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舊美術館
沒有任何人告訴谷嵩具體方位。
他完全憑借記憶摸索,往事如同掩埋在泥土之下,被大雨被沖刷得格外清晰。
連這條被雨水浸沒的古道,谷嵩都能看見它往昔時候:一個個小屁孩在上邊追逐打鬧,哭哭笑笑,黃昏時勾肩搭背地回去鎮子裏。
所有通往小鎮的路線他都記得。
谷嵩還是挑大路走。
暴雨連下了幾天,附近的排水管道早已被雜物堵塞,布滿積水,谷嵩不敢肯定其它路線是否暢通無阻;再一方面,阿刀好像是帶着某種目的請君入甕,應該留下一些線索标記的......
谷嵩看見路邊的某棵小樹上挂着紅布。四處灰白般的死寂,這麽鮮豔的顏色倒是特別引人注目。
每隔一段路谷嵩都能找見被撕碎系起來的紅布。
待他遙遙望到鎮子,谷嵩就知道他離“阿刀”不遠了。
暴雨之中,谷嵩看見身後有大量燈光閃爍,他隐藏起來,看見王雅狄和老鼠帶着幾十個人往這裏來,聲勢浩大。
看不出來這群不良少年很有組織性。
如果他們一盤散沙,還是之前給谷嵩的那般印象,谷嵩倒也不必管他們;偏偏他們很團結,那就很可怕。這個王雅狄,谷嵩也不知道她居然是暴走族的頭目。王雅狄開在最前面,整條路的最中央,老鼠和另外個人在她身後左右護航,看樣子比她等級低些,算個副頭目。還有女流氓那三人幫,自成一體。
谷嵩仔細看,他們每個人都帶着家夥。
有斧子、有匕首、弩箭......王雅狄背後甚至杵着一根自制的“狼牙棒”,尖銳的鐵釘布滿棒球棍頂端,這一棍子下去很難不死人。
谷嵩等他們開過,便也在後面随行了一段。
終于進入鎮子,許多地方都是廢墟和路障,摩托車多有不便,王雅狄命所有人下車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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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嵩也下車。他沿路依舊能看到“紅布”,這是阿刀給他們留下的标記。
谷嵩不禁為阿刀暗暗捏了把汗。
他是個有種的家夥。
一個人對付這麽三十多個,卻不知是有種,還是有病。
谷嵩對這裏的一切都太熟了,每個弄堂、每條巷子、每戶人家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阿刀最終把他們引進了一處大館。
谷嵩知道這地方,原本是鎮上的美術館之類的,陳列着許多手工藝品,設施齊全,共有三層。
它算是整座鎮上最大的建築了。此刻,只顯出陰森和詭異。
門前有棵歪脖子樹。
樹上系着紅巾,另一面卻是貓頭鷹的巢。
巢裏尚未長出羽翼的雛鳥哀鳴不斷,或許是它離巢的父母遭遇意外,再也無法回來。
王雅狄叫人拿來一把弩。
她瞄準了那只雛鳥,低語着:“吵什麽?就該讓你去和父母陪葬。”
忽地,她發現有人就在二樓的窗戶盯着她。
是阿刀冷冰冰的臉!
王雅狄扣動弩弦,玻璃稀裏嘩啦地落下來,老鼠也喊着:“把他捉出來!”
“等等。”王雅狄說:“這裏肯定有個後門什麽的,你們帶一批人守住,別讓他從後門溜走。”
他們全都進去了,正門也有兩人在把守。
谷嵩想進去不太容易。他正感到為難,門口兩人卻吞雲吐霧起來。也許他們是在吸迷幻藥之類的玩意兒,沒一會兒就昏昏沉沉,你打我一拳,我賞你兩耳光。沒一會兒就和死人似的躺在門口,嘴裏嘩嘩地流口水。
谷嵩怕錯過機會,趕緊進去,倒被其中一個家夥揪住腳踝。
他肯定昏頭了,所以才抓得這麽緊,這麽狠!他還拿舌頭舔:“別走!你這雞爪怎麽長翅膀啊?嗯?”
谷嵩道:“雞爪還會打人呢!”一腳就把他踹暈了。
另一個家夥又撲着谷嵩的肩:“別進去啊,我給你100塊,再來點猛貨吧。”
谷嵩收下他的錢,道:“買一送一。”送了拳頭把他放倒。
這兩個家夥!
谷嵩本以為繞過這倆瘾君子不費吹灰之力,到頭來還是要靠暴力解決。
不知哪位學者說的名言,什麽“暴力不能解決所有問題”,谷嵩看來,暴力才能解決一切問題,從根本上的。
別說什麽君子動口不動手,誰有最大的手,讓對方一看就知道打不過,誰才是老大。
其次,你這麽暴力,誰敢說得過你?
谷嵩刻意走慢些,他對這裏輕車熟路,大約是因為小時候別的小孩喜歡成群打鬧,他則喜歡在這裏逗留。
至于為什麽......谷嵩卻想不起來。
谷嵩開着手電筒,地面濕噠噠的全是腳印,是王雅狄一行人的足跡。
谷嵩到現在還沒被人發現,想必王雅狄那幫人是上二樓去了。
周圍牆壁上全是标本,對啊。
谷嵩想起來自己為什麽喜歡這裏,這裏就是他愛上标本的啓蒙。谷嵩小時候從未細心觀察那些小東西,都是這地方展現出了自然之美,讓他為之沉醉。
就是這段路程,是某位标本大師制作的整套蝴蝶。
每套标本右下角還有名字:刀。
刀。
阿刀?
不太可能。阿刀那時候尚未出生,最多不過是手抱的嬰兒。
這些美麗的蝴蝶透着絲絲詭異。
中間的那臺展櫃玻璃碎了,蝴蝶早被啃得不成樣子。
谷嵩那時候太小,所以他總覺得記憶中這地方還要大許多,他永遠夠不着頂的天花板、寬闊的走廊、周六周日稀松的客人......說起來,他從沒去過三樓,那時候三樓總是鎖着的。
二樓的大多數東西他也不感興趣,只喜歡這一塊兒的标本區。
谷嵩不能耽擱更久了。
他前腳邁上樓梯,就看見黑漆漆的東西從樓梯上面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