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回家

第五十八章 回家

日頭高懸, 四周無蔭，曬得人有些中暑。

“快點，吃完就上路了。”一個穿着短衣的士兵往她面前丢了一塊幹馍。

簡兮慢吞吞爬起來, 四處張望, 發現周圍被栅欄圍住, 十幾個士兵看守一群面色頹然、體力不支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一個将軍模樣的男人在疲憊百姓中，像視察工作一般走來走去，環顧四周高聲道：“爾等皆為魏國官員家屬，不降者本應殺之，但吾皇仁義, 言禍不及家人, 特下令放爾等自行離開。只要永不踏入蜀國地界, 陛下既往不咎。”

這是哪兒？簡兮一頭霧水。益州？漢中？看周圍環境都不太像啊！

系統：【玩家已上線，你是戰俘營裏的難民，原本要被變賣為奴, 幸好天子仁義, 決定把你流放出境。你的任務是盡心盡力為諸葛亮做飯, 保證他作息規律、飲食健康。若諸葛亮不能規律飲食、健康作息，你的血值掉光，游戲出局。】

簡兮整個大無語。角色的開局人設，真是一個比一個離譜。

她身上披着趙雲的鬥篷, 形象還是她被曹軍追到跳河前的樣子，渾身是傷、十分狼狽, 混在人群中還真像個難民。

“現在是什麽年月？”簡兮問系統, 系統不答。她旁邊一位婦人聽見了，以為簡兮在和她說話, 于是回答說：“姑娘莫不是睡糊塗了，現在是太和六年九月，不對，已經是永安一年九月了。”

太和？那不是曹叡的年號嗎？太和六年對應好像是蜀國建興十年。現在成了永安一年？

簡兮的心咚咚直跳。只聽婦人嘆氣道：“我家老頭子脾氣倔，寧死不降。誰當皇帝對我們來說，不都是混口飯麽，他為何那麽倔？要不是新帝放我們一馬，我和孩子都得跟着他死。”

“現在的皇帝姓劉，不姓曹了？”簡兮小聲問。

婦人說：“老頭子效忠的皇帝遠在洛陽，早不管我們死活了。新皇帝遷都到長安後，對從前長安的官員施壓，不降即殺，手段狠辣。這次突然大發慈悲饒恕我們，可能是聽了誰的勸谏。”

簡兮緊張又激動地問：“我們現在距長安多遠？”

婦人指着遠處若隐若現的城牆說：“那裏便是長安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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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兮緩緩站起來，望着婦人手指的方向，仿佛看到那個人正手持羽扇站在長安的城牆上，俯視萬衆，帶着指點江山的氣宇軒昂。

回來了，她終于回來了。

簡兮穿過擁擠的人群，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名士兵面前。

“軍爺，我有急事想見丞相，可以嗎？”

士兵吹胡子瞪眼睛，呵斥：“大膽刁民，口出狂言！丞相好心向陛下進谏，饒你們不死。識時務的話，你就應該夾着尾巴趕緊跑！”

士兵的怒斥聲很大，引來了巡視的将軍。将軍身着铠甲提着劍，大步走來：“何事喧嘩？”

士兵行一禮，小聲把簡兮方才的話轉給将軍聽，心想：哎，這姑娘不惜命啊，待會兒估計要見血了。

誰知将軍聽完，并沒有發怒。他疑惑地看着簡兮，聲音低沉問：“你見丞相，有何事？”

簡兮也在看他。這人眼生，不是她曾經見過的蜀漢将領，或者說她根本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此人身高八尺，穿黑色铠甲，戴着面具，好像科幻電影裏的戰士。但聽聲音，似乎是位穩重之人。

她朝将軍微微欠了下身，不知如何說起，于是取下發間的梅花簪子說：“煩勞将軍将此物交予丞相，十分重要，就說……罷了，什麽都不用說。”

将軍狐疑地看她一眼，什麽也沒說，收下簪子轉身走了。

簡兮等了一天，兩天。

被赦免的人們攜家帶口陸續離開，簡兮還在原地等。

她開始後悔，居然把那麽重要的信物給了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蒙面人。若他根本沒當回事，随手丢了呢？

她明明有更好的辦法啊，比如假裝和衆人離開，再想辦法溜進長安城，大街上找人問丞相府在哪裏，直接到門口蹲點。

簡兮悔得腸子都青了。她打定主意，如果第三日戴面具的将軍還未歸來，她全當他言而無信，自己想辦法進城。

第三日清晨，天蒙蒙亮。簡兮被馬蹄聲驚醒。

馬蹄聲由遠及近，依稀可見一輛馬車快速朝她這邊駛來。

為首的将軍一身黑色铠甲，戴着面具，尤為顯眼。

來了！

簡兮不由自主跑向官道。看守戰俘營的士兵也不阻攔，像是提前得到消息了。

她站在官道上，看着馬車迎着朝陽而來，連車身都被旭日陽光照射成暖融融的金黃色。

蒙面将軍下馬，站在車前還未行禮，車上的人已經掀開簾子，不用人攙扶自己走下來。

長安城外的官道上，兩人隔着不到十米距離，相對而望。

簡兮鼻子發酸，有點想哭。可臉上太髒了，又是血又是泥，哭花了一定很難看。

她還以為木門道一戰後，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遠遠看去，諸葛亮的身體比年輕時清瘦了太多。玄色衣衫穿在他身上，清風一吹揚起衣袖，顯得異常寬大。唯有手中的羽扇沒變，一根羽毛不曾少，也沒有弄髒。

諸葛亮站在遠處望着她，目光是她熟悉的堅信與篤定。他手裏握着那枚梅花發簪，卻一直不開口說話，這讓簡兮心慌意亂。

她不确定自己下線過一次後再進入副本，會不會和在草廬見面時一樣，兩人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新的劇本裏，擔心諸葛亮根本不認識自己，所以她只托蒙面将軍幫忙送去發簪，并未帶話。

而現在……不說話是什麽意思？他還記得她嗎？還是他只認得發簪？

簡兮微微上前一步。與他相處的這些年，她知道僵持毫無意義。

既然要她先開口，那就先解鎖技能，然後再聊正事。

她深吸口氣，提高了聲音：“那個……丞相大人請用膳。”

諸葛亮：“……”她在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叮！

系統：【口令正确，恭喜玩家簡七成功激活角色技能，祝您游戲順利。】

這回總算能說出正确口令了。

簡兮右手手環出現，此時是橘紅色。他身體很不好了，真的很不好，哪怕收複長安，也未能真正讓他開懷。

他不是說長安收複，就要回隆中和鄉野山林為伴嗎？

山野呢？隆中呢？為何一樣沒兌現？為什麽他還是穿着朝服當着累心的丞相？

諸葛亮此時完全猜不到簡兮在想什麽，以為她在猶豫、在害怕，畢竟在木門道出了那樣的事。尚不明真相的她，應該恨他才對。

可無論如何她回來了，還把簪子還給他。

這枚簪子是他母親留下的，遺失了二十多年，沒想到機緣巧合下被她尋回來。

她把簪子還給他，是為了什麽？作為信物讓他知道她回來了，希望他來接她？

歷經生死後的久別重逢，簡兮站在那裏一句話不說，諸葛亮原本有把握的心，忽然沒底了。

終于，就在簡兮準備說出第二句話打破沉默時，諸葛亮卻先開口了。

緊繃的面容有一絲松動，就像皚皚冰雪融化後大地露出的暖意，他臉上終于露出久違的笑容。那笑浸到眼睛裏，雖然表現得很小心，卻依然滿心歡喜。

他向簡兮伸手，嗓音因緊張而沙啞。

他說：“阿七，你回來了。”

聽到此，簡兮再也忍不住，心疼地哭出來。管臉上有沒有泥，管身上髒不髒，我就是從長坂坡滾回來了，跳河洗澡沒洗幹淨而已，有什麽關系。

她終于不用在克制壓抑，卸去所有僞裝奔向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眼前的人。

“太好了！你沒事就好！”她邊哭邊笑，鼻涕眼淚都擦到他衣服上了。

諸葛亮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一開始是安撫的小動作，後來擡手摟住她的身體，讓這個擁抱變得更緊一點。

他的臉輕輕貼在她的耳邊，說：“你說得對，你果然是屬貓的。”

簡兮略一擡頭，驚訝：“什麽貓？”

諸葛亮一把按住她的頭，不讓她亂動不讓她分心，而後輕輕将木簪子戴在她發間。

周圍的侍從自覺背過身去，心裏直打鼓：這姑娘誰啊，大庭廣衆之下抱丞相，何等放肆啊。重點是，丞相從不近女色，今日怎麽也由着她放肆啊！

蒙面将軍騎馬上來幾步，盯着這些八卦者的臉，嚴肅地說：“今日事若是傳出去，便是你們幾人說的，按律如何處置，你們比本将軍清楚。”

“是是是，小的明白，多謝司徒将軍提醒。”

簡兮這邊仍沉醉在諸葛亮的擁抱裏。她在荊州的時候也抱過一次，但只是輕輕抱了一下，不會向現在這般無所顧忌。

終于，諸葛亮也覺得不合時宜了，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說：“好了，抱夠了就松開吧。”

嗚嗚嗚，連說過的話都一樣。簡兮更不舍得放開了。

他咳了一聲，繼續說：“上車，我們回家。”

“回家？”簡兮被他的話吸引住，終于舍得手松了，望着他手指的方向問，“這真是長安？”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是長安。阿七，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