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同鄉
傘不大, 只能夠兩個人打。
孔嫣和婦人抱着孩子在前面走,宋清風則護着小男孩走在後面, 就是剛才包着鐵妞用的毯子給小男孩遮住。
婦人有些拘束緊張,低着頭縮着肩膀,不過心是好的,怕孔嫣一手抱着孩子累, 伸出一只手托住鐵妞的臀,讓她幾乎沒用什麽力氣。
她應該是那種不願意給別人帶來麻煩的人,聽到他們說去家裏躲個雨, 一開始是不願意的,不過宋清風說總不能讓孩子跟着受罪,她看了眼冷得瑟瑟發抖的兒子,最終還是無奈的點點頭。
如果可以, 誰願意接受別人的幫助呢?
孔嫣他們也知道這樣做或許給她帶來不安,但實在是不忍心看她再這樣下去了。
見她這情況,晚上恐怕也沒地方待。
幾人回到租房的時候,趙老師已經回來了,她下午沒課, 在學校開完會就先回來了。
比孔嫣要早一點到家,跟鐵蛋差不多時候。
她從廚房出來, 手裏端着兩碗姜汁紅糖水, 脖子歪着将傘撐住,往正屋走去。
應該是要給兩個孩子喝。
看到跟着孔嫣他們一道兒回來的婦人和孩子,忍不住一愣, 不過也沒多說什麽,轉而對宋清風孔嫣點點頭,“快進屋,鍋裏還有姜汁紅糖水,一人弄一碗喝。”
“別寒氣入體,就算你們是大人也吃不消!”
這話是對着孔嫣說的,有時候比孩子還不聽話,前段時間就是,為了愛美,愣是入秋還穿兩件,北方又不比南方暖,十一月份就已經很冷了。
最後感冒難受苦的還是她自己和宋清風!
鐵蛋和鐵妞都比她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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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嫣心虛的低下頭,裝作一副知道錯的樣子。
她心裏也難受,想當年她為了美,大冬天裏面就穿一件針織衫外面套了件棉襖就行了,還為了顯腿瘦,下身更是只有秋褲和薄款的打底襪,那時候除了冷點也沒生啥病。
哪知道現在卻比不上當年了!
好難過!
宋清風笑了笑,對着趙老師點點頭,“好,知道了!”
帶着小男孩進了屋。
孔嫣見他全身濕透,趕緊讓他去廚房打熱水,自己則是回了屋給他找衣服。
“你先去洗。”
“好。”
等忙完了,回到主屋,就看到趙老師從屋裏拿出自己和文心的衣服給婦人和孩子。
鐵蛋和趙家小孫子已經洗完澡了,坐在燒熱的炕上寫作業,炕中央擺了一張小榻,兩人面對面,認認真真的,回來時頭發被雨水淋濕了,怕着涼,一人頭上還搭了一條毛巾。
鐵妞也坐到一旁,努力往哥哥那裏爬,見哥哥注意力不在自己這兒,壞的很,故意拿小胖手擋住他要寫的地方,鐵蛋不厭其煩的挪,最後實在是煩了,氣鼓鼓的瞪她,“妞妞,你太淘氣了!”
“哥哥寫不好明天會被老師打屁股的!”
小丫頭咬了咬唇,一副不認錯的模樣,見哥哥又低下頭不理自己,還委屈的扭過身子生氣了。
旁邊文心見了,忍不住好笑,直接将小丫頭抱進懷裏,“妞妞不難過,哥哥抱着你一起寫。”
妞妞撅了噘嘴,偏過頭看他,然後指着親哥道:“鐵蛋壞!”
她一般生了氣後都直接叫名字的,連孔嫣和宋清風把她惹生氣後都是這樣。
文心笑得開心,“對,鐵蛋壞,等哥哥寫完了教你認字。”
“嗯!”
認真的點點頭,還順便補充了一句,“文文哥哥好!”
文心笑得更開心了!
孔嫣從廚房端來好幾碗姜汁紅糖水,給婦人三碗,自己和鐵妞各一碗,還有一碗留着等宋清風洗好後再喝。
一口悶完,走到炕邊,“妞妞過來,我們喝糖水。”
小丫頭一聽到糖水,立馬從文心懷裏鑽出來,爬到炕邊,擡起小腦袋張嘴就要她喂。
孔嫣把碗放低一點。
小嘴對上碗沿,小丫頭嘗了一口,立馬皺起小眉頭。
腦袋往後仰,不想喝。
“妞妞快喝,再不喝就沒了,等會兒哥哥寫完作業就要跟你搶,這是媽媽特意先盛一碗喂你的。”
果然,一聽這話,小丫頭立馬捧起碗,每次一聽哥哥要跟她搶,哪怕再不喜歡都乖乖吃完。
旁邊的鐵蛋偏過頭看,對着孔嫣撇撇嘴。
他才沒那麽無聊呢!
孔嫣笑了笑,擡起頭看坐在旁邊的婦人和孩子。
他們已經多加了點衣服,并腿坐在炕邊,不敢多坐,堪堪挨到邊緣的樣子。
小男孩也乖,媽媽讓他喝,他就立馬喝了下去,大概是餓狠了,胃裏稍微暖和一點,立馬打起鼓來。
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趕緊捂住肚子,臉通紅,不敢擡起頭。
婦人先給懷裏的孩子喂,也沒挑食,嘴動個不停,喝了小半碗,看到兒子的窘狀,擡起頭對着孔嫣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孔嫣也對她笑着,視線落到她懷裏的孩子身上,轉移話題問:“這是男孩還是女孩?”
婦人一聽,趕緊應道:“女娃。”
怕她聽不懂,又用蹩腳的普通話道:“女孩。”
孔嫣笑了笑,“也是女孩啊!”
手摸了摸正埋頭在喝的鐵妞腦袋,“跟我一樣,有兒有女,湊成好字!”
“對了,多大了?看着應該只有幾個月吧?”
瘦瘦小小的,感覺營養沒跟上。
婦人勉強的笑了笑,“快一歲了,這孩子生下來時身體不好。”
孔嫣點點頭,不好再多問了。
“長得很可愛!”
婦人笑得腼腆,偷偷看了眼坐在炕上的其他三個孩子,心裏忍不住難受。
這三個孩子長得都好,白白胖胖的,哪像自己的孩子,瘦的都沒肉。
是她這個當媽的不稱職。
鐵妞喝好了,把空碗塞給孔嫣看。
“真棒,妞妞比哥哥能吃多了!”
小丫頭聽了咧開嘴笑,翻個身去找哥哥玩,還記着剛才的仇呢,看都不看鐵蛋,自覺鑽到文心懷裏。
還擡起他的手擦擦嘴。
對面的小男孩也喝好了,碗捧在手裏不敢動,孔嫣直接伸出手。
溫柔道: “給我吧。”
拿了過來,塞到剛才端來的托盤裏,看着婦人笑,“就放這兒,待會兒讓我男人一把帶去廚房。”
怕她孤零零坐在這兒不自在,找着話說:“炕上暖和,趕緊把鞋子脫了坐上來。”
見她不敢動,直接彎下腰要把她脫鞋子。
婦人吓了一跳,“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忙脫了自己和兒子的鞋子,然後學着她的樣子盤腿坐在炕上。
雖然還是有些放不開,但的确是舒服多了。
“你哪兒人?聽口音不像我們這邊的。”
“x省的。”
“哎,那挺近的,也就隔了一個省,對了,忘記問你姓了,我姓孔,叫孔嫣,你呢?”
“俺姓李,叫李桂花。”
說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概是覺得自己這名字跟她的比起來不大好聽。
孔嫣心裏一咯噔,當初因大嫂那番猜測,讓她在心裏留下了深深的印象,為此後來還特意跟宋媽拐着彎的打聽,問了和她一道生宋二妮的那戶人家。
宋媽也沒懷疑,直接說姓李,就在他們屋後,忒能生了,一溜串的兒子閨女,□□個孩子呢!
根本養不活,還死了兩個!
聽得心裏怪難受的!
孔嫣擡頭看了她一眼,故意一臉疑惑,“你一直生活在x省嗎?咋聽着有些話還有這邊的口音呢?”
李桂花忍不住笑,“是嗎?大概是我小時候也在這邊生活過,所以帶了點這邊的口音。”
“啊?你在這邊生活過?”
孔嫣真的被她的話驚到了。
“啊,我是在這邊生活過。”
李桂花憨實的笑了笑,“我還有印象呢,我們那個村叫青竹村,生活了好幾年,後來□□活不下去了,我爺和我爸媽就帶着我兄妹幾個出去要飯,後來在x 省那邊定居下來了。”
“怪累的!”
她是家裏老三,當初在路上的時候懷裏抱着一個,背上扛着一個,都是她弟弟妹妹,如果她不要,她爸媽也不會要了。
她不忍心,咬着牙堅持,現在想想那段日子真苦!
孔嫣呼吸一緊,“青竹村?”
“我們那裏以前就叫青竹村,不過後來改成前進大隊了。”
“還怪湊巧的!”
李桂花也是一愣,“是嗎?我記得我老家後來好像也是改成前進大隊了。”
說着一笑,也覺得挺湊巧的。
孔嫣咬了咬唇,心髒跳的賊快。
哪有這麽湊巧的事?
看着她正準備開口再問時,恰好宋清風推開門進來了,換了身棉襖,用毛巾擦擦頭。
走到炕邊。
孔嫣指了指剩下的那碗姜汁紅糖水,“快喝,都快冷了。”
宋清風點點頭,去旁邊拿起碗仰頭喝下。
孔嫣趕緊笑着對他說:“你知道嗎?這位大姐居然小時候也在我們這邊生活過,她還說以前她生活的村子叫青竹村,後來改成前進大隊了,你說巧不巧?”
然後擠眉弄眼的看他。
宋清風一愣,不可思議的看向李桂花。
李桂花腼腆的笑了笑,不敢擡頭。
“你說會不會就是我們同鄉?”
宋清風看着李桂花問:“還記不記得隊裏的一些事?”
李桂花聽到有可能是同鄉,心裏高興,也放松了很多,沉思片刻道:“我記得村子口那裏有顆特別大的樹,小時候隊裏很多老人孩子,一到夏天就喜歡在那兒納涼,聽人說這樹活了有百來年了。”
“哦,對了,我記得村裏有戶姓朱的人家,他家屋子右邊有個塘,那裏有荷花,孩子們最喜歡在那兒摘蓮蓬吃,還摸藕,又長又白。”
“隊裏還有一個特別厲害的王婆子,不僅會接生,還能驅邪,小時候村裏誰病了她去念一念,弄碗水一喝就好了,孩子病了她去看準好!”
……
說着說着竟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一眨眼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原本以為早已經忘記的往事沒想到今天卻如同雜草一般瘋狂的想起來。
眼睛有些泛紅,那時候雖然苦,但也很快樂。
不像如今只剩下苦了!
孔嫣和宋清風越聽越吃驚,忍不住對視一眼。
相比較于宋清風,孔嫣對隊裏的情況了解不多,但李桂花說的她還是知道的。
這要不是大隊裏的人她就不姓孔!
“肯定是同鄉了!”
“你說的我們那兒都有!”
李桂花一聽,高興得不行,“那感情好,沒想到真是同鄉!”
看着倆人笑,激動的搓了搓手,“還真有緣分。”
孔嫣也笑,“是啊!”
晚上吃完飯,因家裏房間不多,原本是打算吃完飯宋清風帶他們去賓館住的,但自從知道他們是同鄉後,趙老師直接表示可以和她睡。
至于李桂花的兒子,可以和文心睡一起。
文心有自己單獨的房間,兩個男孩睡夠得很。
洗漱好後孔嫣躺在炕上睡不着,戳了戳宋清風胳膊,忍不住問:“你有沒有什麽感覺?”
宋清風也沒睡,睜着眼睛看屋頂,雖然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見。
有些疑惑,“什麽感覺?”
“有沒有心裏莫名的震顫,有種血濃于水的牽絆,明明沒見過,卻感覺特別的親切與溫暖……”
見她越說越偏,宋清風忍不住輕笑,翻過身,伸長胳膊隔着兒子女兒揉了揉她腦袋。
“瞎說啥呢?”
那不過是大嫂瞎說的,她居然還當真了!
哪有那麽巧的事,是同鄉本來就夠有緣分的了,怎麽會還是親姐弟呢?
如果真是,恐怕還有的頭疼!
孔嫣噘嘴,翻個身不理他了!
“你就沒覺得那孩子和柱子虎子長得像嗎?”
甕聲甕氣的背對着他說。
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簡直瞎操心,宋清風都不當回事,她那麽上心幹嘛?
又不是她姐!
幹脆直接閉上眼睛睡覺。
反倒是宋清風被她這一句話鬧得幾乎一夜沒睡。
他心裏也不是那麽平靜!
平時沉默寡言的人,其實內心最柔軟!
第二天雨停了,李桂花吃完飯就要帶着孩子離開。
孔嫣昨天不好意思問,今天見她要走,就直接開口問了。
其實不用她說,她差不多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帶着孩子的婦女站在他們學校門口,十有八九是來找孩子父親的,而站了一天都沒走,肯定是人不願意見她們。
李桂花知道他們沒有惡意,默了默,跟他們說了事情原始。
一聽,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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