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我知道你是騙我的。”虞冰河說。

虞白吃了一口特價的醋溜土豆絲,只是滑動着手機屏幕看着新聞推送,虞冰河嘴中沒意義的話太多,要想一句一句都回實在是沒那個精力,所以現在虞白已經熟練掌握了無視虞冰河的技能。

“其實你從來都恨我對吧。”虞冰河說。

“對。”虞白咽下了一口白米飯,喝一口冰橙汁,雖然是秋天了但天氣還是一樣的燥熱,人擠人的食堂讓虞白不由地拽了拽領子,他坦誠地看着虞冰河的眼睛,“要不是你,我也沒必要受那些罪吧。”

“可我想和你結婚。”虞冰河拖着哭腔說。

“今早不是已經結了嗎?”虞白用筷子敲了敲虞冰河的餐碟,示意她快點吃飯不要再說話。

“你又不想和我結。”猛地一頭栽了下去,虞冰河用兩個胳膊撐着頭開始用力撕扯自己的頭發,她的語氣聽起來和平時說話沒有區別,臉卻扭曲在一起。

如果說他們的關系需要什麽證明,那就只剩下這薄薄的結婚證明了。

虞冰河雖然離不開虞白,也很想和他達成某種被世人認可的關系,想得寝食難安無法入睡,但大概是家庭教育的匮乏,加上他們之間順序颠倒的關系,以至于虞冰河甚至忘了還有“結婚”這個手段,還是從不提這件事的虞白在過了結婚年齡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虞冰河拽去了民政局。

“……別拽了,之前的血痂還沒好呢。”虞白一把拉住了虞冰河正在肆無忌憚地自毀的手,輕輕地掰開她的每一根手指,拍掉已經被扯下的幾根頭發,不忘揉了揉她的頭皮幫她舒緩疼痛,“我要不想我為什麽和你結婚,我神經病嗎?”

“你神經病。”虞冰河悶悶地說。

“你他媽才神經病,虞冰河。”虞白輕描淡寫地說,“你想我怎麽回答你,我說的話你相信過嗎?”

“真好笑,那我們這是在幹什麽?”虞冰河死死地盯着虞白的眉眼,幾乎要把他的腦袋盯出一個窟窿,她頂着一頭厚重的短發,發末都亂翹,只露出烏黑的眼仁,陰森得像是一只從地府爬出來的女鬼。

“我,和你。”虞白用筷子指了指虞冰河,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頓地說,“我們的關系從來沒有變化,我們一直是夫妻。”

話音未落虞冰河便掀了餐盤,頭也不回地撞出了食堂,只聽她把塑料門簾甩得噼裏啪啦響,半個食堂的人都呆住了,一半看着虞冰河的背影,一半看着面無表情坐在原地沒什麽表情的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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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白說,“婚後暴躁,大家多擔待,有人吃糖嗎?”

大學結婚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稀罕事,但大家一時間不知道到底是該安撫一下虞白的情緒,還是該說一聲新婚快樂讨個喜糖,離得近的同學只好尴尬地賠了笑,含糊地說了幾句恭喜就繼續埋頭吃飯。

虞白掏出一大包紙開始擦桌子擦地板,衣服也已經被油漬浸透,但他的內心沒什麽波動,虞冰河的這個神經病的老毛病也不是第一次犯,他早就習慣了。

他們從未有過粉色回憶,從未有過暧昧期,甚至從未确定過戀人的關系,對他們來說,從認識的那一天起他們就是夫妻。這份關系從天而降,逃無可逃,虞白自知躲不掉,也沒辦法改變被大家視為笑話的觀念,只能無言地承受着。

虞冰河再怎麽瘋,也是個知道誰對自己好的人,太多年沒有人對她報以善意,就連虞白這些虛僞的好意都讓她甘之若饴,虞白當然也知道虞冰河就對自己比對任何人都格外寬容些,剛轉學來的時候虞冰河還會和虞白為了桌子上的楚河漢界吵架,到了高二第二學期,就連拿她的棋譜墊卷子她也不生氣。

虞白知道虞冰河看着自己總像是在看生命中唯一的救贖與寄托,人是一種會習慣的生物,當他們用夫妻的身份相處了兩年後,虞白居然真的覺得他們就算當夫妻也無所謂。

虞白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虞冰河不發病的時候的确只是個普普通通甚至有點單純的小姑娘,偶爾一個金色的午後,看着正趴在椅子上研究棋局的虞冰河,虞白也會覺得陽光灑在她的頭發上的畫面像是一副油畫。

如果察覺到虞白的視線,虞冰河總是會攥着棋子揚起腦袋,朝他無聲地露出幅度很小的笑意,虞白也會裝出溫和的神色對她笑。

大概虞冰河也多多少少知道,虞白所有的善良和溫柔大都是裝出來的,只在争吵的時候對她真情流露,他罵自己的每一句話都真情實感,對她的好意都是謊言,但即使如此,虞冰河還是覺得自己不能沒有虞白。

他們是夫妻,從最開始到現在。

忙了一整周,舍友們打算抽個空給虞白送個新婚禮物,大學生也拿不出多少錢,七個人湊了湊,給虞白買了塊三四千的表,跑去學校小賣部花了二十塊錢買了個大紅色的包裝盒,扭扭捏捏地塞給了正在背單詞的虞白。

虞白摘下耳機,驚喜地拆開禮物,連忙問,“太破費了吧,你們這個月還能行嗎?”

“行不行的都得行,結婚是大事,得送點貴的嘛。”舍友們笑嘻嘻地說,“婚禮什麽時候辦啊,哥幾個給你幫忙。”

虞白歪了歪頭,“什麽婚禮?”

舍友們也歪了歪頭,“結婚典禮啊?”

總算明白了,把手表裝回包裝盒擺在架子上,虞白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說,“沒必要辦,要是想吃飯的話這周末我請大家喝一頓。”

“你女朋……她能接受不辦嗎!”

虞白仔細想了想,他和虞冰河好像的确沒考慮過這種事情,光是和家裏人吵架就已經沒完沒了了,哪有心情搞這些事,“我也不知道,結婚當天就吵架了,我一周沒見她了。”

沒等舍友發出下巴落地的聲音,虞白又追問道,“今天周幾,周四?那她今天沒課,今晚請大家吃?你們好像也沒和虞冰河說過話吧,大家認識一下。”

即使已經相處了四年,但虞白依然是個讓人看不穿的家夥,尤其是他這段詭異的感情生活,他和女朋友的關系淡到大家一度懷疑他們到底還有沒有交往,卻又頂着所有人反對在22歲第二天就去領了結婚證,但婚禮也不辦,大概率連戒指都沒買,這樣的事情居然真實存在嗎?

“忘了,她今天比賽去了。”虞白翻看着桌子上的日歷,今天被用圓珠筆塗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圈,“你們要是不想見她,就咱們幾個來一頓?”

“虞白啊,”舍友忍無可忍地說,“我們還是覺得你這樣做不行,這麽大的事不能就這麽敷衍過去。”

舍友的責備讓虞白有些摸不着頭腦,他露出不解的表情,把每個人的臉都看了一遍,有尴尬,有不滿,還有一絲絲的憤怒。

“你給人家買戒指了嗎?”舍友追問。

虞白搖了搖頭。

“花呢?”

虞白又搖了搖頭。

“你給人家婚禮也不辦,戒指都不買,你以為你們是去領了張優惠券嗎!”舍友被虞白的麻木徹底激怒,大家氣得捶胸頓足,恨鐵不成鋼地在原地轉了一圈,“不是,你,你怎麽回事啊你,鐵子,你這不是欺負人家姑娘嗎!”

“你們是不是誤會了……”虞白趕忙把氣得都要竄到天花板的舍友挨個摁回地面,有點好笑地說,“對我倆而言結婚證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麽大的意義。”

“——你兩到底啥情況啊,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人家?”被虞白一勸,舍友更想不通了,“不喜歡你就別耽誤人家啊。”

聽到這話,反而是虞白變得滿臉無奈,他低聲苦笑起來,從喉嚨的深處發出沉悶的聲音,他笑着依次拍了拍舍友們的肩膀,用自嘲的口氣輕聲說道,“虞冰河從來都不愛我,要說耽誤也是她耽誤我。”

虞白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會同情她的遭遇,會憐惜她的不幸,即使他被虞冰河害得白白受了兩年多的冷暴力,即使他的青春回憶全都被虞冰河毀了,可總在某個瞬間某個地點,他依然會為虞冰河的一個笑而心動。

好意裝久了也會變得習慣,他習慣了虞冰河那“全世界只有你對我最重要”的眼神,習慣了虞冰河賦予他種種細小的特權,習慣了她拿着獎杯對他說“我要把這個熔成金磚送你當禮物”時那張被羞澀和愛占據的臉。

虞冰河無止盡地從虞白心髒的深處索求着他的感情,恨不得榨盡虞白血脈裏的每一滴愛意,而虞冰河能付出許多的憧憬,卻拿不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愛,或許是沒有愛的能力,或許是沒有愛的自覺。

兩個人的感情從來都不對等,虞白能給的愛有限,只怕掏空之後對虞冰河只剩下無止盡的惡,他舍不得恨她,只好把僅有的半分愛也切成碎塊,給得吝啬又克制,虞冰河被折磨到患得患失難以入眠,但也許主動權從來都不在虞白身上。

是他對虞冰河說愛,是他對虞冰河說做夫妻,是他抄了特招虞冰河的大學的名字,是他在無數個日日夜夜都在虞冰河的身上渴求一句“我也愛你”。

言情小說誠不欺人,誰先愛上誰就輸了。虞白想。

虞冰河氣喘籲籲地跑到學校附近的小餐館前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一點十七,她遠遠地看到虞白正被舍友們攙扶着,才敢緩和腳步,上氣不接下氣地走了過來。

虞白閉着眼栽倒在舍友們的肩膀上,滿面的潮紅,全身上下唯一還在使勁的地方大概只剩下他的後槽牙,他把牙磨得嘎吱作響,聽得大家牙根都發酸,唯恐他把牙真的咬碎了,只好拍拍他的臉讓他放輕松點。

“叫,叫我來做什麽……”虞冰河在原地大喘氣,還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口,“我又把他背不回去……麻煩大家給他搬回宿舍吧……”

“我們也想啊,主要是他不願意走。”看着虞冰河有點狼狽的樣子,舍友們只好相視苦笑,抖了抖正整個人都挂在舍友身上的虞白說,“這家夥非要見你,讓你過來。”

虞冰河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她比賽前才被舍友梳通頭發,為了給她的比賽助威,還專門給她用夾子做了個漂亮的發型,即使是短發,從正面看也像是梳了一绺一绺的辮子盤在腦後,但現在比賽途中已經被自己抓得七零八落,活像個鳥窩。

“喂,虞白……”大概是虞白的老毛病,虞白明明沒什麽酒量還喜歡喝酒,每次喝醉了都到處喊人去找自己,虞冰河沖着舍友們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掌握了情況。她咽了好幾口唾沫才讓自己的呼吸穩定下來,她湊在虞白面前,輕聲叫他的名字,“醒醒,知道我是誰嗎?”

聞聲,虞白微微睜開了眼,咧開嘴堵着鼻子沉悶地說,“虞冰……嗝……冰河……哈哈……”

“認得我,沒喝多。”虞冰河摸了摸虞白因為酒精作用而發燙的臉頰,也許是虞白從來都體溫偏低,也許是他從來都是冷淡的态度,虞冰河無法适應酒後反常的虞白,她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連忙把他塞給舍友,“麻煩給他帶回去吧。”

“不是,你……把這個喝了吧,”舍友把一直端在手裏的玻璃酒杯總算是塞到了虞冰河手裏,後半句話湊在虞冰河耳邊做賊一樣小聲說,“放心,這雪碧,不是酒。”

虞冰河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人,虞白也一臉期待地看着她。

“他想和你喝交杯酒,”舍友面紅耳赤地說,“耍酒瘋呢他。”

“——為什麽?”虞冰河面無表情地把雪碧一口灌下,捧起虞白發燙的臉頰,直勾勾地看着虞白朦胧的眼,企圖從他的眼神中讀到自己想要的真相,“你這又是什麽意思?”

在他們沒能和好的一周裏,虞冰河咬掉了自己十只指甲,倒也不算連根拔起,但也血流不止。他們的關系總是這樣,沒有真的分手,沒有真的和解,只靠時間化解一切,虞白并不在乎虞冰河的感情,所以只留虞冰河一個人在無意義的分分秒秒中輾轉煎熬。

但此時的虞白只是朝她露出了乖巧的笑,用鼻尖蹭了蹭虞冰河的溫溫的掌心,含含糊糊地說,“嗯?”

虞冰河無法面對酒後的虞白,他總是像是真的很愛她一樣。

很快,虞冰河就想起自己已經在虞白身上栽了無數次了,問了也是白問,除非是他自己願意說,否則就是把他的十根手指一根根剁下來,虞白的嘴裏也逼問不出半句真心話,虞冰河在心底罵自己吃一塹長零智,“走吧,嗯?我們回去吧。”

舍友們也是第一次和虞冰河正面接觸,以前最多也只是看到她和虞白走在一起就點頭打個招呼的程度,虞冰河像個女鬼一樣陰森,看過一眼就能記得住,此時此刻實在是時機尴尬,但再不說的話只怕以後會更尴尬,于是舍友們繞過虞白悻悻地對她說,“我們算是喝喜酒的今天,呃,祝你們新婚快樂?”

“謝謝,但沒必要,和我能有多幸福。”虞冰河扯着嘴角露出一個僵硬到極點的笑,大概是想回報大家的善意,但怎麽看怎麽像是抽筋。

虞白突然掙脫了舍友拉起虞冰河的手就要走,沒走幾步就一個踉跄,差點拽着虞冰河一起摔了,好在舍友們眼疾手快給他扶住了。

“你要和我……結婚嗎?”虞白問。

“上周我們已經結過了。”

“你得……愛我啊……”說着,虞白抓着虞冰河的單薄的肩膀,伏着身子趴在她的身上,撲簌簌地落下眼淚來,斷斷續續地低聲呢喃。

全世界都被寫下了休止符,只剩下夏末殘留的蟬鳴在夜幕下刺穿所有人的耳膜和神經,舍友們匪夷所思地看着虞冰河毫無波瀾的神情,她依然沒有任何的波瀾,兩只手抱着虞白,拍着他的後背企圖安撫他的情緒。

“像你一樣。”虞冰河平靜地說,“我也和你一樣,我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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