樂園，男生女生單獨待在一起，多半是男女朋友。

“剩下的都給賣給我吧。”賀遠白在這個時候出聲。

剩下的花不多不少十支，小女孩開心地出示着胸前的挂牌，上面有二維碼。

待賀遠白付完錢後，小女孩将十朵玫瑰花攏在一起遞給林植。

林植手裏捧着玫瑰，無措地看向賀遠白。

賀遠白微笑：“不是男女朋友就不可以送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