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驚夢

第66章驚夢

月色入戶,窗柩上沾染了竹葉與灰,世間萬物,皆是生靈,待千帆過盡,終歸于平靜,只是,何處是個歸宿?

不知是葉掃了灰,還是灰擾了葉,青綠與泛黃窗柩,鑲嵌成景。

雲裳在窗邊側坐,擡首望去,山河盡掩,綠竹霸道地侵占人的視線,青綠在夜色中幾乎不可分辨,倒是那月色衣袍的男子,迎面而來,走得很是坦然,絲毫不覺得這個時辰,有何不妥。

人近了,雲裳自然地別過頭,擡首觸摸着桌上的木痕,望火苗猩猩,飄閃躍動。

那人行至窗前,也不管有人與人,自顧言語,“我只應了你一件事。”

桌上素白的玉手一滞,嘴角向下,弧度甚是苦澀。

“只要此次拘着你與太子,不出三月,太子之位定屬惠王,屆時我再放你與太子安全。”

閻千墨負手背對昏黃色的小窗,有着他一如既往地冷靜。

“如此,不用三五幾載,你求我的事,就算成了。”

他不是閑人,也不是好管閑事之人,她救他一命,他應承她一個請求,無外乎是變相的禮尚往來。

窗裏的人沉默了很久,在寂寂夜晚,沒了動靜。可閻千墨知道她在,同居幾月,他連她的呼吸聲都一清二楚。

許久,雲裳張張嘴,輕聲道,“當日是我沒說清楚。太子之位是鳳蒼的,可他不應該像現在一般登上那個位置不應該這麽理所當然……”

“所以……”她突然哽咽了,“再幫幫我吧。”

太子生死不明,皇上近來又年弱,朝廷裏沒有一個主心骨,朝臣自會不滿,百姓也引動蕩,那幾個肱骨之臣,定然會推舉鳳蒼繼任太子之位。如此名正言順,那麽她的謀劃,她以姻緣作賭的犧牲,要去向誰讨?

她不甘,不願,見不得他笑。心裏似打了結,哽咽糾結得難受,撓心撓肺地痛苦着。

“你與惠王,到底有什麽冤仇。”閻千墨低聲問道,忽而又不感興趣地擺手,“我只記得應過你的那件事,其他的,我再多管不了。”

日行一善是菩薩心腸又或是沽名釣譽之輩做的事,他心腸不好,也無心名利,對行善也沒興趣。

“呵。”雲裳嘴角諷刺地上揚,“那為了淮秀院裏幾月的緣分,閻門主可否進來共飲一杯,也算是對前塵往事,做個了斷。”

雲裳說完,踩着銀邊細布的軟鞋,至梳妝臺前坐下,露出粉白的腳踝,秀巧可人。

她對着暈黃的銅鏡,鏡裏的人眉眼微顯稚嫩,隐約一個模糊的樣子,再細也看不出什麽了。

梳妝臺上一紫檀木質的雕花盒子敞開,朱紅的口脂睡在那,隐隐有股醉人的響起。細白的手指輕沾一點紅,對着銅鏡細細塗抹,稚嫩的小姑娘,瞬間多了些魅惑。桃花眼倏地一眨,灼灼刺人心。

再睜眼,鏡中多了一人。

“閻門主來了。”她嬌笑道,像淬毒的花,笑中分明不懷好意。

而世間的男子,終究有一個共通的毛病,自信,過分的自信。閻千墨心知有計,卻自信能坦然應對,他緘默不言,直直看着鏡中的她。

雲裳倏地一笑,轉身擡首,輕快地道,“鏡裏的人有什麽好看的,看我不好嗎?”

沒了陰陽怪氣的閻門主這個稱呼,閻千墨聽着她的話也自在多了,他随意移開目光,背手到桌案前坐下。倒了一杯清茶,才緩緩道,“左右不過是看,是真是假也沒要求,看鏡裏的人與看你又有何區別。”

雲裳跟着他在左手邊坐下,也倒了杯清茶,不與他糾結廢話,轉而問道,“真的要将我與太子拘在這?”

閻千墨在半空中的手一頓,茶水溢灑,濕了桌面。半晌,他昂首一口飲盡,淡淡應了聲是。

“要不打個商量,你護送我和他至宮裏,日後宮城內的事,再無需你煩心,你我也算兩清?”

一退再退,雲裳無法。

“不可。”閻千墨搖頭拒絕,“應了人的事,從沒反悔。我既然答應你讓惠王登上皇位,必然要守承諾。”

雲裳幾乎氣笑,這糊弄三歲孩童的理由拿來騙她,真當她是個好欺負的?說着什麽道貌岸然的信守承諾,還不是膽小怕事,不願與鎮國将軍府及惠王府作對!

猛地起身,她湊近他,呼吸打在他的鼻尖,暗香也逃竄進他的呼吸。閻千墨一怔,剛欲起身,唇上突然一片柔軟。柔軟而稚嫩,卻強勢地想要探入她的口舌,蠻橫地亂掃着,她唇上的口脂暈染四周,卻像個幹渴之人,什麽也不顧的在他這汲取。

眸子一動,化被動為主動,他摟過她的身子,輕松地撬開她的唇瓣,水乳交融間,啧啧之聲,在寂靜的夜裏分外清晰。

許久,累了,呼吸都快沒了,雲裳掙脫他的禁锢,微喘着粗氣,臉上酡紅,卻頗為得意地笑着。

“還真以為你是什麽正人君子,還不是來者不拒,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少一些,不願就是不願,也免得我心裏還有虧欠。”

閻千墨不屑,“那你勾引人又算什麽?”

雲裳驀地笑得歡暢,笑得淚水都濕透了面頰,“為了什麽,當然是為了讓你放過我與太子,是為了讓他在太子之位好好待着,我怎麽能就這麽輕易地饒過他們,他們欠我的得還,都得還……”

“如果你想,自己去尋個辦法,我幫不了你。”他冷淡依舊,雲裳卻是不生氣,泛紅的眼眶充滿悲憫的笑意,“我自然要尋個辦法,自然是要的。”

既然他固執不肯出手相助,也不怪她壞心腸地算計于他。可又何妨呢?自從她進入将軍府,從鄉下的野丫頭做了大家小姐,又從将軍府嫁入惠王妃,從區區一庶女,做了一國之妃,她搭上了她的一生,現在憑什麽要就此收手?

她受了一輩子的教訓,滿腔的癡情付于一個男人,她想着待他榮極之時,她必定是在他身側,與他一起共賞江山的人。可妃嫔媵嫱,美人一個接着一個送入宮中,她仗着糟糠之妻的身份,鬧過,哭過,怨過,後來才知她的愚蠢。

她啊,是燕京城繁華牢籠裏最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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