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黎先生火急火燎趕到住宅區外,副駕的吳文抓緊安全帶,怎麽都不肯跟他說具體門牌號。
“初夏都要被任辛樹玩死了!”
他本就戲曲專業出身,聲調自然揚得高,在狹小車廂內簡直魔音穿腦,吳文捂住耳朵。
“你說鬼啊!任辛樹玩他?!大哥老半天感情您還沒搞明白他倆關系啊?要是初夏能聽話,今天就不會出現這個事你知不知道?”
吳文也是個大嗓門,兩人一來一往如鴨子呱呱呱,黎先生翻了個白眼,奈何他模樣雌雄未辨,再低俗的動作也能顯得風情味道。
看得前者膽戰心驚。
因為初夏喜歡過分妖豔的事物,任辛樹為了讨人歡心,花了重金從海外訂購等身高的木雕人偶,也就讓他開心兩三天,當廢木頭處理掉了。
“那不是養孩子,是伺候祖宗。”吳文倒抽一口氣:“我說黎大老板,你幹嘛非要觸他黴頭,你身邊那些男的還不夠選?幹嘛非要跟任辛樹這個狗脾氣搶人。”
“你把初夏跟鴨子比?吳文你是不是反了天了!”
吳文一邊在心中跟任辛樹狂道歉,一邊拼老命穩住氣得冒煙的黎先生,結果後者還不領情,此話一出對着方向盤就是啪啪兩下。
“那可是……”黎先生憋了半天:“好可愛的孩子。”言語未落,他面容神情微妙,看得吳文惡寒。
“誰都可以,初夏,不行。”
吳文豎起根手指,他雖未親眼目睹小孩發病,可從任辛樹只言片語中,也能拼湊出零星畫面。
這護犢子的勁,看得黎先生冷笑。
“這麽護着,你以為你是任辛樹。”
吳文伸展手臂,後倚靠背,沒講話倒是偏頭,審視目光上下,看得黎先生粗着嗓子反問:“又開始說胡話了?”
“滾蛋。”
兩人對罵一陣,空氣逐漸安靜。最後吳文深深嘆了口氣:“你第一次見初夏,就愛上了?”
“是喜歡。”黎先生糾正。
——又再這裏扯狗屁。
吳文沉默,以眼神洗禮。
誰知黎先生還振振有詞:“愛有附加條件,喜歡沒有。我不求初夏對我有任何回報,他能允許我喜歡,就已經是對我的恩賜。”
男人聲情并茂,到最後伸長手臂,另一只手捧心狀,看得吳文臉綠惡寒。
“你別發癫。”
但跟他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況且雙方知根知底,吳文知道黎先生沒有壞心眼,猶豫片刻選擇讓步。
“帶你去見也行……”他稍微組織下語言:“可能保證初夏願意見你嗎?”
黎先生胸有成竹:“必然。雖然只親了一口,我還能聞出來那股特殊的香氣——”
“你他媽的跟人親過?!”
吳文拼命掐人中,順便在大腦中飛速盤算會被任辛樹發現的概率,結果得出個百分百,他萬分痛苦嗷了聲。
“鬼叫什麽。”
黎先生不耐煩啧聲:“又沒真親到嘴,就個下巴。話說回來,為什麽不讓初夏去上學?那孩子要是在學校,別說小姑娘了,男的都能看迷眼。”
吳文一頭兩個大:“別說了。”
“總不能因為長得好看,就不讓初夏念書吧?你看他現在,毫無跟同齡人交流的經驗,這以後怎麽結婚?”
“……”
您老倒也不必想那麽遠。
“倒也無妨,婚後初夏肯定就只看我一個了。”黎先生樂呵呵:“走吧,去提親。”
/
二樓,角落玩偶堆。
躲在裏面的少年被樓下争執吵醒。
他扒開壓在胸口的黃兔子玩偶,借着帳篷口起身,還沒來得及睜眼,房門由外力沖擊開的響動巨大,撞擊到牆壁重重彈開。
任辛樹又瘋了?
大腦飛速閃過午睡前男人的臉,初夏未察異樣,得出非他惹事結論,索性沒了前進動力,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初夏?!”
這聲音……不是任辛樹。
初夏雖疑惑,也沒好奇到讓他睜眼的地步,僅是略擡手晃動,表示自己還活着正在聽。
好耳熟。
他還在心裏琢磨是誰,來人已經半跪在地伸手,顫顫巍巍捧起他的臉,聲音如篩:“別死、別死,我帶你出去。”
初夏勉強将音腔與人臉對上,眯眼便看見如水墨般的肆意五官,長發垂落在手腕處,形成一道屏障,隔絕門口任辛樹暗沉眼光。
他反應極快。
“黎叔叔,說到做到哦。”
“做什麽?”
聲音卡殼,黎先生後知後覺,移開身子對上初夏樂呵呵的臉,連連否認先前說的話——在人家地盤上盤算人家孩子的事,就算給黎先生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任辛樹硬碰硬。
就算覺得初夏無論模樣還是性子,都合極了口味,黎先生也不是缺心眼,當着人面去打任辛樹的臉。
他眼底神色閃動,完全掩飾不住內裏慌亂,看得初夏好笑,後仰靠在玩偶堆,饒有興趣凝視黎先生壓低的眉,轉而落在随後戰戰兢兢跟來的吳文。
察覺氣氛異樣,對初夏擠眉弄眼。
雖未言語,可神色焦灼不似玩笑。
見狀,初夏得寸進尺。
他按住黎先生的臂膀,借助對方力氣起身,卻不着急站直,樂呵呵沖恨不得從窗戶跳出去的吳文招手。
“小哥哥?”
等任辛樹堪比殺人目光落來,初夏又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松開手腕力氣後仰。
他動作來得太快,導致黎先生一時未反應,眼睜睜看着人被玩偶吞噬,就松松垂落右手腕,搭在最底層的某只黃兔子腦袋。
黎先生注意力自然轉移過去。
“……”
竟一時看直了眼。
他表面是個飯館老板,同時也做些娛樂業有關的生意,見過的莺莺燕燕多了,普通的清湯小菜自是不入眼。
跟吳文合作這些年,不往誇張了的說,夜場生意頂峰時,場面堪比古代帝王選妃。偏偏這些人的集合,都抵不過初夏一根手指頭。
細長、瘦弱,指關節泛着淺淺西瓜紅,稍動便讓人聯想到漫長夏天,以及令他更嫉妒的任辛樹。
“……”
黎先生唇角溢苦,甚至沒有勇氣回頭,同初夏名義上的監護人對視。面對初夏時,他更是為自己的肮髒念頭自愧不已。
/
方才來時,黎先生問過吳文。
“你覺得初夏好看嗎?”
對方望了他一眼,左手拇指按下轉向燈,盯住面前接連漂移的街景,沉默半晌才給出個四不像的回答。
“你覺得為什麽會把他關在家。”
“保護?”
“哈。”吳文嘲了聲。
黎先生反應過來:“……你确定?”
“那可是任家的孩子,雖然任家因為十幾年前的事,稍微有些沒落了,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麽也比咱們這群人厲害。”
吳文說完,兩人對視,相顧無言。
黎先生回過味兒:“怪不得任辛樹會特意跑到位于荒郊野嶺的小鎮,從裏面帶回來個半大的孩子,就是初夏吧?但是這件事情初夏知道嗎……”
“他哪裏敢喲——殺父之仇豈能用時間化解,現在也不過是瞞着初夏。”
“能瞞?當年鬧得滿城風雨,但凡初夏知道消息,順着先前地址找回家,任辛樹還有辦法留住他?”
“正是因為留不住,所以在現在這段時間裏,兩個人能多相處一會,對任辛樹來說已經是上天對他的恩賜。”
吳文一口氣說完,忽視黎先生眼中的不可置信,直到停在住宅區外,車內空氣死寂。
現在黎先生回神。
由于姿勢問題,他很容易握住露在外面的那截蒼白纖瘦的手腕,體質問題黎先生體溫偏低,現在他拉着初夏,竟覺得掌心冰涼一片。
初夏身子虛,即便在暖氣開得正常人都流汗室內,他還跟小冰人一樣。再加被數不清的毛絨偶當被子壓住,更襯得他面容宛若精致小小人偶。
“……”
沒由得的,黎先生腦海忽然回憶起吳文之前嘟囔的話,以及那不知被初夏扔去哪兒的木制人偶娃娃。
可能,任辛樹也抱有同樣的心思。
錯不了。
黎先生移開視線,緩緩轉到門口。
或許他太過于震驚,導致一時未收斂面部表情,被任辛樹捕捉到異樣。而後者面孔流露神秘微笑,像對此早有預料。
——黎先生忽然心底發寒。
他隐隐覺得,任辛樹瞞住初夏的東西,絕不可能如蛋糕表面那般光彩、柔亮又裝點無數用童話編織的夢。
如果被初夏知道真相……
黎先生打了個哆嗦。
他幾乎是同得知的吳文一樣,腦子裏瞬間騰起的念頭,是将這件事情埋進棺材裏。
“好了,初夏。”黎先生深呼吸,他微笑:“冬寒地涼躺久了當心感冒,還困的話我們去床上睡,好不好?”
極度緊張之中,黎先生嗓音略顯得走調,由于他戲劇專業兜底,倒也不顯得音調過于誇張。
這棟住宅的二樓除了承重柱,剩下都為毫無遮攔之意的低矮家居,他稍稍偏頭,便很容易留意任辛樹反手合死通往一樓的房門,邁開腿,不緊不慢朝他們走來。
緊接着,面前傳來一聲。
“我現在有點讨厭他,黎哥哥。”
趁着任辛樹跟他們還有段距離,初夏低喃,他刻意轉變了稱呼,望向盯住他出神的黎先生。
“你幫幫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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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