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馄饨

第六十九章 馄饨

夜涼如水。

簡兮端着做好的吃食走出廚房。

時間太短, 她來不及做複雜的菜式，只做了一碟素炒三絲和一碗馄饨。馄饨餡裏包着蝦仁，湯裏打了一個荷包蛋。

酒樓大堂此時已經沒有外來的客人。平日灑掃打雜的夥計也不在, 想來是陳晔提前把他們都支走了。

諸葛亮一人坐在窗邊, 風姿綽綽, 氣質出塵，安靜的如一副水墨畫。

簡兮放緩腳步走過去，把湯碗和菜碟擺在桌上，“今晚太倉促來不及準備，明日再給先生做招牌菜。”

“你身體剛恢複，不可太忙碌。”

簡兮原地轉了一圈, 走路帶風, “放心吧, 我已經完全好了。”

諸葛亮擡眼看她，漆黑的眼眸閃過一抹清淺的笑意，而後如釋重負嘆口氣。他嘗了一口熱湯, 熟悉的味道讓他不安的心終于落回肚子裏。

他以為恐懼不安這兩個情緒早已從他身上抹去了, 可得知她被曹軍圍追堵截、跳河逃生時, 他真的怕了。派出去三組人馬搜尋無果，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

心裏百感交集，可他說話的語氣态度依然很平靜, 宛如風吹靜水，一點波動都沒有。

簡兮心裏頭一直翻江倒海, 她最想問的是, 子讓現在在哪裏？是否随他平安離開新野到了江夏？

“大家都好嗎？子讓他……平安到江夏了嗎？”

諸葛亮點頭：“都很好。”

簡兮驚訝。那就怪了，如果子讓一直跟在諸葛亮身邊, 為何還會成為司馬懿的義子？他根本沒有見到司馬懿的機會啊？還是說他出師後投奔了曹魏？

諸葛亮哪知她在想什麽，他最擔心她的身體，對她的跳河之舉又驚又氣。

“方才陳老板告訴我，你跳河逃生後被綠倚姑娘所救，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半個月前才能下地行走。”

簡兮坐在他對面，雙手托着下巴：“也沒有那麽誇張。于大夫小心謹慎不讓我出門，綠倚又天天盯着我，我沒辦法只好遵醫囑了。”說完，她右手不自覺摩挲到左手腕上的玉镯子。

諸葛亮擡頭，目光同樣落在她手腕憑空多出來的镯子上。他看了一眼，疑惑卻沒多問。

一碗馄吃得很快，簡兮甚至懷疑湯還燙着他就端起碗吃完了。片刻，諸葛亮放下碗說：“明日一早面見吳侯，我先回房間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

“好吧，我送你過去。”

簡兮低頭走在前面帶路，臉都氣紫了。

休息休息，休息個大頭鬼啊！

雖然他的言語神态都充滿關心，可能不能別像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似的這麽淡定啊！

她剛經歷過生死，他都差點以為她死了，為什麽還能這麽平靜？

想當初她不過是站在城牆上吹吹風，他都能吼得她一哆嗦。現在她都玩兒跳河了，他難道不應該先罵她不過腦子害他擔心，然後再緊緊抱她一抱嗎？

兩人九死一生後在江東重逢了，可現實為何同她設想的一點不一樣？

糾結啊，痛苦啊，早晚變成精神分裂。

可挫敗歸挫敗，簡兮想到他明天将面臨一場大考，便十分通情達理的自己生悶氣，至少別在如此重要的時刻表現得“胡攪蠻纏”。

靜遠別院的門前，左右立着幾簇墨竹，顏色看上去比普通竹子深，泛着淡淡青黑色。

簡兮駐足，斂容道：“此院名為靜遠，優雅僻靜，适合休息。請軍師早些安置吧。”

“多謝。”諸葛亮言語客氣，邁進院子，又回頭對她說，“我就一人，無需這麽多房間，你帶我去其中一間便可。”

簡兮心裏頭正在生氣，聞言只覺得他故意擺譜。院子裏總共就兩間房，他随便挑一個不就好了？

她冷臉走進院子，指着正對的卧房說，“喏，就這間，我才安排人打掃幹淨騰出來。若諸葛軍師不滿意，可以去陳老板的院子，讓他也騰出來……”

尾音未落，手腕被身邊人用力一拽，她身體一歪，落入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

“先生？”

“嗯，怎麽不繼續叫軍師了？”簡兮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擁她入懷的人無奈地說：“你在生氣嗎？該動怒的人應該是我。上元節那日不是早告訴你，離開荊州回柴桑，為何不聽？”

沒想到諸葛亮比她想的還要謹慎。他并非不上心，而是要等到一個最安全的地方，确認四下真的無人才開口。

“本來要走的，路上出了些意外，沒走成。”他抱得很緊，簡兮有點不适的扭動一下身子，卻引來更有力的桎梏，讓她完全動彈不得。

諸葛亮嘆口氣，又問：“留在荊州便罷了，城裏雖亂但并無戰事，可你又跑到長坂做什麽？”

簡兮的心倏然一緊。還能為什麽？手握劇本結果被劇本坑了？

她想了半天都找不出說服他的理由，又不想編謊話騙他，于是悶悶地道，“唉，一言難盡。”

環住她的手臂又緊了幾分，他的下巴輕輕貼在她額頭上，溫熱的觸感讓她有點臉紅。明明他現在還在生氣，可她仍不由自主的心猿意馬了。

她閉上眼睛，緩聲安慰說，“你放心，我是屬貓的有九條命，無論發生什麽，我最後都能回到你身邊。”

諸葛亮好氣又好笑。連理由都懶得想，随便搪塞一個麽？

他附在她耳邊說：“你的命是我救的，一條都不許你糟蹋。若再有下次……”

“絕對不會有下次了，我保證！”簡兮及時打斷他，鄭重地說。

她原本也只有三條命，現在只剩下一條，她絕不能再丢掉了。

等一下，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的命屬于我，你的生死與我息息相關”，這不是表白這是什麽？

諸葛亮自然不會想到，簡兮在他餘怒未消時，居然還能腦洞大開的自戀一番。

他松開她，溫言道：“你身體剛好，早點回去休息。”

簡兮歪着腦袋一笑：“這個院子本就是我的，先生讓我去哪裏休息？”

諸葛亮明顯噎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除她以外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結果如何，諸葛亮現在心繃得很緊，簡兮自然不會繼續開這種不合時宜的玩笑，她擺擺手說：“嘿嘿，我開玩笑的，綠倚早幫我安排好了。天不早，先生晚安。”

簡兮說完，步伐輕快地離開院子，雖然她心情并不怎麽輕快。

唉，一間房都睡過，現在怎麽連一個院子的資格都沒了。

雙手背在身後，簡兮嘴裏哼着小曲走回酒樓大堂，看見陳晔和綠倚正坐在櫃臺前，對着一個竹筒研究。竹筒上插了一個小紅旗，棋子上寫着“曹”字。

“江東大禍臨頭了，你倒是悠然自得。”陳晔搖頭苦嘆。

簡兮指指竹筒：“這是什麽？”

“北邊那位的戰書。”

* *

天色破曉，一縷陽光照進窗縫。

簡兮斜坐在翹角的床頭，凝視着床邊厚重的牆壁。

綠倚給她安排的房間和靜遠卧房只有一牆之隔。她知道諸葛亮此時就在牆另一側，準備今日面前吳侯的事。

她在木門道改變了結局，又續寫了長安的副本。系統也從最開始動不動就降天雷，變成口頭警告，可見副本劇情已不像之前那麽嚴格，不一定是一成不變。她暗暗期望至少赤壁之戰能贏，孫劉聯盟順利。

簡兮選了一件湖藍色小雛菊花的襦裙，腰封佩着流蘇。她挑起一縷長發用玉簪绾髻，其餘的在腦後梳了一個辮子，用銀色發帶系住。小環幫梳了小半年頭發，簡兮也開始學着如何打理長發了。

簡兮去廚房準備早食，簡單的五谷粥、麻醬糖餅、小菜，清淡又開胃。諸葛亮走進大廳時，她正把飯菜端上桌。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先生卡着飯點起床的吧。”

簡兮回頭看，見諸葛亮今日穿了淡藍色白雲紋的大氅，羽扇綸巾，風度翩翩。

兩人面對面，均是一愣。

簡兮笑着撓撓頭，無意中碰歪了頭上的玉簪。他們真不是約好的，可乍看上去好像情侶裝。

“一夜未眠？”諸葛亮凝視她微腫的雙眼。

簡兮望着精神奕奕的他，莞爾：“先生一夜好眠。”

諸葛亮感嘆，自己已經許久未曾像昨日一般安睡了。她失蹤這些日子，他每日只能睡着兩三個時辰，有時還會獨坐到天明。見到她平安活着，他日夜焦灼的心終于放下了。

簡兮把碗碟一一擺放好，撤掉漆盤，把空托盤随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她輕聲問他：“今日見吳侯，先生有幾成把握能勸動他？”

諸葛亮成竹在胸：“我從不做無把握之事。”

“如此，便祝先生一切順利。快用早飯吧，涼了不好吃了。”簡兮眸光一轉，笑容淺淺，卻是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此時時辰尚早，酒樓沒有客人，也沒有灑掃的店夥計。

諸葛亮走到她面前，忍不住擡起手，取下她頭上歪歪扭扭的簪子。

簡兮半低着頭，心怦怦直跳，感受他修長的手指在她發間纏繞，而後徒手绾了個發髻，為她重新戴上玉簪，端端正正一點不亂。

他溫和一笑說：“簪子很好看。”

簡兮“啊”了一聲，本想說她向糜姑娘要回那枚珍貴的梅花發釵了，可忽然想到她把那東西收藏在長安丞相府了，現在根本沒帶在身邊。

諸葛亮剛坐下，還未吃兩口飯，大堂外的腳步聲細密而急促，越來越近。

魯肅快步趕來，拱手作揖。

諸葛亮還禮，“子敬特意趕來，許是吳侯召見了。”

魯肅目光不自覺落在他們倆的衣服上，他本不是愛八卦的人，何況公務纏身，他沒有心思關心別人的私事。他對諸葛亮說：“正是。主公正在殿上議事，等先生前去商議結盟。”

簡兮皺了下眉頭說：“那也得吃完飯再去啊，鍋裏還有，要不我給子敬大人也盛一碗？”

“哪有功夫吃啊！”魯肅語氣着急，“主公正在發脾氣，昨晚江東文武還有部分百姓都收到了曹操到戰書，弄得人心惶惶，我們盡快動身。”

諸葛亮點頭，拿上羽扇準備離開。

簡兮留在原地開始收拾桌子，魯肅卻叫上她：“阿七姑娘，主公召你一起進府？”

簡兮驚：“為何？”

魯肅笑容促狹道：“你那好東家昨夜流連秦樓楚館，醉酒鬧事，被巡夜侍衛帶到侯府。主公把他安排在偏殿，今晨喚你去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