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一更

第56章 第一更

“媽, 你穿這身衣服可真漂亮！”林雪霞語氣真誠又大聲誇獎道。

實際上她媽穿這一身地攤貨加上廉價的絲巾，在林雪霞的眼光裏，要說多好看倒是不見得，但是張玉琴現在這個打扮, 比她在鄉下時候灰頭土臉的打扮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人年輕了, 不悶了, 還多了幾分略顯得刻意的俏麗姿色。

只是張玉琴瑟瑟縮縮的, 一直含胸縮背，儀态不好，不敢擡頭挺胸看人, 讓人覺得古怪又略顯小家子氣。

張玉琴身材很苗條, 沒有中年婦女的臃腫肚子, 可她現在穿這身衣服，還沒有旁邊趙慧茹好看，趙慧茹姿态輕松自如，完全看不出緊張僵硬的模樣, 不說好看吧, 起碼讓人看着舒服，不奇怪。

張玉琴穿這衣服，不難看, 就是……奇怪，像是窮人偷穿地主家不要的衣服，穿在身上無所适從。

林雪霞意識到, 她媽缺了那股“怡然自得”的自信。

本來她穿這身衣服不醜, 很合身, 偏偏被她展現的奇怪。

在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打擊她的自信, 想到這裏，林雪霞又主動誇了幾句：“媽，你脖子上這條絲巾誰選的？太配你了。”

“真的啊？”張玉琴按住脖子上的絲巾，又是驚喜又是懷疑，她的心髒撲通撲通跳。

“當然是真的，媽，你取下絲巾，讓我仔細看看。”林雪霞解開張玉琴脖子上的絲巾，攤開，她雙手扯着絲巾，背着風站起來，讓風吹着絲巾在她腦袋後面飄揚。

林雪霞本就生得出挑，這樣拿絲巾圍着，擋住大半烏黑的頭發，俏麗的五官更加突顯，透出一股款款動人的另類風情。

她臉上的笑愈發動人，美目含情：“媽，你看這樣好看嗎？”

一旁看着她的趙慧茹幾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她們覺得太好看！太美了！

張玉琴下意識點了點頭：“好看，真好看！”

林雪霞莞爾：“媽，我看很多人都喜歡這樣去海邊拍照，等你跟妹妹在這裏安定下來，周末我們幾個人一起去海邊玩，你記得把絲巾帶上，讓傅魏給咱們拍照。”

“……好。”張玉琴輕輕地說了聲好，她全身上下一股暖流在沸騰，眼睛止不住地眨眼，她被林雪霞話裏描述的那番景象弄得心潮澎湃。

來到這裏，她還沒見過大海，只看見過海灘的照片，她幻想着她跟女兒們在海灘邊背着大海，迎着海風，舉着豔麗的絲巾，英俊的女婿拿着相機給她們拍照……

那樣的畫面太美太幸福了，太讓她心情激動了。

張玉琴眼睛紅通通的，在身體裏四處亂竄的情緒壓抑不住，她激動地想哭，她從來都沒想到過自己還能有這樣的日子。

林雪霞假裝沒看見張玉琴泛紅的眼眶，笑着給她把絲巾戴上，柔聲叮囑道：“媽，你現在不種田不種地，顧好自己就行了，咱們姐妹幾個将來給你養老，你不需要攢錢，手上有錢了，多去買幾身漂亮衣服，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喏，再多買幾條絲巾，咱們在海邊，一條怎麽夠，各種顏色的都要。”

“在海邊拍照，顏色越豔越好看。”

趙慧茹連忙插嘴道：“對對對，你閨女雪霞說得對。”

張玉琴點點頭，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絲巾，又摸了摸頭發，眼睛裏帶着羞澀：“這條絲巾我也挺喜歡的，我還想要一條藍色的。”

“雪霞啊，她們讓我去燙頭發，我昨天又怕得很。”

林雪霞鼓勵道：“媽，你可以試試。”

張玉琴壓抑不住激動：“等頭發長點我去試試，我喜歡那個小姐妹的短卷發，不用那麽長，也不要太卷了，要蓬松一點。”

“媽，你審美很好……”

林雪霞陪着張玉琴多說了幾句話，趙慧茹在一邊忍不住也想去燙頭發，高春燕則歪了嘴：“你們兩個去買絲巾又不帶上我。”

高春燕原本是幾個人中最不在意穿着打扮的，她在街上擺攤，打扮再好看有什麽用？她在穿衣打扮上省吃儉用，從給女兒買鞋一事上就能看得出。

明明是這樣的一個人，此時也不禁對一條花底絲巾心動了。

陳妙容含蓄道：“我也想買幾條。”

陳妙容努力的憋住，恨不得參與進她們的話題，以前她怕羞，家裏買了很多條好看的絲巾，大多鎖在衣櫃裏，她不好意思戴出去，怕人笑話，說她眼光差，跟衣服不搭什麽什麽的，她也沒個朋友讨論。

陳妙容過去買的那些絲巾質地更好一些，價格也更貴，可她覺得張玉琴脖子上戴得更好看……反正大家一起戴，就沒什麽問題了。

林雪霞見帶起了話題，就由着她們一起聊，自己去市場那邊采購備肉。

她走了之後，趙慧茹十分羨慕地用手肘推了推張玉琴：“玉琴啊，你看你女兒多貼心，這小嘴甜的，自己有本事，又給你找了個好女婿，你下半輩子都不用愁啦。”

“你以後輕輕松松的，多買幾身漂亮衣服穿，像我另一個老姐妹，一年再攢點金子，給自己打幾樣金首飾，有一家店的黃金可好了，他家的手藝……”

趙慧茹開始給張玉琴叨叨自己的打算，她現在賺錢了，工資加上林雪霞給的紅包獎金，算是有一點小積蓄，可以去銀行存起來，可她又覺得存銀行不太安穩，有些老姐妹就說去港街買黃金，打首飾……

對于她們這個年紀的女人來說，比起銀行裏存折數字增加，她們更喜歡手裏多存點黃金，又漂亮又值錢，私下戴戴還能臭美拍照。

“買黃金啊……”張玉琴嘴巴微微張開，眼睛裏迷茫又向往。

在一個月前，她還是手裏一點錢財都沒有的鄉下女人，連鎮上都不敢去，家裏的錢財全在大嫂和婆婆手裏。

而現在，她體驗過一次花銷幾百塊錢，來到這裏，除了買衣服買絲巾，這些老姐妹竟然還謀劃着買黃金。

如果沒來過這裏，她以為穿金戴銀那得是地主婆幹的事情，而見識過這裏的房價和物價之後，她又覺得買一兩克黃金似乎也不太貴？！！！

一克黃金也不過才幾十塊錢，比一個月房租多一點，她攢攢一年還真能攢個幾克？

趙慧茹：“咱們那些老姐妹還打算明年湊錢一起買個小音箱，咱們去海邊跳舞，玉琴，你喜不喜歡跳舞，早上九點十點那會兒，攤位上人少，一個人守着就行了，能不能跟你閨女說，咱們輪流去跟她們學跳舞吧，白天不行的話，夜晚也行，咱們湊個伴呗……”

“好、好啊。”張玉琴原本想拒絕，可她想到有伴，自己也想去接觸些新鮮的東西，經過剛才女兒的誇獎，她也多了些勇氣。

張玉琴發現這邊城裏的女人跟村裏的女人差別太大了，村裏的三姑六婆，聊的是東家長西家短，怎麽整治兒媳啦，怎麽給兒子讨媳婦啦……

這邊的女人就很不一樣，趙慧茹說幾個老姐妹中比較有錢的那個，穿着青色，雖然也是鄉下來的，但人膽子很大，她敢去買股票，雖然張玉琴也不懂股票是什麽，可趙慧茹說人家買股票賺了大錢，給兒子兒媳買了套十多萬的房子……

趙慧茹：“不過股票這種不能亂買，我兒媳跟着買了，虧大了，他們現在不碰這些東西。”

“這姐妹她就是運氣好，趕上了好時候。”

張玉琴聽不懂，但她聽得很上心，她覺得很精彩，很有意思。

趙慧茹見她聽得認真，她說得更加起勁——實際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股票具體是個啥玩意。

陳妙容聽着她們聊天，努力憋着不說話。

她真的很想糾正趙慧茹話裏的錯誤，可她實在不善言辭。

*

林雪霞和薛玲君去找熟悉的小販要了一批低價的新鮮肉，實際上，要得數量越大，越有議價的空間，兩人訂了肉和菜，推車回去。

買肉的時候，送了不少豬下水，林雪霞打算中午炒幾個菜，幾個人分一分。

薛玲君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邊，不說話，只在林雪霞看向她的時候，露出一個幹淨純潔的笑容。

林雪霞剛見過親媽身上的花花綠綠，再看薛玲君，只覺得她穿着樸素，還是那幾身墨藍色的碎花衣服，原本留着兩條麻花辮，這會兒都盤起來了，戴上帽子，圍着圍裙，一張小臉嫩生生的，帶着嬰兒肥。

“玲君，有時間咱們一起去逛街買幾身衣服吧。”林雪霞随口道。

薛玲君愣了下，随後開心地點了點頭。

她跟自己的親哥哥住在一起，薛小山雖然人好，是個好哥哥，到底不能方方面面地顧及她。

攤位上對辣椒的消耗比林雪霞預計的更快，還有人專門來買剁椒醬回去拌飯吃，她打算再買些辣椒回來，再制一批辣椒醬。

林雪霞和薛玲君開始做肉，主要是林雪霞來負責，薛玲君做涼菜的手藝熟稔，她開始負責所有涼菜的備至，林雪霞開始鹵肉。

很快，這個遠離主街道，位置偏僻的小巷中飄出一陣陣鹵肉的香氣。

很多人過來詢問：“你們在弄什麽呢？太香了。”

“哎呦這個味兒，香。”

……

之前也不是沒有人來問過，薛玲君都閉口不答，當然，她也說不出話，後來她悶頭在屋子裏煮，不開門，只開窗，就是怕有人來問。

現在林雪霞在，她大方回答道：“往前拐彎不遠，那個米粉鋪邊上，中午夜晚賣鹵肉飯。”

有一個中年女人在她們鋪子門口張望了好一會兒，猶疑着走上前，眸光閃爍，下意識眨眼睛問道：“年輕小妹，你是這家老板吧，我知道你，你的鹵肉做得真好吃。”

林雪霞問：“怎麽？”

中年女人望了她一眼，又把視線挪開，看向屋子裏的大鍋，努力使得自己聲音自然：“我家裏有老人做壽，他很喜歡你家做的鹵肉，我能不能直接上你這裏買個十斤。”

她的聲音露着怯，嘴裏說的話大半為假，女人見林雪霞的鹵肉飯賣得好，又在她們樓底下不遠租了房子，專門弄個廚房做肉，讓她不禁心動。

女人沒有做肉的本事，但她想到能在林雪霞這裏直接買十斤肉，去城裏其他地方擺攤賣鹵肉飯，興許能賺到一些錢？

林雪霞見她眼神不對勁，就知道她說的話全是假的，這時候的人淳樸，很多人都不會說謊，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會兒林雪霞倒是放松下來。

這種連謊話都不會說的人，反倒是比那種花言巧語的更令人心安。

林雪霞道：“我這裏鹵肉單買一斤六塊錢，十斤起每斤七塊錢。”

“啊？！”中年女人愣住，為什麽買的多更貴？

林雪霞建議道：“如果你家老人想解饞，買個一兩斤回去就行了。”

中年女人神色糾結不已，這一兩斤哪成啊。

林雪霞又道：“買十斤雖然每斤貴一塊錢，但是我搭送秘制拌飯汁和辣椒醬。”

“你考慮考慮吧。”

中年女人眼珠子轉了轉，她發現這個價格買回去，正好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賺，也能賺，如果一天能賣出個一兩百份，一個月少說也能賺個一千甚至兩千，如果能賣出三四百份，那就更多了。

女人咬咬牙，跟林雪霞道：“我預定二十斤，後天來拿。”

她懷疑林雪霞已經看出了自己的打算，幹脆不再多說什麽。

林雪霞給她做了登記，她也想試試這個女人的人品和能力，能不能賣出去是她自己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