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奇遇

奇遇

其實祁煜聽得懂人類的語言。

無聊的時候，他偶爾會追随那些發出轟然噪音的輪渡。

裝着渺小人類的龐大巨輪，是亘古不變的海面上唯一移動的建築。

人魚種族對聲音極為敏感。

沒過多久，祁煜就大概能聽懂人類們的閑聊。

“這個水域的海水太鹹了，至少比眼淚鹹好幾個度。”

“啊，我怎麽記得有人說過——全世界的海洋都是被哭出來的？”

祁煜嗤笑。因為這種話甚至連利莫裏亞的三歲小人魚都騙不到。

不過，他倒是因此記住：人類的眼淚，就像是海水那樣鹹。

即使祁煜并不覺得海水有任何味道。

就像由人魚眼淚而凝固成的珍珠，也沒有任何味道。

—

他的人類哭了。

祁煜并不悲傷，甚至隐隐感到一種難言的興奮。

他任由着人類轉身離開。

心無所想，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抱住一具尚且還算完整的身體痛哭。

她沒哭出聲音，但臉色卻愈發蒼白。

這使祁煜更加有興致地觀賞。

終于，他游到人類身邊。用毫無血色的雙手捧起她的臉。

他看見，從她眼底掉落的淚搖曳着，最終輕緩地在海水中銷聲匿跡。

接着，祁煜近乎虔誠地親吻她的眼睛，舔舐她的眼淚。

而這動作顯然無關愛欲。

人魚遠比人類更具那種原始的動物性。在他們的世界裏，愛等同于純粹又濃烈的欲望，而并非乏味的親吻。

她的悲傷，卻有如欲望那樣鮮美。

—

你抱緊手中冰冷而浮腫的身體，并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或許再沒有你的同類。

到處都是海水。

沒完沒了的海水。

海水之中，不會再有回應。所以你已永遠不再需要發出任何聲音。

眼淚蒙住所有視線。

但你還是能感受到人魚的靠近。

也感受到他貼在你眼睑上的嘴唇，和移至你眼下、舔舐你淚水的柔軟舌尖。

這興許是來自他的安慰。

不過你還是退後了一些，躲開人魚的動作，僅以略帶感激的眼神看向他。

—

人魚沒料想到你的逃離。

半晌，他的嘴唇才輕微地動了動。

“祁煜。”

你沒有辦法分辨——從他口中說出的，到底是無意義的音節，還是屬于人魚的語言。

不過他似乎看出你的想法。

像是要證實一般，美麗的人魚又輕飄飄添上一句：“我的名字。祁煜。”

這次你無比清楚地聽到，他向你介紹自己的話語。

像是奇遇。

—

肉食者們可不會把名字告訴自己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