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匠人

一老一少,在昏黃的夕陽下,無聲地對峙着。

戎執被這一幕逗樂。

“小師傅,卓老已做好了飯,你何時回去?”戎執忍着笑站在遠處,大聲詢問着。

秦穗收回視線,拂開虎頭杖,向戎執走去。

老頭奈何不了內力比他還雄厚的小姑娘,生着悶氣,幹瞪眼。

隔日,秦穗在弈北城外看地下水的水位,又被老頭堵了個正着。

秦穗心裏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看向他,像在看一個不聽話的頑童。

老頭扔過去一袋子銀子,不耐煩道:“好了,你快告訴我誰告訴了你神水藥方。”

秦穗把銀子放到竹簍中,回答道:“沒人,我嘗出來的。”

老頭臉色變了變,他也曾有一個靈敏的舌頭。

“你是如何辯識出了雜物?”老頭的神色慎重了起來。

“腦子。”她懂醫理,又買了些易混淆的藥粉搭配着試了一下,才找到了便宜又有效的藥草。

老頭惜才,看見這麽一個有個性有能力的苗子,心裏想要扒拉到他的門下。

“你有師傅嗎?”

“有。”

老頭心酸了一下,還是不忍心放過這麽個好苗子,道:“有師傅也不要緊,還能再認另一個師傅,多個師傅多學點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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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穗默然。

“你拜我為師,跟着我學醫,如何?”老頭誘哄道:“我在江湖上有名有號,人稱鬼醫。那就跟着我學醫,将來不缺金銀。”

秦穗搖頭。

“你別忙着拒絕,再考慮考慮,如果你拿不定主意,可以讓你的師傅跟我談一談。”

秦穗依然搖頭。

她早已學有所成,無需再拜師學醫,她師傅九天道長也不會讓她再喊別人師傅。

老頭不甘心地跟在秦穗的身後走來轉去。

秦穗弄清楚了地下水的水位,又緩緩地走向更遠處。

老頭吭哧吭哧地跟在後面。

秦穗回頭,認真道:“我現在已經有三個徒弟了,不會再拜師的。”

老頭一狠心,道:“我不讓你拜我為師,你只需要像學堂裏的書生那般跟着我學醫既可。”

秦穗開解他,“強扭的瓜不甜。”

“我自己覺的甜就行,管別人怎麽說。我一個快要老死的人,最遺憾的就是沒個聰明的徒弟把我全部的本事學走,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讓我死了也能安心。”老頭半真半假地說着。

秦穗淡然地走開,她七師兄騙人拜他為師的話更感人肺腑。

秦穗離開,老頭氣哼哼地敲了敲虎頭杖。

秦穗回到弈北城內客棧,與三皇侄碰面,把城外的水位和土壤的情況一一說給他聽,他招來懂水利的匠人一塊探讨了一夜。

可惜,弈北的匠人和三皇子都不是精通水利的人,探讨了一夜的方案,被經驗豐富的太守一一指出缺點。

三皇子沒了精神頭,如果解決不了幹旱的問題,弈北城的災情便不能徹底解決,需要的赈銀是個無底洞。

秦穗坐在高位,聽完三皇子和太守的話,把弈北匠人們畫的弈北地形圖和提出的灌溉線路圖紙放入懷中,與小徒弟說了一聲,緩緩地離開了他的視線。

待離開了所有人的視線,秦穗徹底消失不見,再現身,已是唐匠門的地下密道中。

唐匠門的門主正在密道中閉關打坐。

秦穗運轉無相功,輔佐着他感悟經脈中內氣的流動。

內氣走了一周天,門主睜開眼睛,眼神爍亮地看向秦穗。

他自個捧着武學秘籍參悟兩年,也沒感悟到秘籍中所說的內氣流動。

她的內氣在前牽引着,讓他慢慢地參悟,有這等本事的只有龍隐山的人。

“你是?”

“排行九。”

“九師祖!”

秦穗不必多言,唐匠門門主就自覺地帶上了三個長老,跟在她身後,去往弈北。

他們早就從暗部那裏知曉,來自皇城的壽穂長公主在追查赈銀情況,再聯系一下弈北現在的災情,不難知道九師祖前來的目的。

她帶着門主參透了內氣,這個人情必須還,不僅還,還要好好地還,讓唐匠門跟她熟悉起來。

一來,她是龍隐山九師祖,武林盟主都甘拜下風的人,他們唐匠門在武學上的疑惑可以請她來指導,單看向密道中的一次內氣牽引就知道,她不愧師祖這個稱號,如果她不嫌棄唐匠門的孩子笨的話,還可以讓他們唐匠門的孩子拜她為師。

二來,她是壽穂長公主,他們唐匠門一直在商行混不出頭只能在江湖上糊弄着,就是因為他們沒有門路,不被朝廷承認。如果壽穂長公主願意牽線,讓他們接了皇宮中的活計,他們唐匠門的孩子們就有出路了。

身負聯絡感情重任的唐匠門門主,一路上,說個不停。

“唐匠門說白了,就是木匠鐵匠等各種匠人湊到一塊,抱團過日子。”

“唐匠門中的孩子都是被家人送到這裏學一門手藝來養家糊口。”

“做的機關精巧,卻總是遇見不給錢,直接拿走我們辛辛苦苦做的機關,只留一句,可為我們賣命殺人。我們唐匠門的人都是老實人,做東西就是為了賺點小錢掙一口飯,哪來的恩恩怨怨。所以,我才想着練功,告訴他們,我們不需要他們賣命殺人,該給的錢必須給,別欺負我們老實人。”

門主把唐匠門的大大小小事兒全說了一遍,就差把門主的位子讓她坐了。

三位長老皆是憑一手熟練的技藝被推舉為長老,他們本性憨厚木讷,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話合适,只能幹笑着。

卑微,讨好。

沒有馬車,他們也沒有武功,不分晝夜,他們跟在秦穗身後,不停地走了五天,滿身塵土地到達了弈北。

秦穗接過了唐匠門門主想要強塞給她卻又感到羞愧的唐匠門的門師木牌,她不說一句話,就表明了她的意思。

三位長老搓着手,滿眼感激地看着秦穗。

三皇子颠兒颠兒地跑過來,迎接她。

秦穗把人交給他,直接轉身離開,沒說一句話。

三皇子摸摸鼻子,感慨道:“小姑姑越發的不喜說話了。”

唐匠門門主瞬間明白了三皇子的身份,殷切地道明他們的來意。

三皇子許久不見如此能說會道的人,立馬勾起了他的話瘾。

兩人站在弈北城門下,一來一往地說着話,大有說到天黑的架勢。

弈北城外的小宅院中,苗絲醉看清來人,咧着嘴巴,飛跑了過來。

秦穗摸摸他的頭,走到卓老的屋中,為他把脈。

卓老看到弈北的情況,寬了心,比在弈南恢複的更快。

苗絲醉在秦穗的竹簍中看到唐匠門的門師木牌,扁嘴道:“師傅,你是我們陰蛇島蛇王承認的陰蛇門門主,不能被他們唐匠門給騙走了。”

戎執好笑道:“小師傅還是龍隐山九師祖呢,你們陰蛇門可獨占不了小師傅。”

苗絲醉争強好勝道:“凡事有個先來後到,既然師傅先成為了我們陰蛇門的門主,便要更看重我們一些。”

戎執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眯眼笑着。

弈北城中,唐匠門的門主和三位長老在弈北匠人中如魚得水,了解了弈北的所有地形和具體要求後,就投入到了不顧吃喝的癡狂中。

四人合力設計出了弈北水道圖,讓太守連連稱絕。

弈北的水道建設也進入了正規,剩下的瑣事,太守一個人就可以解決。

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回宮,路過弈南時,三皇子道:“小姑,不找神化派詢問幕後人了嗎?”

“不必。”她已知曉。

三皇子眼神一亮,駕馬到她的身邊,“誰呀?”

秦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苗絲醉和戎執跟着馬車在後面跑着,前些日子的鍛煉讓他們進步的飛快,他們現在跟着跑了一天,也沒亂了氣,還有餘力說話。

戎執看三傻子還要上前追問,嗤笑道:“不該問的別問。好奇心害死貓,不該你知道的,偏偏要追根究底,小心丢了小命。”

苗絲醉贊同戎執的話,師傅不喜歡說話,他們就多動動腦子,實在想不明白而師傅又不解釋的,便是不該知道的,追根究底,除了吃力不讨好,啥都得不到。

兩個人一同嘲諷三皇子,卓老又搖了搖頭,三皇子關住了心裏的貓爪子。

一路順利地回到皇城,知春和知秋開的小店已人滿為患。

知秋的父親是內務府大總管,她又從小在宮中長大,跟三皇子也算的上一塊玩到大的。

在三皇子看到她在來往客人面前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時,用手捂住了眼睛。

一個叽叽喳喳的麻雀搖身一變成了百靈鳥是什麽感覺?

這就是他此刻的感覺。

看的別扭,心裏尴尬。

知春率先看見了長公主,壓制住想要尖叫的興奮,把店內生意交給掌櫃和小二,拖着知秋來到後院。

回到後院,知秋看到長公主,揉了揉眼睛,确定了不是她眼花,一路尖叫着撲過去,死死地抱住長公主,一張口,“公主,你咋黑成了這樣?”

戎執聞言,仔細地看了看秦穗的臉和她耳後根的膚色,悶笑了起來。

知春把知秋趕到一旁,“別亂說話,長公主天生麗質,捂上幾天就能白回來。”

秦穗還記得她離開皇城時知秋說的話,從竹簍中掏出兩根她讓唐匠門門主做的木簪,“給。”

知秋眉開眼笑地把木簪別在頭發上。

苗絲醉想要跟師傅身邊的人打好關系,主動介紹道:“這個木簪是江湖上如雷貫耳的唐匠門門主設計的,不僅雕刻精湛,裏面還藏有機關。”

知秋從頭發上拔下木簪,讓他把藏有機關的地方指給她看。

等發現了木簪的小秘密後,知秋一臉欣喜地把木簪藏入懷中,對苗絲醉問道:“你是長公主收的徒弟嗎?”

苗絲醉得意地點了點頭。

“但是。”知秋壞笑道:“公主回宮,你不能住在皇宮。”

苗絲醉臉色一僵,皺成了一團,思忖片刻後,看向戎執,“師兄,你住在哪裏?”

“戎府。”

苗絲醉直接翹板,道:“我也住在戎府,師傅來戎府教我們兩個,我們兩個人聰明,師傅只要兩三天出一次宮就可以。”

知秋還記的她對自個的解語花定位,看了眼長公主的神色,對苗絲醉道:“公主同意了。”

知春道:“小二晚上回家,這個小院只有老掌櫃一個人住着,若是在戎府住不慣,可來這裏住,老掌櫃有個相依為命的小孫子,比你小一些,你們也許能夠玩到一塊。”

苗絲醉眼神晶亮地點了點頭。

回到金雀殿,知冬把來自龍隐山的信,全部放到書房中。

秦穗換下外衣,一封信一封信地拆着看,看到最後,她的眼睛帶上了笑意。

狼崽子和黑白團子遲遲看不見她,大鬧了一場,威脅着八師兄把她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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