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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挂了電話之後,陳言清瞪向藏在壁燈後的攝像頭。
無辜的攝像頭照出陳言清的樣子,身穿睡衣的,面目發怒的,離開客廳時氣昂昂的,全以畫面形式映入楚敘池眼中,令在看監控的楚敘池發笑。
回到卧室的陳言清閉上眼大概醞釀了半個小時才睡着,睡前他想到要是楚敘池在的話,根本不必擔心入睡困難的問題,畢竟跟楚敘池在一起會累到只想睡覺吧。
第二天是周六,陳言清早早起床,他要去南城看望媽媽,收拾妥當後他背着一款比較輕便小巧的旅行包走到玄關換鞋。
門鈴響了,陳言清擡眼,心中立即對來人有了答案,一定是方阿姨。
陳言清拉開門,方阿姨笑着沖他打招呼,他有點愧疚的說:“不好意思啊,我昨晚忘記告訴您,我今天有事要回南城一趟,明晚才回來。”
“沒關系的呀。”方阿姨拍拍自己的手提包,“我今天也沒帶吃的給你,打掃完我就走了,咱們誰也不礙誰的事。”
陳言清笑着點頭,立即想到了楚敘池在客廳裝攝像頭的用意,可能也是為了有個安心吧,這樣的話,楚敘池出差後,還能遠程看家裏的清潔阿姨有沒有關好門。
出了電梯後陳言清立即在手機上叫車,等司機接了單,他直接退出來,給楚敘池發消息問:“你在南城開會麽?”
楚敘池沒有立即回複,陳言清站在街邊等網約車,邊等邊想,要是楚敘池在南城開會就好了,這樣的話,還能跟他見一面。
陳言清上車後收到了楚敘池的信息,他說:“這次在曦城呢。”
曦城的位置比垣城還要偏北一些,陳言清看着手機地圖心想,那邊肯定是更冷一點的。
陳言清想給楚敘池發去一句注意添衣的話,但最後沒有發,可能他這擰巴勁讓他覺得,他不能讓楚敘池套太牢了,否則他會很沒有安全感。
坐高鐵的時間比較長,陳言清沉沉睡了過去,幸好身邊人也要下車,才拍醒了他,不然他很可能過站。
世上還是好人多吧,但陳言清轉念間想到了楚敘池,如果楚敘池是電視劇裏他喜歡的人物,他肯定會問:“楚敘池這人到底好的壞的?”
出租車停在旺友精神病院前那刻,陳言清心裏仿佛被塞進一塊石頭,墜着嗓子,令他不好呼吸。
因為,如果媽媽情況很好的話,是值得開心的,但一旦情況好轉,陳言清就想問出那句話:“媽媽,爸爸究竟是不是自殺?”
以及“媽媽,爸爸的自殺時間準确嗎?”
可當陳言清踏進病房,跟媽媽對視那刻,他卻什麽都問不出來了,或許,過去的那些事真的不該深究,但是心中關于爸爸是否真正是自殺的疑問,也像一只會吞食人心的大鳥永恒盤旋。
“言清!”媽媽喚他,嗓音熱烈,“快過來跟我一起玩布娃娃。”
什麽布娃娃?生怕那些人又找上媽媽,陳言清急步向裏,扯過娃娃一根辮子後,他忽然想起來,這就是胡嫣兒給媽媽送的聖誕禮物。
“可愛嗎?”媽媽輕輕撫平娃娃的裙角,語氣得意,“她的辮子是我跟她梳的呢,光光滑滑的。”
“嗯。”陳言清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笑問:“她有名字麽?”
“還沒有,言清你要取嗎?”媽媽用亮閃閃的目光看着他,也含着期待。
“要不。”陳言清很快從腦海裏搜索到一個詞,“叫春光?”
“春光?”媽媽歪頭去想這個名字的好壞,忽然她眼中的光芒滅掉了,臉色也變得暗沉,她仿佛一個溺水的人終于沉到了海底,嗓音低啞道:“春光啊。”
陳言清第一反應是,媽媽又想起了爸爸,所以才會有這種情緒,但是春光這個詞跟爸爸有什麽關系呢?他也只是小時候曾在哪裏聽過的,覺得這個詞不錯。
正想着,媽媽突然有了動作,她像着魔一樣死死掐住布娃娃的脖子,嘴裏咒罵:“讓你給他取名叫春光,你這個賤人!”
陳言清立即起身抱住媽媽,另一手拿出手機給袁阿姨打電話。
媽媽在他懷中漸漸平息了一些,哭着問:“言清,你從哪裏聽到的春光呢?”
“是我說錯了,媽媽。”陳言清閉眼,神情有些痛苦,放在耳邊的手機裏響起袁阿姨的聲音。
袁阿姨說:“我現在馬上過去。”
陳言清把手機放回口袋裏,雙手擁住小聲哭泣的媽媽,低聲道歉:“是我說錯了,是我的錯,我不該忽然想起來這麽一個詞,我只是好像在一個朋友那裏聽過的。”
“不怪你言清。”媽媽雙手捂住兩只哭紅的眼,“是我的錯。”
“媽媽沒有錯。”陳言清說。
“可是你們都想知道陳之城到底是不是我殺的對嗎?”
媽媽的聲音輕輕的,宛如一片羽毛落在了鮮血淋漓的心髒上。
陳言清一時愣住了,張着唇卻說不出話。
“因為在你們所有人的心目中,陳之城是多麽完美無缺的一個男人。”
這句話媽媽像是咬着牙說的,陳言清慢慢松開她,卻看見她在用牙齒咬自己的手腕。
“媽!”陳言清握住她的胳膊,“不能咬。”
“言清!”袁阿姨這時跑了進來。她和陳言清一起把寧荷制止住了。
媽媽剛才咬手腕的畫面還放映心間,陳言清像是呆住了,好在袁阿姨來了之後,媽媽的情緒穩定了許多。
袁阿姨看向陳言清,媽媽也朝他看了過來,他對上媽媽的雙眼,卻從那雙清美眼中察出一點憎惡,大概是他身上,有一些爸爸的影子吧。
陳言清轉身向外走,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己只是一條蝌蚪,游到哪裏去,都無所謂。
離開病房,陳言清來到住院部外的休閑草坪上,他坐在一棵樹下,任風吹動他的頭發,他一瞬間把自己想象成一棵草。
安靜待了會兒後,陳言清給楚敘池打電話。
電話接通了,陳言清沒有立即說話,他的手輕輕扣着腳邊的一棵頑固小草。
“陳言清?”
楚敘池喚他名字,他眼眶發酸,他忽問:“楚敘池,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面對陳言清這似乎有些沒頭沒腦的問題,楚敘池輕聲笑了。
聽見楚敘池笑,陳言清立馬就想挂電話,悲憤之時他聽見楚敘池說:“我到底,喜歡你。”
陳言清“嗯”一聲,心裏面的小人露出大大的笑容,但陳言清卻沉穩轉移話題:“你什麽時候開完會回來?”
“還得幾天。”楚敘池嘲笑他,“怎麽?想我想得厲害嗎?”
陳言清板着臉看了眼手機屏幕後說:“我還有事,就先挂了。”
“什麽事?”楚敘池問。
陳言清也不知道這鄭遠給他打電話有什麽事,暫且先對楚敘池說:“我回頭再跟你說吧。”
陳言清不是特別想接鄭遠的電話,他點開跟鄭遠的對話框,預備打字的時候,輔導員的消息跳進他眼眶裏。
“言清,鄭老師遇上件大事,需要你的幫忙。”
鄭遠還能有什麽事需要他的幫忙?難道是又發燒了沒人照顧,需要他送去醫院麽?想了會兒,他還是接聽了鄭遠打來的電話。
“垣城警察局。”那邊一個沉靜的男聲,“你是陳言清麽?”
陳言清起身,顧不上拍打屁股後邊沾上的泥土,皺起眉說:“我是陳言清。”
暫時只在電話裏聽了個大概,陳言清坐上了去機場的出租車,他一遍遍的想,如果鄭遠真的殺了人,那麽他應該不是幫兇吧?
那天去鄭遠家裏後,都發生過什麽來着?陳言清記得他一進屋,鄭遠就去炒菜了,陳言清是來拿U盤的,而這也是輔導員讓他來的。
鄭遠在廚房裏跟他說話,他由于聽不清而來到廚房門口站着,接着,他跟鄭遠就都被辛辣的辣椒醬給嗆到了。
然後他來客廳倒水喝,鄭遠出現在他身後怕他找不到杯子,然後就是電腦的問題耽擱了些時間,最後他拿了U盤就走了。
陳言清把這些說給對面的警察聽,他雙手交握放在桌上,手邊是一杯水,是警察走進來時帶給他的。
警察一邊做筆錄一邊點頭,仿佛很相信陳言清的樣子,但陳言清心裏沒底,他忽然問:“那辣椒醬有問題嗎?”
警察擡起銳利的眼神盯着他:“你為什麽會這麽問?”
陳言清搖頭:“只是那辣椒醬味道太嗆了,我第一次聞到那麽嗆的味道。”
“那辣椒醬沒有問題。”警察合上小本子,放在桌角,然後把筆擱在本子上,說:“所以那天你在鄭遠家是從幾點呆到幾點?你有看時間嗎?”
“到他家的時間大概是六點半,走的時候,是七點五十九,我在電梯裏看了眼時間。”
“六點半,那你是一下課就過去了。”
“是的。”陳言清點頭。
“好。”警察起身挪挪椅子,在陳言清疑惑且迷茫的注視中說:“你可以先回去了。”
“有幫上忙嗎?”陳言清立身,拿過水杯一飲而盡。
“你幫鄭遠做了不在場證明,雖然死者身上有鄭遠的衣扣……”
陳言清差點兒咳嗽出聲,好像剛才喝下去的水又回湧了似的。
“死者是誰?”他問。
“初步判斷,她是鄭遠的前女友。”
陳言清懷着複雜心情走出審訊室,先是聽見從深長走廊那頭傳來的沉沉腳步聲,他擡眼,看見鄭遠走在兩個警員中間。
鄭遠轉彎走上這條廊的時候,就看見了陳言清,他沖陳言清微微笑,仿佛他們這是在學校裏遇上的。
陳言清看了眼鄭遠的手铐。
兩人像兩個點在一條線上相交,陳言清加快腳步,快速跟警員擦肩而過,而鄭遠回頭,叫了他一聲。
陳言清猶豫要不要回頭,鄭遠沖着他的背影說:“陳言清,我就知道你會來幫我作證的,你不會不管我的。”
這話裏是否有歧義?陳言清扭頭,眉間幾條溝壑。
鄭遠像是達到目的般沖陳言清咧嘴一笑,随後對陳言清說了一句唇語。
快速的唇部動作,鄭遠說完之後閉上嘴,跟着警員走了。
回去的路上,陳言清一直揣摩着,但完全沒法猜出鄭遠說的那句唇語是什麽,簡直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而監控室裏,一位警察留意到了鄭遠對陳言清做的口型,他放下保溫杯,拿過桌上的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陳言清跟鄭遠只是單純的師生關系麽?如果有需要的話,什麽時候再請陳言清來審訊室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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