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雨季前夕
天，亮了。
夜闌山卻愈發昏沉。
老黃實在撐不住，他飽受失眠與潮氣的折磨，連皮膚都漬着一層水珠。
另一邊的日本人也不好受。
老黃轉過頭，瞧着田下真吾靠在火爐邊，他的傷口已變成烏青色。一旦将那包住手指的布頭拉開，腐敗的血質一定如泥石流般稀裏嘩啦地落下來。可田下真吾又開始抽煙。
老實講，他們在這堵截谷嵩有意義嗎？甚至連谷嵩死沒死都不知道。谷嵩一聲不吭地死在山林裏，那他這輩子都不出來了，死時還連帶搭上老黃和田下真吾，真值！
老黃講：“除了谷嵩，我還要去通緝一個女嫌疑犯，她的重要性不比谷嵩差。換句話講，如果我捉到的是犯人，那谷嵩就毫無意義了。”
“你去。”田下真吾沒話講。
老黃當然明白，田下真吾才不是為了在中國捉個變态殺人狂歸案。他只想抓來谷嵩解決往日恩怨，之後死多少人都和他全無關系。就這一點，田下真吾是個很危險的家夥。
老黃出門時拿走指南針，擦掉身上的血。蒼蠅嗅着血氣在耳邊打轉，他回頭看着這座陰森的小屋：門上依稀可見的斑駁掌印、血跡斑駁的潮濕地板、田下真吾一言不發，背對着他吞雲吐霧，又從煙盒裏拿出香煙來......
所有東西都凝聚成陰毒的怨恨。有人為了複仇而來；有人追尋着複仇者而來；還有人成了複仇者與被複仇的雙重對象。
老黃關上門，他聽見田下真吾痛苦的嚎叫聲，如迷失在森林的野獸。
雨下得太大、太久。
木屋前面的低窪原本已形成一個小池塘，如今池塘決堤，潰水沖刷着原本的植被，往下的路線都變成渾濁的水塘。
老黃獨自在森林裏徘徊。
這下熟悉的地形都被淹掉，老黃甚至找不到來時的路。他嘗試着尋找那高大的牌坊，好像看見牌坊的影子，追随過去，等走到近前卻又化成一片泡影。
他以為牌坊是那麽好找的，卻不斷在水潭中掙紮。
直到老黃想起來他還帶着指南針，掏出來卻看見磁針飛速轉動，無法定格。“破爛玩意兒！”老黃把指南針扔了，這附近一定有着磁場之類的玩意兒。
老黃又踉跄地撞了幾步，終于給他看到繁茂樹藤下的石牌坊。
老黃手撐着牌坊休息。
濃薄的霧氣從水面蒸騰而上。天空還在下雨，周圍沒有任何生物在動，遠遠望過去，好像一片死水。
老黃嘆息：“早知道就不死撐着面子了，何必苦了自己。”
——“黃天嘯。”
“田下什麽吾？”老黃以為是他，回過頭，卻只有霧氣磅礴的水面。
老黃肯定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職業自信和判斷力不會讓他疑神疑鬼。老黃又問了一遍：“九叔？你還沒走出林子？”
對方并未回答。老黃只覺得聲音從他背後傳出，便想到最壞的結果，是谷嵩吧.......他怎麽沒回到小屋？沒被饑渴的田下真吾盯上？或許他把日本人解決掉了，谷嵩殺人只需要一秒！
老黃掏槍，他努力看清霧氣中的水面......有人影猛地竄起來！吓了老黃一跳，急忙開槍。
老黃沖到那裏，他開槍當然也經過了深思熟慮，這個人影的身形和高度不像田下真吾，也不像九叔、谷嵩。等老黃艱難地俯身搜索，卻又什麽都撈不着。
“奇怪，明明就該在這附近的！”老黃暴躁地敲擊水面，他打中的不是人，難道是鬼？
血從水底漫上來，老黃摸到某個毛茸茸的東西，猛地拉上水面，居然是半只鹿。
“呃！”老黃丢開它。
偏偏是半只鹿，另外半只像被吃了。鹿頭還挺完整，老黃一看豎起的鹿角也許會像個水面上的人影，也許剛才打中了這玩意兒。
那是什麽吃了它？
老黃根據傷口計算，那家夥的嘴得有鱷魚那麽大。這地方說不準就有鱷魚！老黃還是趕緊找出路去，這地勢再晚就被水淹了，得游泳離開。
索性老黃找到一片高地，他攀上去，看到遠方高高離奇的神龛。
他記得神龛所在的位置分明低下，也許附近的泥地很不牢靠，剛剛發生了一場泥石流什麽，導致神龛位置升高，周圍卻全被洪水吞沒了。
老黃走一步算一步。
他期待着能登上神龛所在的位置看看附近還有哪條路可走，可以幫他順利地去到山腳下。
快攀上去時他想抓住神龛借力，卻被鋒利的石頭邊緣劃傷，頓時一松就落了下去！“該死。”老黃吮吸指尖的鮮血，神龛上卻沒有血，他仔細看，整座石頭仿佛在呼吸，所有淋上去的雨水瞬間蒸發。其實像石塊在汲取着水分......
老黃滿身的爛泥，就像個被水浸透的鹽袋子，無比沉重。他只好淌水前進，最後好歹也走到了熟悉的路線上。沒有多久他就該回到夜闌山腳下，想起九叔給他們的忠告，老黃算是臨門一腳離開了夜闌山。
那個日本人和谷嵩卻無法離開了，他們像是有着重要解決的宿命。老黃擦擦臉上的雨水，他來到九叔屋前，重啓了警車，一腳油門就往警局趕，想看看這短時間內有無重要發現。
回到警局，老黃感覺少了些人。他們忙的忙，老黃詢問唐傳英的行蹤，警員如實交代。
老黃道：“确實，他們守在那裏也好，王五那幫人有沒有動向？”
“他們似乎和夜闌山孤兒院的遺址也有關系。”
老黃又問：“什麽意思？”
“據盯梢人員講，他們會派人往返于夜闌山孤兒院遺址，但那些人進入B棟之後就跟丢了，仿佛人間蒸發一樣。”
“看來這夜闌山孤兒院遺址還有玄機。”老黃詢問：“阿刀呢？任何符合特征的女嫌疑人，你們找到沒有？”
“目前沒有。”
老黃道：“那準備去夜闌山孤兒院，讓他們繼續盯緊附近場所，我去找一個人，也許他有點眉目了。”
警員拿出一張紙片：“您是找杜蘇林嗎？他說如果您有事就去這裏找他，他今天都會在這個地方。”
老黃一看地址，那正是顧吟雪的民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