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快樂有盡時(三)
吳羨接受第一次化療的時候,身邊除了助理沒有別人。她躺在病床上,對于進去後可能會經歷的任何流程都不陌生。她接手醫院,實際上是托了季明瑞的關系,他說女人總不好閑在家裏像個怨婦,勸她有點自己的事業。
那一年她算計他,卻讓自己賠的血本無歸,季明瑞不知道她做的什麽生意,也沒有興趣,但對于她投資失敗倒是并不驚訝。那時候陳當好還沒出現,甚至風華別墅可能都不存在,季明瑞下班後還是會回家,同她像每對氣數已盡的夫妻那樣争吵。
他們分明沒愛過,吵起來卻不留情面,他諷刺她沒能力,她嘲他賺的都是黑心錢。吳羨還記得那個春天的下午,他們難得和諧,坐在一起喝一杯下午茶,點心放在桌子上,窗外微風吹進屋裏,美好的不像話。季明瑞在桌前看報紙,桌子中間放着煮好的咖啡,吳羨伸手給自己倒一杯,剛要喝,聽到對面男人極輕的聲音:“沒放糖,苦。”
他眼睛沒離開報紙,更沒有落在她身上哪怕一秒,吳羨微愣,他不給她詢問的時間,将自己面前那杯推給她:“喝這個,我剛調好的。”
她在他的餘光裏。
季明瑞瞬間的溫柔讓吳羨受寵若驚,或許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可以調和的,或許他們也能像其他夫妻那樣拌拌嘴還是好好生活下去,或許,季明瑞根本,就有點愛她吧?女人總是願意對感情過度樂觀,樂觀到他只是給了她一杯甜咖啡,她就可以幻想出他們綿長的未來。心裏的柔軟在發酵,吳羨用手撐着下巴,忽然生出想要與他聊聊的心思:“季明瑞,你在看什麽?”
季明瑞略微訝異的看了她一眼,把報紙翻過來給她看标題,其實她也知道他看的無非是金融股票之類,可除了這個,她不知道她還能找到什麽話題:“公司股票怎麽樣?”
她的反常真的吓到季明瑞了,可馬上的他表情一變,又恢複到最開始的平靜淡然:“怎麽,開始惦記我們公司的股票了?”
吳羨眨眨眼,沒用的自尊心讓她将心底的柔軟藏好,低頭把那杯咖啡推回去:“沒有,随便問問。”
“你要是在家裏閑得難受,我幫你找點別的工作。你不是醫科大學畢業的麽,做點跟你本來專業相關的。”季明瑞說到這頓了頓,嘴角勾起一點淺笑:“也好過你坐在家裏整天琢磨着算計我。”
那杯咖啡安靜的放在桌上,到現在吳羨也不知道,季明瑞親手調的咖啡是什麽味道。他們的婚姻怎麽算也該可以稱作漫長,這些漫長的時間裏,她不了解他,他也是。
吳羨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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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錯過了教授昨天下午的課,陳當好在第二周的考試裏險些挂科。梁津舸這次站在走廊裏等她,靠着窗臺,低頭翻看手機裏吳羨發來的消息。
她說,梁子,我覺得我可能等不了多久,你那邊能不能快點。
她說,梁子,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也是房地産方面的人,讓他帶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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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羨的消息連着發了很多,他逐條耐心的看下去,最後看到吳羨像是說給他聽又像說給自己:就這樣吧。
合上手機,梁津舸聽見下課鈴聲。
階梯教室的門打開,出來的人幾乎無一例外的垂頭喪氣,看來考試題不簡單。陳當好走在後面,神色相比別人淡定很多,看到他的時候她甚至輕輕笑了笑:“走啦。”
“考得好?”
“不好,我算了一下應該不會挂科,就覺得還可以。”
車子停在校門口,梁津舸走在前面,坐在車裏後他忽然想起吳羨的話,猶豫了幾次,還是如實轉述給陳當好:“吳羨那邊說希望我這邊的速度能快點,她不一定能等很久。”
陳當好一愣:“她病的很重?”
“不知道,她不說。”梁津舸發動車子,離開陵山大學校園的時候似乎有人在街對角一閃而過,他眼神一頓,停下車朝馬路對面看過去,冬日的街道整潔而肅穆,剛剛那一眼好像是自己幻覺。陳當好察覺他不對,有些茫然歪頭看他:“怎麽了?”
“感覺有人跟着我們。”梁津舸蹙眉,看看她又看看街道對面。那個位置有一處隐蔽拐角,之前他偷偷來學校看她,就是躲在那裏。到底不放心,梁津舸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叮囑她:“坐車裏別動,我出去看看。”
他神色嚴肅,陳當好也就沒了平日裏的撒潑耍賴,安靜的點點頭,看着他打開車門。梁津舸心裏的第一想法是季明瑞發現了,為了讓自己的發現更有說服力一些,他找人來跟蹤他們。但這又實在不像是季明瑞會做的事,無論從手段還是想法上,還是太婆媽了。他完全可以在自己有了懷疑的情況下将梁津舸直接辭退,哪怕他和陳當好真的清白。
沒有直接走過去,梁津舸繞了個圈,從後面一直繞到街拐角。胡同裏空蕩蕩,風聲輕微,他站在那仔細看了看,還是沒看出有誰來過的痕跡。但願是自己多疑,他這麽想着,搓了搓凍得有些發麻的耳朵,快步跑回車裏。
迎着陳當好詢問的目光,他解釋給她聽:“什麽人都沒有,大概是我想多了。”
“……季明瑞懷疑了?”
梁津舸的眉再度鎖在一起:“不知道,最近還是小心點。”
“小心什麽?”
她的聲音低下來,梁津舸心裏的某根弦微微一動,猛地扭頭近乎霸道的吻上她。他們之間身體總是能代替語言更好的溝通,貼着她的唇瓣,梁津舸輕輕厮磨啃咬:“晚上我上去找你?”
“季明瑞晚上要留下。”陳當好眯着眼睛靠在他懷裏,看到他眼神一暗,她輕笑:“你放心,季明瑞做不出什麽的。上次房間裏的監控他早就發現了,還好沒摸到你頭上,他懷疑的是我。”
梁津舸訝異:“他怎麽知道監控器?”
“我不清楚,但屋子裏放監控不安全,要不然早就可以拿到證據給吳羨。再等一等,總有其他的機會。”
他不再說話,專心口口她的唇,半晌,難耐的情潮裏梁津舸偏頭去吮吸她的耳朵:“那就等他睡着了下來……”
他想他是瘋了吧。
可是當午夜時分,陳當好拿着水杯站在廚房裏的時候,他還是覺得值得。能找到一起瘋的人最值得。他也不記得自己問沒問她為什麽拿着杯子下來,但他知道她是假借接水所以走下來的,杯子被放在餐桌上,随後陳當好也被抱坐到餐桌上。廚房燈光暖黃,他低着頭将她圍困在自己的懷抱裏,緊密相融的同時,他去聽她的喘息。
耳朵是開關,是她秘密聲音的開關。他不想饒恕她,她前一分鐘還和另一個男人躺在床上。他聽見她嗚咽,怕被聽到,陳當好咬住他的肩膀,不知是快感還是緊張讓她全身緊繃,跟平時大不一樣。手指甲幾乎都要陷進他的肌肉裏去,陳當好嗚咽着拼命捶他的後背:“快點……放開我了……他醒了要看不到我的……”
“別說話……”梁津舸額頭青筋畢露,這樣的時刻裏她怎麽可以想着季明瑞。
眼淚來的毫無預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也分不清那是汗還是淚。廚房牆壁上留着她的體溫,被梁津舸抱下來,陳當好險些站立不穩,他扶住她的腰,輕輕吻她的額頭:“這種時候別提他……”
他帶着她從廚房輾轉到大廳,想把她抱進自己的房間去,陳當好大概是猜透了他的心思,在他離開自己身體的同時扭着身子逃開,她滑的像條魚,他抓不住她,躲在樓梯拐角後面,她餍足的看着他,壓低了聲音:“我真的得回去了。”
梁津舸試圖去拉她,她跑的飛快,瞬間就不見人影。他心中悵然,回到廚房收拾殘局,看到她掉在地上的內褲。
帶着些不可言說的隐秘心思,他把那條內褲拿起來塞進自己口袋。
陳當好在房間裏悄悄沖了澡,換好衣服回到床上時,季明瑞還在睡。他身上穿着睡衣,扣子一絲不茍,自從上次沒控制住自己對她動手之後,他很少再碰她,因為知道她心底抗拒。成功男人總是帶着點自負,覺得這個女人總有一天會心甘情願投懷送抱,他已經放下自尊将她囚在自己身邊,他不能連最底線的事都強迫她,況且他那麽清楚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床鋪的另一邊動了動,陳當好躺在枕頭上,小心翼翼的偏頭看他。季明瑞睡着的時候比平日裏看起來更溫和,因為眼睛閉上看不見銳利眼神。她不知哪裏生出的愧疚,在他的房子裏,在他的車裏,她不止一次做着背叛他的事,享受掙脫道德約束的快感。伸了伸手,陳當好撫上他的眉毛,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不是以這樣的身份互相捆綁,她或許會像所有的女孩那樣崇拜他敬畏他。而她也跟所有的女孩一樣,無比清楚的明白崇拜與敬畏并不是愛。
手機鈴聲就是在這時候響起來,将陳當好吓了一大跳。她原本便神情緊張,寂靜中突然出現的聲響讓她受了驚的坐起身。是季明瑞的手機,床上的男人被聲音吵醒,不悅的翻了個身,往桌子上摸過去。
這個時間,除非是極重要的事,不然不會給他打電話。陳當好重新躺回去,感覺到季明瑞接起電話禮貌的詢問一聲,随後便是漫長的沉默。
她在心底猜測,該是什麽事能讓他沉默這麽久,大概兩分鐘後,季明瑞翻身從床上坐起來,将手機挂斷。
他神色不尋常,即便是在月光些微的房間裏,她也察覺到他周身氣場變化。男人明顯已經睡意全無,緩緩地,季明瑞轉過頭看着她,下巴線條繃緊了,沉重而緩慢的叫她名字:“當好。”
陳當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腦海裏瞬間閃過很多東西。她想起自己和梁津舸的每一次私下纏綿,想起梁津舸跟吳羨的暗地交易,這些事随便哪一件,都足夠季明瑞在這個房間裏要她的命。
深吸口氣,陳當好壓抑着心裏的慌亂,盡量鎮靜的看他:“怎麽了?”
季明瑞沒說話,掀開被子下床。
陳當好的心就這麽被他帶着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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