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私有份額」

第55章 「私有份額」

鼻尖埋進她的鎖骨, 眼睫毛絨絨地刮着她的下巴,手從下往上環住她的肩膀。

脊背彎曲着,掌心托着她的蝴蝶骨。

——這時候的孔黎鳶, 像一只蟄伏在蛋殼裏的初誕幼鳥, 沉默而萎靡地将她抱得很緊。

付汀梨不止一次地想, 這種高密度的擁抱堅逾膠漆,只在愛人之間私有。

透着一層薄薄的皮膚, 彼此骨骼都涼瑟, 像一棵生長在一起的樹, 曠日積晷也不變。

“你會記得我嗎?”

是孔黎鳶的聲音。

這句話和呼吸頻率幾近同頻,讓付汀梨産生錯覺,好像孔黎鳶的聲音是從她心肺之間發出,再無其他介質侵擾。

日光透過藍色窗簾和綠色塑料窗紙,像融化的藍冰摻了點綠油, 淌到眼皮上,成了一種濃郁迷眩的藍綠色調。

付汀梨輕輕笑一下,真是稀奇, 孔黎鳶竟然也會說夢話。││

還說得那樣模糊,是那樣一句呓語。

她怎麽可能不記得她?

她怎麽可能忘得掉她?

怎麽可能忘得掉, 她們在懸崖峭壁邊, 在離粉身碎骨就差兩尺多的距離裏, 留下的那樣一個吻。

那一刻白晝徹底浮出水面, 她們腳踩崖邊碎石,地球永不停息的自轉淪為陪襯。

後來她們發現敞篷車有軟頂。

于是, 付汀梨仰靠在車座上, 灰蒙蒙的車頂蓋住太陽的目睹。

海平面透過灰調車玻璃,落滿太陽的視線, 孔黎鳶和她十指相扣,扶住她的腳踝,在那一輪圓日徹底漂浮起來時擡頭,鼻尖沾了一些水光。

臉龐波光粼粼,像沖出水面的人魚,笑得含情又迷離,眼邊也有鹹濕水光懸浮。

而她是被她奪走氧氣的海,稀薄而低迷。

最開始她想不到,她們還會留一點別的東西在這片陌生而浪漫的崖。

起因是孔黎鳶無名指指關節上的傷口又裂開。

付汀梨單腳蹦着回到車上,把副駕駛的儲物箱打開,那一沓創可貼下,有其他的盒裝物品漏了出來。

她坦坦蕩蕩地把儲物箱再合上。再回頭,迎上孔黎鳶深邃的眼。

在輕輕一聲嘆息後,孔黎鳶掐握住她誠實的脈搏,傷口沁出來的血紅印跡。

以及那清醒而慵懶的一句,“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以至于在回去的路上,付汀梨又膽戰心驚地睡了一路,很害怕自己腿上的石膏需要重新打。

雖然目前來看,還沒到這個程度。

孔黎鳶顯然比她要睡得熟得多。而她無聊地睜着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孔黎鳶還有些濡濕的發,嗅着孔黎鳶身上傳來的桂花氣息,時不時犯困打個哈欠,拍一拍孔黎鳶的肩。

跟哄小孩睡覺似的。

雖然付汀梨根本沒有過這種經驗,但她還是因為自己想到了這個巧妙的比喻而笑出聲。

孔黎鳶像是被她這聲笑吵到,眼睫毛輕輕扇了扇,刮得她下巴有些癢。

付汀梨立馬噤了聲。

下意識緊閉眼睛,過幾秒,感覺孔黎鳶沒有什麽其他動靜。

又偷偷摸摸地半掀開眼皮,目光躍過孔黎鳶的發頂,看那個被放置在側櫃上的火機。

——大半個掌心大小,純黑色為底,上面塗着一些亂而不雜的紅色線條,可以看出來是那只紅色飛鳥紋身的底稿被拓印在上面。

孔黎鳶終于有了一個有特征的火機,和以前那些不知道從哪裏拿過來的相比,這個火機像是徹底屬于她自己。

機身另一側還貼着一張老照片。

照片裏,是在重慶拍攝的老街,右下角的角落,有個理發店,兩旁燈球五光十色,玻璃門上寫着小玉理發店幾個字。

但照片太大,所以被剪下一角,就只是那“小玉理發店”的一角,用粘稠膠質牢牢貼在了紅色飛鳥的另一側。

第一眼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但看久了,竟然也覺得這

是一種晦澀詭谲的藝術。

從洛杉矶到這裏,今天在懸崖邊,孔黎鳶才抽第一根煙。

付汀梨也才發現,被孔黎鳶拿走的那一張老照片,竟然以這種方式徹徹底底地留了下來。

“你發現照片被我偷走了嗎?”孔黎鳶突然發出聲音,很清醒,像是根本沒有睡着,又像是剛剛被她吵醒之後才緩過來。

付汀梨意識到這個女人很喜歡用“偷”這個詞。她不喜歡這樣的詞被用在她們兩個之間。

“發現了,所以這不算是偷。”她不動聲色地皺了皺鼻子。

孔黎鳶在她皮膚處笑,氣息打得她有些癢。等笑完了,又懶懶地問,

“什麽時候去的重慶?”

“就二十歲生日之後不久吧……”付汀梨眯着眼回憶,

“那時候重慶有個展,我朋友給了我票,回國來看。不過那個展和我平時看的風格還是不太匹配。我沒看到多少喜歡的作品,所以也沒待多久,玩了兩三天就走了吧。”

“仔細算算,那大概就是,二零一七年七月,你那個時候也一直都在重慶拍戲嗎?”

“我在拍《藍色書本》。”

“就正好七月在?”

“其實我六月底就在了,一直到年底拍完才走。”

“這麽久啊,那正好撞上了。”付汀梨先是意外,緊接而來的是濃厚的可惜,

“只可惜照片拍到了,人沒能遇上。”

“你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

“其實我也記不太清到底是什麽時候拍到的了。”

事實上,那個時候的付汀梨是個實實在在的游客,拿着新買的富士相機,走到哪拍到哪。

只覺得重慶這個城對她來說風光太過新奇,也從來沒想過,那些被她零零散散拍下來的照片裏,會有一個“小玉理發店”。

“有一段時間我特別喜歡用相機拍照,也去了很多城市旅游,拍了很多風景照。

後來我回上海,帶着相機磕磕碰碰的不方便,也沒那麽多閑情逸致再去拍好看的照片。

就把相機也賣了。

那時候把內存卡裏的照片全都導出來,然後就發現了這一張。”

“才知道,原來我這麽早就去過小玉理發店了。”

說到這裏,付汀梨笑了一聲,“好巧啊,孔黎鳶。”

她想如果是祝木子聽了這事。大概又要感嘆一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了。

“是啊,好巧。”孔黎鳶似乎有些游離,過了一會,才有些慵地問,

“如果你那個時候遇到了我,你會和我說什麽?”

這倒是個新鮮的問題。

付汀梨仔細想了想,仿佛重慶潮濕火熱的夏日又飄到了眼前。

她再次站在那家破舊老調的小玉理發店之前,看到那個戴藍色圍巾的孔黎鳶,蹲坐在路邊,抽一根火星散漫的煙。

于是她緩緩踏着水窪走過去,迎着女人微微擡起來的眼。

“孔黎鳶。”她先是喊她的名字。

文學城

孔黎鳶沒有說話,只是懶洋洋地吐一口氣,充當回應。

然後她笑一下,用下巴磨一磨孔黎鳶有些紮人的發,輕輕地說,

“我們當一輩子的愛人吧。”

這句話的時機顯然不太對。但孔黎鳶卻将她抱得更緊。

好像和她一起回到了重慶。

回到小玉理發店前漾着水光的馬路,在跳躍的潮亮火光裏,目光含一個濃烈的笑,然後直接牽她離開。

在敞開馬路裏和她說,

“好啊。”

-

再醒過來的時候,天色變暗了許多。原來睡意是真的很容易被傳染。

付汀梨迷迷糊糊地,想阖着眼皮睡個天昏地暗,哪怕此時此刻是世界末日。

又瞥見孔黎鳶睡得很沉的臉,突然就又不想睡了,她只想這麽看着孔黎鳶。

然而看了一會,她又想起一件事。

是在今早,她昏昏沉沉地将頭倚靠在車門上,在車子發動之前,看到孔黎鳶将兩盒煙放在車前。

是同一個牌子,藍綠色包裝,一盒是祝木子她們扔過來,皺皺巴巴的。另一盒是Nicole所贈。

她被風吹得人有些迷糊,裹着那層薄毯,吸了吸鼻子,冷不丁說一句,

“怎麽就剩我沒給你買煙了?”

于是孔黎鳶的聲音在風裏飄散,笑得多情又肆意。

等笑完了,又輕按她的後腦勺,在她快要睡過去之前,給她扯了扯被風吹亂的薄毯,輕輕地說,

“那就給我再買一盒煙吧。”

現在看天色已然是傍晚,付汀梨想起這件事,又瞥到在火機旁邊擺着的兩盒煙,便再也坐不住。

現在她又想,哪怕此時此刻是世界末日,她也得去給孔黎鳶買一盒煙過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挪着自己打石膏的腿,注意着孔黎鳶的動靜,盡全力壓住自己制造出的任何動靜。

套上T恤,拿了雙拐,一步當作十步慢吞吞地挪。就這樣拄着雙拐,下了樓,慢吞吞地走出旅館,在陌生而嘈雜的大街張望。

遇到一個好心人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她搖搖頭說謝謝,然後又彎着眼睛補充:

不用,我沒有不方便,就只是想自己去給我愛人買一盒煙。

好心人善意地笑笑,沒再說什麽,只又說了一些和那個金發男人一樣的話。真是奇怪,明明聽到那個金發男人和孔黎鳶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只覺得煩躁。

可輪到好心人對她說了。

她卻又始終臉上挂着笑,耐心地聽完了好心人這一大段話。

才帶着自己這顆極其充盈的心,彎着眼回一個敞亮的笑,然後拄着雙拐,撐着自己,走過擁擠繁忙的馬路。

去到街對面的便利店,搜尋仍舊還在生産的那盒煙。

五年前滿大街都是的煙,如今卻已經有些難找,在車水馬龍的大超市反而難找,只零星出現在街邊的窄小便利店。

但好在雖然出貨量少,但也不是沒有。

一盒五年前就說要倒閉的煙,卻堅守到了現在。付汀梨也仍舊覺得新奇。

于是在一家便利店找到之後,雖然每盒都長得差不多,沒什麽區別。但她還是研究了許久,選了一盒自己覺得長得最周正的。

排隊結賬時,她看着收銀臺穿綠色小馬甲的店員,忽然有些恍惚。

想起五年前,那個眼色有些誇張的店員,對她說她們買的東西明天就要“expire”。

突然笑出聲,竟然有些懷念。

如今的店員也是個黑發女孩,看起來和她膚色相近,說的卻是帶着泰味的英文。

隊伍零零散散地排着,等快排到她了,付汀梨才遲來地發現自己身上根本沒有錢。

她在自己空空蕩蕩的口袋裏摸來摸去,試圖找到讓她意外的現金。

可是沒有。

她抿唇,正打算拄着拐杖離開隊伍,剛一側頭,一張皺皺巴巴的美元冒了出來,将她攔在了隊伍裏。

愣了一秒。

伸手接住,紙幣後是嚼着口香糖的祝木子,“怎麽就你一個人?”

付汀梨倒有些驚喜,“我出來買點東西,你們還沒走嗎?”

關于昨晚的分別,她沒有半點記憶,不知道祝木子和祝曼達去了哪,只在手機上看到Nicole發來的消息,說是要趕飛機,下次再見。∞

倒是這兩個人來無影去無蹤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結果下樓買盒煙,就再見面了。

“打算走了。”祝木子晃了晃自己手中已經結賬的塑料袋,往門外指了指,“進來買盒煙,正好看到你了。”

付汀梨順着望過去。

黃昏如血,門外停了一輛摩托車,祝曼達撐着摩托車,頭上摩托頭盔沒來弋椛得及取下,只隔着模糊的擋風板,朝她們點了點頭。

風吹得很大,不知道這一對有情人又會順着風去到世界的哪裏。

付汀梨收回視線,朝祝木子微微彎起柔軟的雙眼,揚了揚手中的紙幣,“原來是這樣,那謝了。”

“謝什麽!相逢即是緣!”祝木子很幹脆地擺擺手,“這都是小事,小事。”

隊伍還沒排到,付汀梨好奇地問,“你們之後打算去哪裏?”

“不知道,還沒想好,可能暫時留在美國吧,先歇幾年再到處玩?”

“也好,那就祝你們一路順風。”付汀梨思來想去,決定還是用這句話來和她們道別。

而祝木子也樂呵呵地應下,然後又往外走。付汀梨目送她離開,結果看到這人又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回過頭來,一邊掏出手機,滑開,點了幾下,一邊走到她面前,将亮着的手機屏幕敞到她面前,說,

“這次加個微信吧,好朋友。”

付汀梨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要求。她掏出手機,和祝木子加上微信,把剛剛的一美元換作人民幣轉過去。

“和我客氣什麽!”祝木子不太滿意她的做法。

“不是客氣。”付汀梨溫聲解釋,然後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煙,“是想自己買這盒煙給她。”

“行,明白了。”

聽到她這麽說,祝木子沒再說其他,很爽快地把紅包收下,然後又熱情地抱了一下她,充作這一次旅途的道別。

緊接着,就推門而去,很靈活地跳上摩托車,戴上頭盔。

最後,血色夕陽沉到底,這兩人還朝她這邊看了一眼,同時推上頭盔擋板,朝她揚一下下巴,而後又推下擋板。

擋住兩張模糊卻恣肆的臉。

像五年前那樣,摩托車一陣尾煙,讓她初次認知愛情濃烈程度的一對有情人,就此飛馳而去。

像到終點後,不扭捏、也不煽情,只灑脫飄逸離去的兩個同伴。

付汀梨盯着那空蕩蕩的玻璃好一會,等又有人推門進來了。

才回過神來,走到收銀臺面前,把自己手裏的那盒煙放上去。又透過那後面的玻璃冰櫃,發現自己臉上竟然一直挂着笑。

用飽滿松弛來形容也不為過。讓她險些懷疑,玻璃倒映出來的人不是她自己。

收銀員一邊替她結賬,一邊看她有些古怪的笑。但也禮貌地沒有插嘴。

而只是在她結完賬打算走的時候,指了指她的煙,又指了指在收銀臺擺放的其他物品——塑料包裝袋,裏面是兩個戒指,熟悉的樣式,裏面印着一句拉丁文。

做工粗糙,看起來就沒什麽質感。付汀梨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就放過。

店員和她說,十個煙盒送一對戒指,是産家活動。

付汀梨笑了笑,說這不是五年前就有的活動嗎,五年前産家就說快倒閉了,現在還沒倒閉啊。

店員很驚訝,點點頭,知道她是這個牌子的老顧客,便也會心一笑,然後說:

就是因為這個活動才沒有倒閉,所以現在這個活動也仍然沒有取消。就是不知道,産家到底還能堅持多久了

付汀梨仔細一想,覺得店員說的也算是真理——不管什麽東西,只要和“愛”這個虛無缥缈的東西扯上邊了,那就好像又可以變得更加堅韌一些,也更能引人矚目一些。

但她最終還是沒買十盒,也還是沒在這裏兌換戒指。

只是将那盒自己精心挑選的、覺得最周正的煙揣在兜裏。走一步,兜裏的煙盒也就這樣跟着她晃一步。

影子走在她前面,看起來像是一個執拗又天真的獨行客。

她走路費勁,一上一下,買煙的時間花得久。等又磨磨蹭蹭地爬上了旅館,開門進了房間,已經冒了一身粘稠的汗。

但撲面而來的,就是涼爽的海風。

以及那倚靠在窗臺,背對着她,側影隐在血色黃昏裏的女人。

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你在看什麽?”這是付汀梨踏進去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她以為孔黎鳶在看太平洋,看風,看街,或者是什麽也沒看。

但等她将拐杖放置到房間角落,把裝着煙的塑料袋随意一扔,又拿着這盒煙,單腳蹦着往孔黎鳶那邊走時。

才發現,孔黎鳶一直都在望着她。

然後不輕不重地笑一下,緩緩吐出一個句子,

“men seni jaksi koremin。”

意外的标準,加以孔黎鳶慵懶而清晰的嗓音,給這句普普通通的話,又增添了幾分綿密的柔情。

“什麽時候偷偷練了?怎麽這麽标準?”

“是付老師教得好。”

孔黎鳶懶懶地說,然後又微微擡起手臂,柔柔地朝她這邊伸過來。

付汀梨眉開眼笑地走過去,很自然地環住孔黎鳶的腰。

而孔黎鳶伸直的手臂将她撈住,有些涼,有些濕,皮膚瑟縮地貼着她的。

兩個人撐在一起,用一個擁抱,把這一個夏日傍晚過得平凡又珍貴。

她問她在看什麽,

她卻說,men seni jaksi koremin。

付汀梨到了敞開的窗戶面前,往下望,看到的是繁華的街道,以及膚色陌生的人,擠在視野之間,像一群叽裏咕嚕又搖晃碰撞的小鳥。

這個視角,能看到下樓之後,順着這一條街往外走的所有路程,也能看到她剛剛買完煙回來,滿心歡喜地回到她身邊的每一步。

原來她剛剛真的在看她。

即便傍晚時分的街道,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很容易隐藏。

“你其實很容易找。”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似的,孔黎鳶冷不丁說了一句。

“為什麽?是因為我和她們的膚色不一樣?”

大概是剛沐浴過的關系,孔黎鳶身上格外好聞,柔順的發香飄過鼻尖,像一場绮麗的夢。

付汀梨又想睡覺了。怪不得人家都說,愛人是最好的催眠藥。

而孔黎鳶在她耳邊有些倦懶地笑一下,慢悠悠地說,“你和這些人身上最大的區別,不是膚色。”

“那是什麽?”

孔黎鳶笑一下,撫了撫她微微皺起來的鼻子,眼底那種被藏匿起來的狡黠又不小心偷跑出來,色彩湧動之間竟然有一些可愛,

“你猜?”

“因為我拄着拐?走路慢?還是我在你的眼底自帶色彩?”付汀梨一連給出了幾個答案,符合邏輯的不符合邏輯的都有。

孔黎鳶聽了,卻都只是一一笑過。最後寬容地給出答案,

“因為你是金色的。”

恰好這時,她微涼手指撫過她的發,付汀梨看到一抹金色在風裏飄揚。

才想起來,她已經是金色頭發。

可這裏金發碧眼的人這麽多,怎麽就只有她算是金色的?

付汀梨用眼神代替自己的不解。

可孔黎鳶卻也不接着往下說了。而是将她手裏那盒煙拿過來,拆了塑封膜,很标準很缱绻地念出了煙盒上的那句拉丁文:

文學城

“Per aspera ad astra。”

付汀梨聽了,耐心地指煙盒上的另一句話,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翻譯給孔黎鳶聽,

“吸煙有害健康。”

孔黎鳶被她逗得笑出聲,睫毛顫顫巍巍的。風将打開的窗戶吹得乒鈴乓啷響,上面的綠色塑料窗紙搖搖晃晃。

反射了點綠色光影,到孔黎鳶深邃的臉龐上,讓她這個笑顯得朦胧而濃郁。

等笑完了。

孔黎鳶挑出一根煙來,用紅唇咬着,長直黑發被風吹得散落在臉側。

她微微仰起下巴,剛要點火。

付汀梨看到她敞開的脖頸,看到她脆弱皮膚隐隐透着青色血管。

她很突然地将她手中火機搶過。

指腹撚過那上面游離的紅色飛鳥,輕輕地說,“我給你拍張照吧。”

孔黎鳶微微挑一下眼尾,把沾着口紅的煙拿下來,笑,“好啊。”

然後又在她蹦蹦跳跳地站遠,撐着桌子舉起手機,嘗試尋找到一個最合适的角度時。

在窄小朦胧的手機鏡頭裏,目光含笑地望她。煙還沒點燃,這個女人看起來就如此米幻,像是快要飄走。

孔黎鳶今天的笑特別多,特別是在她買完煙之後——付汀梨已經察覺到了不對,但她讨厭詢問,也知道孔黎鳶并不喜歡詢問。

她們是一對很新很青澀的愛人,不太熟練,卻又好像在用一種很融洽的方式,悄無聲息地磨合,對抗。

和嘗試學會怎樣才能更好去愛。

“五年前在加州拍的那些照片被删掉了,你覺得可惜?”孔黎鳶垂着睫毛問她。

“有時候想起來是覺得有些可惜。”付汀梨坦誠地說,

“但我今天想給你拍,不是因為覺得那些照片可惜。”

“那是因為什麽?”

因為我特別想,記得此時此刻的你。付汀梨的心在這樣說。

但她又覺得這句話平白無故說出來特別肉麻。到了嘴邊,又很自然地改成,

“因為你現在特別好看啊。”

孔黎鳶在鏡頭裏歪了一下頭。于是付汀梨眼疾手快地捕捉到,将這一刻的女人定格。

她心滿意足地将手機遞過去,“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好看?”

孔黎鳶這次盯着看了好一會,卻也沒對自己的照片做出什麽評價。而是又慢悠悠地将手機還給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煙。

伸手過來,食指和中指微微往上勾了勾,是讨要火機的姿态。

付汀梨卻突然把她手指中間那根煙搶走,然後又在孔黎鳶有些意外的視線裏,把火機還了過去。

她把孔黎鳶手裏的煙搶過來,咬到自己嘴裏。

甚至還輕輕擡起下巴,十分的孩子氣。

孔黎鳶看她一氣呵成的動作,在黯沉光影裏發出一聲細微的嘆息,像是無奈,卻還是寬容待她,拿着手裏的火機湊過來。

啪嗒一下,青色火苗從女人手指間火機跳躍出來。窗口風大,女人用掌心護着那脆弱的火,湊到那根未燃的煙之前。

火苗胡亂地舔舐着煙尾。

女人眼尾有浮豔火光在跳躍,淌到她臉上。以至于她有些咬不住這根煙。

煙尾顫顫巍巍的,過了好久才點上,燃着一點微弱的火星。

付汀梨咬破爆珠,通透甜淡的煙味鋪滿口腔。她逞強吸了第一口,煙霧彌漫之際。

忽然聽見孔黎鳶輕輕的一聲笑。

然後嘴裏的煙就被利落地拿走,到了那飽滿而鮮豔的紅唇裏,連灰白色煙霧似乎都有了濃郁的色彩。

很久以後,付汀梨才在一個嚼甜膩花生糖的夜,恍惚想起,原來從那之後孔黎鳶就戒煙了,而這是她們抽的最後一根煙。

綿長溫柔,倒也不讓人覺得可惜。

——當作句號剛剛好。

而在這根刻着燃燒份額的煙裏。她們仍享受着同抽一根煙的默契,不需要說些零散的話語來打發這一根煙的時間。※

就在付汀梨以為,這份默契會持續到一根又一根,并且她和孔黎鳶都不會主動再提起什麽時。

孔黎鳶卻将最後一口留給了她,然後沉默地将煙頭掐滅,凝視着那熄滅的煙灰。

終于發出聲音,“付汀梨。”

“啊?”付汀梨有些茫然地應一聲。

文學城

然後就看到孔黎鳶望住她的目光。在那一秒鐘她明白孔黎鳶要在這根煙的結尾和她說些什麽。

并且她認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孔黎鳶和她說什麽,她都只回一個吻,或者一個擁抱過去。

可孔黎鳶卻輕輕地說,“其實我有一個親生姐姐。”

而還沒等付汀梨給出反應。

她又馬上說了第二句驚心動魄的話,表情仍然平靜,

“她死了。”

最後,是笑着說的第三句,“在我十歲生日那年,和我媽一起。”

在這之後,付汀梨的手機掉落下來,砸落到地板上,砰地一下,像是要把地球鑿出一個洞,屏幕還亮着光。

裏面是她剛剛拍下的那一張照片,女人正望着她笑,像一場正在消逝的夢。

像是被當頭棒喝,短暫的一秒鐘之後,率先給出反應的是孔黎鳶。

她輕輕按了按付汀梨的後腦勺,不痛不癢地笑一下,什麽也沒再繼續說。

而付汀梨這才猛然意識到一個十分不公且惡劣的事實:

二零零三年六月二十一日,那是那一年北半球最漫長的一個白晝,是夏天這根煙花棒在那一年最經得起燃燒的一部分。

想必那一天的北半球肯定發生了許多事,大的小的、好的壞的都有。卻只有兩件事,推動她們走向截然不同的兩條路徑:

一是,六歲的付汀梨懂得在愛媽媽之前要先感謝自己的出生。

二是,十歲的孔黎鳶已經知曉自己再也過不好任何一個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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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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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