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棋局

尼姑庵,前院香火旺盛,後院幽靜清淨。

蒲團上,秦穗閉目盤坐。

一陣風,竹林的清新之氣,鑽入禪房。

木魚聲沉寂。

“我知你來這裏的意圖。”先皇貴妃看着秦穗,眼中布滿虛茫和感傷,“他走時,可曾留言。”

秦穗沉默不語。

“未留下只言片語?”先皇貴妃苦笑着搖了搖頭,“他一直都是如此狠心之人,我又何須念念不忘。”

秦穗靜靜地聽着,宛如幼時她跪坐床頭聽先皇講戰場上的金戈鐵馬。

先皇心中只裝得下天下,至死也只惦記着天下蒼生,無論是皇子皇孫還是皇後貴妃,在他心裏只是一抹光影,不見便能遺忘。

“坐禪十年,仍未忘懷紅塵中事,在旁人眼中,怕是可悲又可憐。”先皇貴妃合眼敲着木魚收拾好情緒,再睜眼已洗去眼底的哀傷,“讓你見笑了。”

秦穗緩緩地搖了搖頭。

“裕兒十日前來我這裏質問小十一的事。”先皇貴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引路的蘇嬷嬷是我十年前埋下的釘子,十年不見,她早已另覓他主。致使小十一落水之人,另有他人。這一些,不過是蘇嬷嬷死前的胡亂攀咬,和真正幕後之人的迷魂陣。”

秦穗古井無波。

“你到是比你三哥更沉得住氣。”先皇貴妃滿眼欣賞地看着眼前先皇在朝中力排衆議親自授封的壽穂長公主。

秦穗神色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何須驚慌。”

先皇貴妃看着窗外焦急走動的人影,“他們在緊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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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穗老僧入定般,心無波瀾,穩如山。

先皇貴妃把手上的木魚放至普團上,“送給你,裏面有秘密。”

秦穗徒手捏開,記住刻在木魚裏側的圖案,讓它化為粉塵。

房門打開,十一皇子快跑上前,緊緊地拉住秦穗的手,仇視地看向先皇貴妃。

“不是她。”秦穗低頭,言簡意赅地解釋着。

十一皇子仰頭看着單純的小姑姑,操心地教育道:“壞人是不會承認自己做了壞事的,小姑姑別被她的花言巧語欺騙了。”

秦穗不多言,眼神清冷地看着他。

十一皇子退讓,“我不相信她無辜,但我相信小姑姑的話,小姑姑說她不是,那她就不是主謀,只是個不起眼的幫手。”

先皇貴妃不與稚童計較,一笑而過。

待秦穗一行人離開尼姑庵,庵主和先皇貴妃同至竹林。

“先皇之物已歸還。”先皇貴妃看着她親手種下的青竹,十年的時間,已成一片茂密的竹林。

“她還小。”庵主憂心忡忡,不想把如此沉重之事壓在一個清透純粹的小姑娘身上。

先皇貴妃笑道:“她是先皇和九天道長用盡全力培養出來的人。”

培養出來的一只有着通天本事的人。

回宮的路上,秦穗想着先皇半昏迷時說過的夢話,尋找着蛛絲馬跡。

先皇邀約了一盤棋局。

三哥以及整個皇室都是其中的一個棋子,只不過,有的是活棋,有的是死棋。

而她是先皇和師傅親手打磨出來的棋盤。

下棋的人已一一就位,她需避開下棋人的眼睛,把整個棋局打亂,讓下棋人被困其中,動無可動。

“小姑姑在想什麽?”十一皇子搖了搖秦穗的手。

秦穗收回神思,平靜道:“在想如何保住所有人的命。”

東陵小質子往下拽了拽秦穗的手,驚慌地看着她。

秦穗悠悠地思忖了片刻,從荷包中掏出兩個平安符,問十一皇子和東陵小質子,“要嗎?”

兩人使勁點頭,解下腰間玉佩做抵押,等回宮了再還錢。

秦穗把兩人的玉佩與十兩銀子放在一起,又從荷包中掏出三個平安符看向知春知秋和寶桂,“要嗎?”

知春知秋齊搖頭,她們覺得,跟在長公主身邊,比任何的平安符都保險。

寶桂利索地從袖籠中掏出二十兩銀子,“長公主,能要兩張嗎?”

“可以。”秦穗的嘴角微微翹了翹,把三個平安符全給了寶桂,按照大師兄教給她的話,說道:“買二增一。”

寶桂把平安符小心翼翼妥妥帖帖地貼身放在懷中,又懂規矩地從袖籠中再掏出二十兩銀子,給知春,剛才的二十兩是平安符的費用,這二十兩是長公主的中間介紹費。

知春收的無愧于心,她家惜字如金的長公主為了多賣兩個平安符不惜多說了兩句話,只二十兩,她還嫌少呢。

不緊不慢地走回宮中,天色尚早。

大皇子和胡管家已經在金雀殿門口等了良久。

侍衛懷中的小骷髅被層層棉被捂得嚴嚴實實,正氣息淺短地昏睡着。

知春知秋看大皇子就像看見了銀子,熱情周到地把人請到金雀殿的大廳中,端茶倒水,十分的殷勤。

留在在金雀殿的知冬和知夏不明所以地看着有些異常的知春和知秋。

知秋力氣比其他三人大一些,從侍衛手中接過小皇孫送入長公主的卧室中。

金雀殿只有她們四人伺候,長公主不需她們伺候,她們便在金雀殿裏開始深造個人技能,有時候太投入就忘了本職的工作。金雀殿裏的其他房間,她們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去收拾,只能把小皇孫暫放在長公主的房間中。

秦穗不在乎這些,她也不嫌的其他房間的灰塵,睡在任何一個房間都一樣。

對她來說,只有頭上有片瓦不淋雨,身下無蛇蟲蛛蠍不打擾就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大皇子眼巴巴地看着知秋抱走他兒子,心裏按捺下諸多的不舍。

他坐在大廳中,喝足了一杯的清茶,才帶着胡管家滿腹憂思地離開。

大皇子前腳剛走,十一皇子和東陵小質子拿着銀子過來。

十一皇子掏出四十兩銀子給秦穗,“二十兩銀子是我的,剩下的是母妃的。”

秦穗接過銀子,一半收起來給大師兄,一半讓知春存起來養家,又從荷包中拿出一個平安符給他。

十一皇子還要回梅開宮給敦貴妃平安符,沒多留,拿到平安符,匆匆地離開。

東陵小質子無事,給了錢拿回了玉佩,留在金雀殿練了幾個大字,才在飯點去後廚幫大廚做飯。

後廚負責宮中侍衛和大總管們的飯菜,油水足,小太監和小宮女們為了吃到合口熱乎的飯菜,會偷偷地給他們塞銀子,讓他們給其他人做飯的時候多做點,在鍋裏給他們留口吃的。

他靠此,攢下了不少的銀子。

秦穗想跟在徒弟身後去後廚吃飯,被知夏攔了下來。

知夏神情落寞道:“公主是嫌棄我做的飯不堪入口嗎?”

秦穗仔細地看了看知夏的眼睛,緩緩地搖頭。

知夏一掃臉上的落寞,歡快地去小廚房忙活,兩手扒在廚房木門上,對着秦穗,雀躍道:“昨日跟禦廚學了雕花魚,今日吃魚可好?”

秦穗微微地點頭。

知夏伸出半個身子,笑容燦爛地大聲道:“這一次絕不會再煮糊了。”

知冬翻了個白眼,放下手上的紅楠木,道:“煮糊了,你自己吃,別想禍害公主。”

知夏泫然欲泣地看向秦穗,“公主,知冬欺負我。”

秦穗幽幽地看向知冬,嘆息,道:“她哭,你哄。”

說完,秦穗抽身離開這個是非地。

知夏嘴角咧開,對着知冬,賤兮兮地笑。

“你就仗着公主脾氣好,使勁作。”

“我長的漂亮,公主偏疼我。”知夏擡着下巴,可得意。

知冬嗤笑一聲,轉身回屋,對秦穗道:“公主,你看看她嚣張的樣子,讓人牙癢癢。”

秦穗認真地想了想,慢慢悠悠道:“知夏長得漂亮,沒有錯。”

知春和知秋大笑着附和,“知夏确實是皇宮中最漂亮的,知冬可不要心生妒忌。”

知冬捂額,這三人越發的沒規矩了,這些話要是傳出去,又是一場禍。

知夏哼着小曲,燒着小火,很快就照着禦廚的動作一步一步地完成了雕花魚。

這一次完全沒有煮熟,色香味俱全。

知夏自鳴得意地打了個響指。

知冬将信将疑地把魚端到桌上。

秦穗面無異色,從容不迫地吃完一條魚,簡單地洗漱後進入書房,與大師兄寫信。

知冬和知夏收拾好餐桌,喚來知春和知秋吃飯。

一條魚完完整整地擺放在瓷盤上。

知冬夾了一筷子魚,轉了個方向,放入知夏碗中。

“這條魚跟公主是一鍋嗎?”

知夏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我又不傻,一鍋能煮好的魚,幹嘛要煮兩鍋。”

吃了一筷子魚的知秋放下碗筷,對知冬道:“我去給公主做些甜點,你去禦膳房拿些紅糖回來。”

知秋利索地站起身,搶話道:“我走的快,我去。”

不等知春和知冬的應話,知秋疾步走出金雀殿。

知夏看着碗裏的魚,即使還沒有吃,她也知曉,她做的魚是出了什麽岔子,不然,知春也不會親手做糕點給公主吃。

知夏用筷子夾了一小塊魚肉放入嘴中。

魚肉,味道正好,沒有太鹹,也沒有太淡。

知夏的嘴巴嘟了起來,以為其他人在戲弄她。

知冬被知夏這厚臉皮的給氣笑了,用刀整條魚從中間切開。

粉紅色的魚肉露了出來。

知夏整個人都驚呆了。

魚沒熟。

她家長公主吃了一整條的生魚。

半個時辰後,知夏端着甜點磨磨蹭蹭地進入書房,期期艾艾地看着秦穗。

秦穗看了眼甜點,眼神明媚地看向知夏。

知夏把甜點放到她的面前,低着頭含糊不清地道歉,“公主,我忘記了控制火候,沒有煮熟魚。”

秦穗輕輕淺淺地“嗯”了一聲,捏起一塊一塊的甜點,慢條斯理地吃着。

知夏聽到她的答話,立馬恢複了精神氣,握着拳頭,擲地有聲道:“我從這兩次失敗中吸取經驗教訓,不會再出現失誤了!”

“公主~明日,還吃我做的飯,好不好~”

秦穗一如既往地寵着她的四個嬌俏丫鬟,應了一聲“好”。

知夏喜笑顏開,一蹦一跳地離開書房。

“沒有半點規矩。”守在書房磨墨的知冬道:“公主太慣着知夏知春了。”

“你們都很好。”

知冬一瞬間的眉開眼笑。

秦穗分別給師傅和八個師兄寫完信,天色也暗了下來。

白日中,大皇子搞出來的動靜太大,後宮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大皇子把他病入膏肓的兒子送到了金雀殿。

九皇子覺的小姑姑就要被搶走了,急慌慌地跑進母妃的房間,鬧着也要住進金雀殿,跟小姑姑睡一張床。

靠在榻上的文妃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兒子又是撒嬌又是耍賴打滾,無所不用其極。

“你就這般地喜歡長公主?”文妃的心裏都有了些嫉妒,她還未曾被兒子如此鬧着睡在一起。

“就是喜歡小姑姑。”九皇子哭鼻子,“都怪你,要不是你攔着不讓我們找小姑姑,小姑姑也不會被別人搶走。”

被兒子怨上的文妃被氣笑,“好,你去跟你小姑姑一塊住,我不管你。先說好,你要是跟你小姑姑一塊住,就別想再回來跟我住了。”

九皇子半點猶豫都沒有地點頭,用袖子一抹鼻子,高高興興地跑去找他哥哥,他不負重任地搞定了母妃。

文妃要是現在還不明白她兒子的這一出戲,枉費她鐘靈毓秀的贊譽。

一時間的,又是欣慰小兒子的伶俐,又是氣他把小聰明用到了她的身上。

高嬷嬷滿面笑地收拾被九皇子不小心碰到地上的頭飾,“長公主是個有本事的,小主子跟着能實打實地學到東西。”

文妃揉了揉眉骨,沒有解釋她不敢說出口的隐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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