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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灌眼睜睜看着父親簽名,再也無法按撩,激動地嚷道:
“爸爸,你這樣分配不對!大哥離家出走這麽久,對我們王業集團沒有貢獻,而且、而且……他又不是你親生的!”
“明灌!”王夫人趕緊斥責一聲!
“誰說明瀚不是我親生的?!”王兆昆陡然變臉,怒目圓睜,碰地重重敲下拐杖“王明灌你有種再說一遍!”
王明灌臉色倔強,将自己摔進沙發裏
“王明灌你到現在還在念書花我的錢,你最好說出你的貢獻!”王兆昆還是氣呼呼地吼道:“你們全給我聽好!我要是死了,就只有明瀚能以長子的身分捧我的牌位,其他人全滾到後面去!”
“你不要生氣,別講不吉利的話”王夫人走過去,輕按他的肩頭
“雪櫻?”王兆昆擡起頭來,憤怒的神情一下子轉為疑惑,看了足足有五秒鐘,這才搖頭說:“你不是雪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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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轉身嘆氣,王明瀚身體明顯一顫,大姊和二姊則是面面相戲
“吓!爸爸在叫媽媽的名字”
“是你?”王兆昆循聲望去,看到年近五十的大女兒,撇下了嘴角“雪櫻沒有這麽老,也沒這麽醜,雪櫻是最美麗、最高貴的”
“怎麽回事?爸爸把我當成媽媽了?”大姊驚叫
“爸爸是不是老人癡呆症啊?!”二姊驚嚷
“爸爸失智?!這問題嚴重了”二姊夫也趕快問:“何律師,這樣分財産還有法律效力嗎?”
“哪個混帳說我失智?”王兆昆冷冷地環視衆人,立刻讓大家乖乖坐好
“我頭腦很清楚,你們在想什麽我都知道,想搞怪的給我安分點!”
“這怎麽可以!爸爸老番癫了,今天分股票不算數!”二姊抗議
“對啊,不算數!”大姊也還想為自己和丈夫多争取一些好處
那邊幾個人和何律師争論法律問題,不時還提到王明瀚的親子關系,而身為今夜家庭會議主角的王明瀚始終不發一語,除了見到父親時站起來外,他就像被釘牢似地坐在沙發上
他的目光放在父親身上,放在那張出現老人斑和皺紋的臉上,放在戴着翡翠戒指的右手無名指,放在空無一物的左手手指,放在那雙用力握住閉杖浮出青筋的手背上,放在那說話時會略為抖動的身體上
他不說話,但他緊緊按在大腿上的雙掌已流洩出情緒蕭若屏輕輕按上他的手,他轉頭看她,随即改握她的手起身,走到父親膝邊蹲了下來
“爸,您身體好嗎?”
“我身體很好,血壓一百三十,醫生說我七十三歲這樣很正常”
“媽媽有在照顧爸爸,的确是不該讓大姊二姊進來吵爸爸的”王明瀚擡起頭,露出微笑“媽媽,謝謝你”
王夫人眼眶濕潤,聲音微哽:“你有空就回家看蒼爸吧”
“娶到好某,卡贏過天公祖”王兆昆望向妻子,滿意地點點頭,再看到了蹲在旁邊的蕭若屏“她是你太太?”
“是的”
“她眼睛大大的很可愛,她坐在你旁邊,一直在看你,她很關心你,你要好好愛她”
“爸爸,我會的”
“你也要好好愛明瀚”
“好”蕭若屏在老人家面前只能如此回答
“老何!”王兆昆突然想起事情“我文件還沒簽,你快拿過來”
“董事長,你簽好了”
“咦!我什麽時候簽的?”王兆昆看到何律師給他看的簽名文件,老臉先是顯得困惑,随即又喚道:“明鴻,你叫明瀚回來了嗎?”
“爸,我在這裏”王明瀚輕喚老人家
“你回來了?”王兆昆始終表情平板,無喜,也無怒
“是的,爸爸,我回來了”
***
王明瀚将汽車鑰匙插進鎖孔,兩分鐘後,仍坐在駕駛座上發呆
“還是我來開車吧”蕭若屏見狀便說
他無法思考,只能接受她的建議兩人下了車,準備交換座位,正巧看到走進停車場的何律師
“太好了,明瀚你還沒走”何律師走了過來“我本來打算晚點打電話給你,約你處理一些手續,順便跟你說些事”
“我爸爸他……”
“他的身體?”何律師知道他要問什麽“他兩年前發現自己常常丢東忘西,去看醫生,診斷是輕度神經認知障礙,也就是早期失智,即使有在吃藥,但阿茲海默症的過程是不可逆的,我母親也是這樣,慢慢的就認不得人了,也不知道要吃飯,生活無法自理,唉,最後就走了”
“不可逆?”
“只會繼續惡化,不會好轉,這歷程可能是幾年到十幾年之間,但有時惡化的速度會突然變快,這也是董事長所擔心的——明瀚,你知道你爸爸的意思吧?”
“他要我保護明鴻,以多數股權牽制住大姊和二姊”
“還是父子同心啊”何律師感嘆一聲“其實董事長大概七、八年前就有這個想法,那時他也是怕年紀大了,萬一突然有個什麽,明鴻太年輕沒辦法接班,但他就是拉不下臉叫你回來”
蕭若屏很想大喊:這對王明瀚不公平!哪有要趕人就趕人,要他回來就回來,而且還是回來扛下一個重擔?真是吃人夠夠的爸爸
但她不說話,她只是看着他,看到了化眼眸裏交錯的激動淚光
他的心願就是回家誠如她也想要圓滿一個家的心願,所以就算她阮囊羞澀,就算她有天大的理由可以将爸爸丢到便宜的靈骨塔,她也要花錢為爸爸媽媽買一個合住的塔位——他的心情,她懂
“每次董事長找我過去談財産規畫,他一定會算你一份,在法律上,你仍是他合法的長子”
“以前我簽過一份放棄遺産同意書”
“你應該知道,生前抛棄并沒有法律效力好幾年前董事長就連同檢驗報告燒掉了至于明灌會知道,應該是董事長跟夫人說,夫人又透露給明鴻和明灌知道”
王夫人端莊賢淑,蕭若屏卻感覺她是王家裏算計最多的女人當年為了“對抗”王明瀚,聯合姊夫派培植勢力,後來怕長子回來,又刻意搬弄;但最後還是忖度情勢,依附最有能力的前妻長子來維護親生長子
唉,母愛啊
“夫人也辛苦了,我不止一次看到董事長将夫人當作你的親媽媽家裏本來只有夫人知道董事長得了阿茲海默症,今天一鬧開,恐怕沒完沒了——唉,一個家不能窮得只剩下錢啊”
“我會常常回去看爸爸的”
“你的事他做絕了,我事前事後勸了又勸,他也不聽這兩年生病,脾氣變得更壞,頑固是頑固,卻也不再那麽愛面子,比較會顯露出真性情有時候我隔不到幾天去他辦公室,他還是會再一次拿你寄給他的聖誕卡給我看,很高興的跟我說,明瀚今年又寄卡片來了”
王明瀚抿緊唇瓣,擡眼看停車場上的管線,再用力眨了眨眼
“他對你的親生媽媽愛得太深,也恨得太重,卻拿你來懲罰她,也懲罰了自己唉,他現在這樣也好,不必再去堅持什麽了”何律師又是輕嘆一聲
“我六十歲了,不想再做無血無淚的律師工作,這回處理完你們家的事,我就要退休了”
兩部車陸續離開,駛出暗無天日的停車場,回到了真實人間
***
他一路上還是保持沉默她盡責地當一個司機,任他去沉澱思緒,最後将車子停在一處空地停車場,再陪他走路回去
不同于許多公寓一樓住戶将前面院子改成停車空間,他的庭院簡直是座小型的植物園,一開門便是清涼綠意,瞬間化開了郁悶心隋
今天,她一步步走進他的秘密花園,越是深入,越是無法回頭
“我頭痛”走進客廳後,王明瀚整個人松卸了下來
“你常常頭痛嗎?”
“很累很累的時候才會,吃藥就好”他勉強撐出微笑,坐到沙發
這孩子!其實他還有時差,卻舍命陪小姐出游,晚上又碰到這事,連她這個局外人也很頭痛啊
“我去幫你買藥”
“不用了,那邊櫃子右邊抽屜有藥”
她幫他找出止痛藥,再去廚房倒一杯開水,送到他手上
“車鑰匙要放哪裏?”她看着他吞下藥
“你開我的車回去,反正我接下來一個星期用不到”他神色疲憊,聲音變低:“我是應該送你回去,可是……”
“我明白,你累了,我陪你”
“這麽晚了,你該回去了”
“是啊,都這麽晚了,十一點了耶”她掏出手機看時間
“你需要一支手表”
“咦!怎麽講到手表?”
“從你拿手機出來,到按出看時間,最快也要一秒鐘,慢的話更要好幾秒,可是看手表不用半秒鐘,很久以前我就想指正你這種浪費時間的行為”
他很正經地說着
他還有心情說這個?她啞然失笑“王顧問,你恢複正常了?”
“所以我很好,我沒事”
“我都說十一點了,我們那邊很難找停車位,找到近的算是幸運,如果找到很遠,還要走回去,這麽晚你不怕我一個女生遇到壞人?”
“那我送你”他說着就起身
“你都吃止痛藥了,吃那個會愛睡覺,我才不敢讓你送”她順勢推着他的背部往房間走“趕快去睡,你就讓我窩一晚會怎樣?又不是沒窩過”說着她臉就熱了,幸好她是躲在他身後
“你來房間睡”他打開房間電燈
“去!那是你的床,你後天還要出差,要補個好眠才行”
“我沒客房,只有沙發”他的神情很抱歉
“知道啦”她繼續推他,将他推到床邊,按他坐下來,笑說:“你借我浴室洗個澡,借我一套衣服穿,再借我一條被子快,睡了啦”
“我還沒洗澡”
“要洗澡,要睡覺,快決定,二選一”
他原已累到彎腰駝背的身板挺直起來,一雙眼睛盯着她看,嘴角也緩緩地勾起一抹微笑
“你喔……”
“我怎樣?”那微笑太魅惑人心,明明累得快睡着了,那眸光怎能瞬間變得如此幽深難測……這個房間太危險,她謹慎地退後一步
看到她的動作,他仍是微笑,開始解開襯衫扣子
“吓!”她瞪大眼,明明是兒童不宜的畫面,她合是吞了口水
“我還是先睡,我怕會洗澡洗到睡着”他的聲音明顯透露出倦意,慢慢地,悠悠地,好似講到一半就會不見了“衣櫥裏你自己找适合的衣服,毯子在這裏,自己來,恕不招待”
“喔”她趁機轉到衣櫥前,拉開拉門“我先拿好了”
翻呀翻,找呀找,全是男人的衣服,可見他很乖的……嘻!
她又想到了電影裏常看到女人穿男人的襯衫以表示登堂入室,不覺抓住了一只襯衫袖子發呆
她不知道兩度來到他家代表的是什麽意義,但她已經有點了解他為何要親近她、待她好的原因了
他們都有過類似的遭遇,他們太像,同是天涯淪落人,她自然而然吸引了他的親近,他一方面補償她,一方面也尋求她的陪伴來取暖
就是如此嗎?她說不上心底湧起的那股落寞戚
而她今晚執意留下陪伴他,又是為了什麽?難道只是還他上回照顧的“恩情”?不,不只!還有……
答案呼之欲出,她心髒怦怦亂跳,趕緊随便挑了他一套內衣褲和休閑服,再轉過身,他已經躺到床上,側着身子,一雙黑眸還是直直瞅着她,外套襯衫褲子襪子随便丢在地上,好像等着她去收拾似地
“還不睡?”她輕扯微笑,真是标準的單身漢,東西亂丢一地
“若屏,對不起”
“怎麽了?”她走過去幫他撿起衣褲
“今天本來是幫你慶生,不該讓你承擔我家的事”
“沒關系”
“若屏,聽我說話好嗎?”
“好啊”
“若屏……嘿呵……”
俊臉眯了眼,張了嘴,竟露出憨笑,好天真,好可愛,像個傻呼呼的大嬰兒,她目瞪口呆,這是常常板着臉孔、面露兇光的王顧問嗎?
“對不起,我真的頭痛”大嬰兒好無辜
“吼,頭痛就趕快閉上眼睛睡覺,不要一直想講話、說對不起的,聽了很膩耶”
他又笑了,想再說話,但實在太累,眼皮率先蓋下,轉身過去擺平
怎麽他睡覺的樣子也那麽帥氣啦
一咪咪的喜歡,而是愛上他了
完了,真的完了,她陣亡了,不再只是怎麽辦?感情放出去了,還能收回來嗎?尤其對象是他,本來就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高貴王子,即便曾經離開,但他回去後,又是宮廷裏的王子,又能開始結交名媛公主,不再需要找她取暖,她算什麽呀
她不自卑,若他奠因為她的出身而不把她當朋友,她也會唾棄他
如果他有更好的對象,她是該祝福他,然後轉身,離去……
切!她自己是在演什麽悲情單戀小劇場啦!難得兩人獨處的夜裏,她不該拿來想這些有的沒的庸人自擾,徒然破壞情調
手上抱了一堆衣服沉甸甸的,她先将換洗衣物放在一邊,再找出衣架,挂起他的衣褲,掏出重要的皮夾和手機,放到床頭櫃上
轉頭看他瞧這家夥,剛剛顧着側身跟她說話,被子也沒蓋好,右手習慣性地放在被子外面模肚子,讓只着汗衫的他露出結實飽滿的手臂肌肉,令她好想拿手指去彈一彈喔
“喂?”她輕喚他,見他沒回應,又喚一聲:“王明瀚?睡着了?”
夜深人靜,疲憊的身心加上藥效催眠,他很快入眠了
辛苦了,我的王子她為他拉整好被子,蓋住那雙長腳,把他在被外的右手放進被裏,目光始終眷戀在他那張熟睡的俊臉上
顫骨上的淡疤是缺憾,卻也是生命的印記,見證着他的成長和改變;他一個被放逐的王子,寂寞孤獨,縱有滿腔心事,又要跟誰說?她讓他取暖又如何?她很慶幸能陪伴他走過今晚,她更願意承擔他的一切
她終于放縱自己,俯身輕輕吻了那道疤,再撫了撫他的頭發,模了模他的臉頰,最後吻上他的唇,停留了好久、好久,直到屏住的呼吸再也撐不過來,這才滿足地嘻嘻笑了
哇!親到她的白馬王子了!她幹脆坐到地板,将雙臂擱上床墊,下巴枕上去,眯着眼睛,繼續欣賞王子熟睡的英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