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鹹味

第七章 鹹味

建興六年，冬。

諸葛亮出散關，包圍陳倉，攻打二十多天未果。魏的援軍趕到，他因糧草問題不得已撤兵。雖擊敗魏将王雙，蜀軍也沒占到太大便宜。

簡兮聽到這一消息時，正在北街吃紅油抄手，學習秘方。

這家沿街的鋪子很出名，當值換班的城門守衛休息時，便來解解饞，無意間聽到他們在飯桌上說丞相和北伐失敗的閑話。

簡兮付了錢，臨走時趁攤主不注意，往準備端過去的兩碗抄手裏加了幾勺鹽。

敢質疑企業戰略目标和高管層，活該鹹死你們！

丞相遠在漢中，事情更加棘手。雖然有官方人士站出來辟謠，可謠言畢竟已傳入天子耳朵裏，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一翻，難保不留痕跡。

簡兮猜諸葛亮近日心情肯定不好，正趴在桌前寫信。這時，小環突然敲門進來，緊張地通知她：“李總管剛才告訴我，讓我轉告你說，高公公傳旨，皇上召你進宮！”

“誰？什……什麽？”簡兮被繞口令整暈了。

“陛下召你進宮！”

簡兮握筆的手一抖，一筆寫出竹簡，墨跡畫在桌上：“我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皇帝見我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啊。姑娘你快收拾一下，準備進宮吧！”

雖說劉禪沒給後世留下什麽好名聲，可他畢竟是當朝天子，萬一哪句話惹他龍顏不悅，她可擔待不起。

簡兮可憐巴巴問：“我可不可以不去？”

小環臉吓白了：“姑娘你可不要亂來啊，不去是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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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李總管領了一群人到靜遠，不斷給簡兮教宮中禮儀。

如今丞相已在風口浪尖上，若府裏再出現一個惹怒皇帝的人，怕是會更加難辦。因此，簡兮進宮面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十分關鍵，必須事先彩排，規矩一背再背。

簡兮反複練習三跪九叩之禮，心裏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還怕了不成。

坦白了說，若是把蜀國比做一個企業，那還真是運營艱難。老板不管事，CEO管大局。CEO明察秋毫，十分能幹，面面俱到，其他員工拿着死工資安然躺平。可老板也是人，關鍵時候要是被小喽啰挑唆，還不定幹出什麽蠢到把人氣哭的事。

懷着複雜的心情乘車往皇宮行去，一道道宮門，一重重禮節，一排排侍衛，簡兮精神高度緊張，默默記着每一條細節，這才暗自慶幸李總管提醒得對。

穿過朱雀南門，她忍不住四處打量。懸燈千盞，鼎焚檀香，紅牆黑瓦，尤為壯觀。雖說蜀漢不及歷代封建王朝的富庶豪闊，皇家氣象卻不減一分。

此時已退朝，一路上未碰見文臣武将。簡兮在殿外站了小半個時辰，待高公公一聲通傳，她褪去鞋履，低着頭走進文泰殿。

“民女簡七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簡兮俯身叩首，心裏暗道：萬歲萬萬歲好像是武則天時代才有的請安方式。

“平身。”坐在皇位上的人朗聲道：“朕聽聞你為保相父安危，親手抓住營中行刺的于福，真是勇氣可嘉。”

“多謝陛下誇獎，民女不敢居功。”簡兮起身，偷偷擡眼往上首一瞧，怔了怔。

眼前這個真的是後主劉禪？非但不是癡呆無能的胖子，反而俊朗風雅，莫非美工組還有人是劉禪的粉絲？

年輕的皇帝輕嘆口氣：“北伐戰敗，朕不責怪任何人。有些事情冥冥中早有定數，人無法與命運相争。”

簡兮想了下，答道：“以前民女也不信，可如今忽然發覺，無論做什麽，即使困難再大，卻也暗藏機會，未嘗不可一搏。”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麽？”劉禪聞之輕笑，撫摸着龍椅的镏金扶手：“相父是朝中棟梁，大漢支柱，相比之下，朕在滿朝文武百官的眼中，就是個無用的皇帝。可他們哪知朕心裏的苦呢？”

簡兮渾身一震。皇帝喊她進宮，難不成就是為了吐槽？

對于劉禪是真昏還是裝傻，曾經簡兮也有懷疑，一個有着劉備基因、從小被諸葛亮教導大的太子，除非天生唐氏兒，不然再傻能傻到哪兒去呢。

可若他是因為朝廷被老臣把持，自己無法施展抱負而裝昏，那他非但不是昏聩無能，反而精明的可怕了。

看清女子臉上的震驚，劉禪自嘲：“你是否也覺得，朕這個皇帝做得十分窩囊。”

“民女不敢。”簡兮俯身，不作過多言語。

可劉禪并不打算放過，他直直盯着她，非讓她說出個所以然來。簡兮無奈，只能繼續說，“陛下自有陛下的智慧，至于後人如何評說，不過是幾個文人的只言片語，不可盡信。”

“後人？你知道歷史是什麽？它的确掌握在那幾個文人手中，他們願意如何拿捏便如何拿捏，甚至直接給你一紙定罪判了死刑。而後人如何看待前人，真的就憑那一張紙便将人定性。”

不敢再聊了，再聊下去會出事兒。簡兮小心翼翼問：“不知陛下今日召民女進宮，有何吩咐？”

“若朕想讓你當朕在相府的眼睛，你可願意？”

簡兮吓得直接趴地下了，她哆哆嗦嗦道：“民女……民女愚鈍，恐無法勝任，還望陛下……”

“哈哈哈！”劉禪突然大笑起來，對簡兮說，“朕開玩笑的，你當真了？朕最近是聽到些難聽的話，可那都是小人的閑言碎語。相父對大漢鞠躬盡瘁，朕怎會信讒言呢？朕曾想讓位給相父，相父都不肯，他又怎會害朕呢？”

簡兮舌頭打結，冷汗直冒。

正在這時，高公公低頭邁着小步子，飛快走到劉禪面前，聲音有些緊張道：“陛……陛下，丞相回來了。”

劉禪眼底拂過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對諸葛亮突然自漢中歸來并不意外。他對高公公說：“慌什麽，去把朕的功課拿來。還有，別忘了朕準備的慶功酒。”

“是……是……”老太監慌張地退下了。

諸葛亮怎麽從漢中回來了？他不是應該明年才回蜀中嗎？

簡兮還在驚訝，擡眼就瞅見年輕的皇帝正用力揉着眼睛和鼻子，直到眼紅鼻子腫，接着跌跌撞撞、一步三跑的沖下臺階，擦過簡兮身邊直直奔出殿門。

“相父！您終于回來了！”劉禪邊跑邊喊，像是個與父母失散已久的孩童。

簡兮驚得噎住。

太恐怖了，這劉禪豈止是不傻，簡直是個瘋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