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紅裳

第80章紅裳

南遼王的禮物,倒也是出彩。

雲裳餘光掃過衆人的神情,有鄙夷者,也有驚嘆者,但二者之中無論是誰,都夾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羨慕。

原來美物是一美人,美人不僅會笛,會歌,長得貌美如花,還能舞,能笑,更有令人驚嘆不絕的身段。

美人從箱中跳躍而出,裙擺處的輕紗在金色大殿中劃出鮮紅的弧度,輕巧落地,一雙玉足踮跳旋轉,腳腕處的銀鈴铛随之叮叮作響,闖進了人的心口處。

不久,叮叮當當的鈴聲戛然而止,美人扶面而笑,舞畢。

衆人從驚豔中回過神來,皇上連連稱贊,“好,好,好。”

番王的封地大多貧瘠,南遼王的那塊地也不是什麽好地方,更比不得燕京這山水靈傑之地,可這一美人,卻一點不遜色與燕京的美人。

南遼王頗為自豪,絡腮胡子高高地翹起,“聖上不知,此女是臣一遠方親戚,知曉今日朝聖,又仰您已久,便苦苦哀求臣帶着她見您一面,臣耐不過,又見她本領非凡,故随了她的願。還望聖上莫怪臣魯莽行事。”

究竟是不是遠房親戚此時無從探究,但皇上一張老臉因南遼王的話笑得皺成一朵菊花,擺擺手道,“小女兒家的心思朕如何會怪?”

不待南遼王回話,紅衣女子前面一步規矩行禮,笑意盈盈嬌聲道,“紅裳謝皇上龍恩~”

下颌微低,明亮的杏眼卻時不時擡起,羞怯,可人。

那杏眼,也不看向別處,只是膽怯地,悄悄地看向龍座上的一身明黃。明黃衣裳的主人已花白發絲,眼神也模糊了許多,卻絲毫不妨礙他此刻享受美人的愛慕。

殿內漸漸彌漫出暧昧的意味,魏後笑得依舊端莊,仿若雕塑一般讓人看不出絲毫差錯。

南遼王與紅衣美人的司馬昭之心,殿內的人又如何不知?只是大庭廣衆之下,如此行徑實在令魏後難堪。

在暗流湧動之下,人人靜默,魏後眸光一閃,唇角緊繃的弧度微微松動,端放在腹前的手擡起捋了捋光潔的頭發,待衆人都看向她才輕輕一笑,“紅裳這名字實在好,不趕巧地與惠王妃一般,名字裏都有一個裳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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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後語氣不急不緩,更容不得人忽視,皇上收回對美人興致勃勃的目光,側身轉向魏後,“皇後說得對啊,實在是巧了。”

“可不是嗎?也不知南遼王這禮物有什麽出彩之處,若是不過爾爾,可得問問惠王妃紅裳究竟配不配得上這一個裳字!”偌大宮殿,賓客芸芸,目光都不禁在二裳之間打着轉轉。

看來啊,魏後并不像表面一般大度,這是要給人難堪了。

紅裳莞爾,雲裳淡然。

“皇後萬福,小女不過屈屈一民女,如何能與惠王妃相提并論。不過琴棋書畫倒略知一二,詩詞歌賦也稍有涉及。”紅裳屈身福禮,不卑不坑地道。

魏後眼一擡,無喜無怒,“那惠王妃呢?”

不管雲裳也好,紅裳也罷,魏後聽着這兩個名字,心裏皆是不喜。一個奸詐,一個狐媚,都不是什麽好貨色。

“回母後,雲裳比不得姐姐,更比不得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皆通之人,是樣樣都不甚出彩。”也不怕在衆人面前丢臉,雲裳雲淡風輕地講述着一個事實。

她幼時在鄉下,成日裏學得都是如何将肚子填飽,那些精巧的東西她還真沒學過。後來假作人婦,後院裏勾心鬥角的東西多了去了,她更是沒有那個閑工夫去修身養性,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比尋常婦人多看了幾本兵書罷了。

許是覺得雲裳落了她的面子,魏後神色一冷,又極快緩和,“惠王妃無需妄自菲薄,還是先讓南遼王獻上的禮物展示展示她的出彩之處。”

紅裳聽言一笑,殿中央的人盡數退下,宮人擺上紅桌白卷,紅裳走進提筆。

如此看來,是要作畫了。

雲裳看不清她筆下的風景何等驚豔,卻感慨在她靈活而賦有生氣的手勢中,單憑這架勢,已然讓人相信,她手中的畫絕非俗品。

香煙袅袅,半盞時光已過。美人停下了手,唇角微勾,爽然在半空中拿住畫軸一端,頓時,懸泉瀑布傾瀉随着紙卷而下。

“好,好,真是極好。”座上的人扶掌稱贊,洪亮的聲音穿透高高的黃梁,激起樹間栖息的鳥兒。

卻是極好了,女子沒有的磅礡之氣在她的畫中盡顯,雲裳搖搖頭,畫是極好的,卻太過鋒芒畢露,

皇上稱贊過後,卻揮揮手讓人退下,“見識了南遼佳人,還真是巾帼不讓須眉,南遼王有福了,回去可得好好待着。”

手中的酒盞一晃,南遼王怔楞一瞬,又連忙爽朗道,“皇上說得是,定當好好待着。”

美人心有不甘,抿緊嘴轉身退下,眼尖的人發覺,美人恐怕是哭了。

紅裳這番讓雲裳有不戰而勝之感,無人再提起她,也無人還記得剛剛的比較一說。

而皇上為何會突然沒了興致,将原本能納入後宮的美人拒之殿外?無外乎是因為女子氣勢太甚。

後宮,于一國之君來說,是愉悅身心之地,是繁衍後代之地,更是平衡朝廷內外勢力之地。後宮裏有他需要的無權無勢但得他歡心之人,也有不得歡心卻需穩住身後勢力之人,卻不可能有一頭野心勃勃的猛獸,養虎為患。

而紅裳,一副簡單山水畫,已然氣勢不簡單。

宮宴在筝鳴笛聲中緩緩過去,熱鬧後凄清的月下,兩人并肩而行,在鋪滿銀光的青板石路上打下兩道長長的黑影。

一道交叉而成的路口,兩個身影停下。雲裳轉身微微屈身,“夜裏多涼,王爺注意休息。”

鳳蒼緘默不言,月光下的人柔和而靜美,往日的淩厲消退許多。從嫁入府中到現在,她似乎一直都是這般,人前是雷厲風行敢作敢為的惠王妃,而人後,只是一女子,一單純的女子罷了。

“宮中勞碌了許久,你也多休息。”說完,也不待雲裳反應過來,他負手向着另一個方向離開,夜風吹得他衣擺鼓鼓囊囊的,不知裝下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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