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高考

三年後

早上天還沒亮， 宋清風就起來了，穿好衣服輕輕推開門， 将院子裏放着的一大桶衣服拎起來，快步出了家往河邊走去。

怕耽誤早工，特意起的比較早，所以到了河邊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

匆匆忙忙洗完了衣服， 趕回去的時候只有宋爸起來了。

加快手上的動作，曬了衣服，就跟着出去做早工。

忙了一早上， 等他回來時，宋家廚房已經冒煙了。

宋大嫂聽到動靜，從廚房裏出來，看到是他也不驚訝， “你快去把孔嫣喊起來吃，待會兒去外婆家磕個頭，回來再休息。”

她昨晚也聽到動靜了，知道兩人吃了苦。

宋清風點點頭，拿了晾衣繩上自己的毛巾， 先到井邊将一身汗給擦幹淨，才往自己屋子走去。

放輕腳步。

推開門， 裏面格外安靜， 熟門熟路走到炕邊，上面正躺着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睡姿倒挺正常的， 小的那個完全歪了過來，跟他早上起來時差別大了，忍不住好笑。

但看到他原先肉乎乎的臉頰瘦了很多後，又止不住的心疼。

孔嫣也是，白嫩嫩的皮膚襯得眼下的黑眼圈更重。

前天晚上他外婆去世了，還沒來得及傷感，外公昨天也跟着去了，家裏本來就忙，這下更是分了心。

一時間沒顧上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昨晚一回來就發燒，兩人抱着孩子忙去了醫療點，哪知道吃了藥也不管事，心急如焚之下，大半夜的抱着孩子往縣醫院跑，吊了藥水，早上才回來。

摸了摸她微微鼓起來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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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了，哪裏吃得消？

宋清風有些心疼的揉了揉她放在枕頭上的手，俯下身湊到她耳邊輕聲道：“起來了，中午再回來睡。”

躺在炕上的人眼珠動了動。

但沒睜開。

宋清風空出一只手摸她腦袋，輕輕吻了下，“能起來嗎？”

眼尖的見鐵蛋肉腿一蹬，差點就要踹到孔嫣臉上，忙伸手快速握住。

孔嫣感覺耳邊有些吵，吃力的睜開眼，迷迷糊糊，有些發懵的瞧着他看，好一會兒了才回過神，揉揉眼睛問他：“早上了？”

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兒。

宋清風點點頭，見她動了動，知道她這是要起來，趕緊彎腰去扶，“先起來吃個飯，然後再睡一會兒。”

将炕尾的衣服拿過來給她穿。

“上午你帶着孩子去磕個頭就行了。”

“媽會陪着你一道兒，到時候你就和鐵蛋先回來。”

剛好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也沒辦法，只能簡單的操辦，昨天他也過去幫忙了，但家裏只有他和宋爸兩個主要勞動力，不能太耽誤。

她身子重，倒是可以請個假。

孔嫣乖乖點頭，坐起身，頭抵着他肩膀。

腦子的迷糊勁還沒過去。

“我知道了，你也別太累着了。”

昨天晚上他才是真正沒睡，至少她在醫院等着的時候還休息了一會兒，尤其是騎車來回載她和孩子兩個，恐怕累得不輕。

宋清風輕輕“嗯”了一聲。

手撫上她的肚子，感受到手下的動靜，眼睛忍不住一彎。

這一胎有點小調皮。

孔嫣也笑，覺得小家夥活潑過頭了。

當初鐵蛋可沒他這麽能鬧騰。

随即又忍不住錘他，“生孩子太疼了。”

誰能想到，當初明明上了環卻還能意外懷孕。

一開始還以為自己長胖了，要不是後來肚子越來越大覺得不對勁，她都還沒反應過來。

宋清風側過頭親她耳朵，也想到了當初她生孩子遭的罪，心揪着難受，拍了拍她後背，道：“生完這個我就去結紮。”

“以後都不生了，有他們兩個就夠了。”

孔嫣忍不住抿嘴笑，腦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輕輕“嗯”了一聲。

帶着點撒嬌的口吻。

上午宋媽喂好豬，将家裏門都給關了。

如今隊裏都是自家養豬，肉的确是多了，每個月還能吃幾回肉。

對着孔嫣道：“走。”

人有些有氣無力。

昨天哭紅的眼睛過了一夜已經好了，但臉色卻還是憔悴。

鐵蛋噠噠噠的跑到屋裏拿來草帽遞給宋媽，揚起白嫩嫩的小臉，乖巧道：“奶奶，給你。”

然後還踮起腳尖，想給她戴上。

宋媽看的心裏一軟，接了過來，彎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誇獎道：“我家鐵蛋真乖、真貼心。”

擡起頭笑着對孔嫣說：“不是我自誇，往全大隊看一看，還真找不到比我家鐵蛋更懂事的孩子了？”

孔嫣笑的嘚瑟，“那當然了。”

也不看看她和宋清風養得有多精心，除了想着法子給他吃飽，補充營養，還注重性格品行方面的教育。

宋清風雖然是新手奶爸，但養起孩子來一點都不含糊。

從小就教他孝順長輩，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鐵蛋知道奶奶是在誇自己，小臉紅通通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跑到孔嫣旁邊，手拽住她褲子。

孔嫣好笑的撥了撥他耳朵。

這孩子天生性子就害羞安靜，每每都讓她奇怪，她和宋清風可一點都不像這樣。

三個人去了隔壁隊，到的時候，宋大妮已經過來了，看到宋媽和孔嫣，忙走過來。

宋大妮如今跟着大姑爺在縣城裏住，運輸廠分配房子，更何況還是主任，所以夫妻倆在城裏真正落了戶。

而且她還在工廠裏找了個學徒的工作，一個月也能掙到一點錢，再加上兩人只有一個孩子，日子不知道多好過。

想想當初大姑爺差點沒了命，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媽。”

“老四媳婦。”

孔嫣抹了把額頭的汗，喊了一句，“大姐。”

氣溫有些高，走點路就出了汗。

晃了晃手裏鐵蛋的小手，“快叫大姑姑。”

鐵蛋乖巧的喊了一句，“大姑姑。”

奶聲奶氣的。

宋大妮笑眯了眼，“鐵蛋也來了？”

“哥哥也過來了，快去找他玩。”

然後轉頭看向宋媽，嘆了口氣，“媽，進去，要入棺了。”

宋媽沉默的點點頭。

一切按着流程來。

孔嫣畢竟是孕婦，不能太勞累，只是在入棺後帶着鐵蛋磕了頭就回去了。

因為是農忙，朱家不想耽誤人功夫，喪事辦的比較簡單，但也能說得過去，聽說前幾天隊裏也有戶家裏老人沒了，匆匆忙忙半天就給弄好了。

鐵蛋很乖，跟幾個同齡的孩子在一起玩，聽到孔嫣喊他，立馬噠噠噠的跑過來。

伸出手，擡起頭一臉無辜的說：“媽媽，髒髒。”

兩個小爪子黑乎乎的，剛才抓着泥巴玩。

她先前都看見了。

孔嫣好氣又好笑，“又跑哪兒玩去了？”

平時跟宋清風一個德行，一點髒都受不住，但玩的時候就想不起來這些了。

趕緊帶着他去了廚房，舀了瓢水給他搓幹淨。

走之前跟掌廚的蔡氏道：“大舅媽，我就先走了啊，我媽回來時麻煩您幫忙說一聲。”

宋媽跟着去下葬了。

大舅媽一邊揮着油煙，一邊使勁的翻炒，因為是喜喪，還得辦兩桌。

聽到這話，偏過頭，手趕緊在圍兜上擦了擦，“真走了啊？要不吃了再走？”

“不了，我也得回家燒飯了。”

大舅媽也知道最近忙，宋家人不多，恐怕也揭不開手，趕緊道：“等會兒，帶點菜回去吃。”

怕她拒絕，看着她說： “別跟我客氣，昨天三根過來幫了一天的忙，我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從櫥櫃裏拿了兩只碗出來，從炒好的菜裏一樣夾了一點，放到一個破竹籃裏。

“拿着，碗也別急着還，以後過來再順便帶着就行。”

孔嫣也不好拒絕，點點頭，“謝謝舅媽，那我走了啊。”

旁邊的鐵蛋也乖乖揮手，“舅奶奶再見。”

大舅媽一笑，“鐵蛋再見。”

看着孔嫣笑道：“這孩子真乖。”

最後不放心的囑咐一句，“路上慢點。”

“嗯”

回到家的時候，宋清風他們還沒回來。

去了堂屋，裏面挂着一個鐘。

這鐘還是去年宋大哥托關系買回來的，宋爸十分寶貝的手表有些不大靈光了，越走越慢，計時一會兒還行，長了就能慢好幾個小時。

買了鐘後，每天一回來就對時間，也還能将就着用。

上面顯示着十一點左右，宋大嫂也差不多快要回來了。

有了菜，也不需要多忙活什麽，只做飯就行。

現在幹的活重，飯得多煮點，其實沒油水，哪怕吃了三四碗都不怎麽管飽。

但也沒辦法，只能扛着。

好幾次孔嫣都聽到宋清風肚子餓的打鼓，明明才剛吃完飯。

小家夥不懂，還以為爸爸肚子會說話，經常盯着宋清風肚子瞧。

想想，真是好笑又心酸。

今年是七七年，明年過後應該就漸漸好了。

下午孔嫣就帶着孩子補覺。

難得休息一天。

待她睡醒後，天都差不多黑了。

大概是睡得有點久，渾身乏力不說，頭還昏昏沉沉的。

鐵蛋早就醒了，一個人趴在炕上拿着筆紙畫畫，玩的不亦樂乎。

看到孔嫣起來，開心的把自己的畫遞過來給孔嫣看，“媽媽，你看我畫的。”

臉上的期待都快溢出來了。

孔嫣下意識偏過頭去看，一張信紙畫了好幾處，只要有空白的地方都畫了小人，而且都是三個并排站在一起，雖然很醜很抽象，但還是一眼看得出來是他們一家三口。

臉上忍不住帶笑，一把抱住小家夥，唧親了一口。

十分給面子的誇道：“鐵蛋真是了不起，畫得可真好看。”

然後指着其中一個除了頭發稍微長一點但與其他兩個幾乎沒有差別的人問：“這是我，對嗎？”

小家夥有些害羞的點點頭，“嗯。”

孔嫣立馬拍馬屁道：“真厲害啊，媽媽小時候就沒有你這麽能幹。”

“看看這畫的，多好看，線條多流暢。”

“不行，我要把珍藏起來，以後說不定等你出名了，這畫還能賣出天價！”

至少讓長大後的你看看，你小時候的畫功多牛逼，還拿到我面前顯擺呢！

想必那畫面相當美好！

小家夥還真以為媽媽覺得他畫的好，不好意思的同時還有些驕傲，眼睛亮晶晶的，擡頭挺胸，然後格外害羞的鑽到孔嫣懷裏。

這幾天農活重，天都黑了，社員還沒下工。

孔嫣沒等到宋清風下工，倒是把張蓓蓓給等來了。

匆匆忙忙，進院子時差點給絆倒了。

人喘着粗氣，但眼睛格外的亮，差點刺瞎人眼。

孔嫣正陪着鐵蛋喂雞，順便編故事給他聽。

看到她過來，忍不住詫異，“咋了？怎麽好好過來了？”

張蓓蓓吞了口口水，手舞足蹈，一時說不出來話。

最後語無倫次道：“能回城了，我們可以回城了，高考……孔嫣，我們可以高考了你知道嗎……”

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動的一直點頭。

神色格外亢奮。

孔嫣聽了這話，微微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

這天終于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