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表白

第七十六章 表白

參加秋獵的武将大多被召喚至大營, 整軍嚴陣以待。文臣坐馬車離開，被吳侯賦予重任籌備糧草的人，連夜到侯府商議對策。

簡兮立在圍場外等, 半天不見陳晔的馬車, 一問才知陳晔和綠倚早就坐車離開了。

太不夠意思。

簡兮急得在原地繞圈圈, 這時候，一輛馬車停在她面前。車上的人沒有掀開簾子，溫吞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來。

“上車。”

簡兮一聽，立馬來了精神。她泥鳅一般的鑽進車裏，挨着諸葛亮乖乖坐好，對陳晔的腹诽變成了感激：陳老板仗義啊！

兩人一路上都沒說話, 簡兮在馬車吱嘎吱嘎聲下, 斜眼偷瞄諸葛亮, 見他一臉嚴肅和寧靜，宛如泰山不可亵渎，她想說什麽都顯得那麽不合時宜, 更別提動手動腳了。

聯盟雖然結成, 可後面還有很多事要忙, 包括戰前準備和雙方作戰方式的磨合。明日一早他便要随軍前往三江口，不允許有一絲一毫放松。

簡兮心裏唉聲嘆氣，擔心自己忍不住去破壞他沉思軍國大事，于是身體不由往邊上移了移, 離他稍微遠一點。

諸葛亮平靜的面容微微一動，而後閉上眼睛不去看她。

馬車停在一品閣門前。

諸葛亮下車, 看到牆邊蹲了一排乞丐, 都是來一品閣求糙米餅求收留的。陳晔回來得晚，他們只能在門外吹冷風受凍。阿七最開始, 也是這樣來到一品閣的？

他微微有些心疼，只是場合不對，不合适開口。

簡兮在他之後下車，兩人一前一後往靜遠走。

一品閣最初建造時，特意将院前的路修得狹窄，兩側種滿綠竹，取自曲徑通幽之意。

簡兮跟在諸葛亮後面，眼睛滴溜亂轉。

路上沒看到一個灑掃院子的夥計，也沒有往來跑堂的小二，仿佛是陳晔提前安排好給她騰出空間。

她心裏其實也在打鼓。和綠倚談話引出的誤會，她覺得自己要是不主動提，諸葛亮肯定會把這件事埋在心裏，上鎖落灰也不會問她。

陳晔的話很有道理，兩人若還不能做到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那有誤會必須有一人主動開口，否則拖的時間越長，心結越難解開。

明天一早他就要出發去三江口了，今晚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要不去待會兒去廚房弄碗宵夜，邊吃邊聊？

穿過狹長的回廊，走上一條碎石鋪成的小徑。

簡兮做好心裏建設，剛要開口，諸葛亮忽然停下腳步。簡兮正集中精力想接下來的話，以至于沒主意前面的人忽然停住，她反應慢半拍，輕輕撞到他後背。

簡兮摸摸額頭，用手指簡單整理一下額前碎發，趁機開口說：“先生想吃點什麽嗎？我讓廚房準備一點……”

“随我來。”面前的人打斷她的話，回頭說。

這倒是出乎她意料。簡兮一路跟着他，走進靜遠時，她略有緊張的心逐漸放下。她正要張口說話，諸葛亮擡手再次打斷她，沉聲道，“我問你三個問題，你只需回答是與不是。”

簡兮心一緊，點點頭。這是出什麽事了？

只聽他淡淡開口：“第一問，兩年前你在隆中草廬拒絕了我的簪子，是因為有難言之隐？”

“啊？”簡兮提起的心倏然放松，拍拍胸脯長舒口氣，“吓死我了，原來你想問這個，我以為出什麽事……”

“先回答是或不是。”他打斷她。

簡兮一個磕巴不打，直接點頭：“是。那時候我……”

諸葛亮再次打斷她：“不必說原因，我只想知道是或不是。”

很好，怕遭雷劈這種理由我也說不出口。簡兮在心裏道。

他繼續問：“第二，如果沒有陳姑娘這個誤會，你便不會離開草廬？”

“是。”簡兮依然一個磕巴不打，用力點下頭。她倒現在還在後悔呢。

“第三問。”諸葛亮站在她面前，雙眸如潭深不見底。

“你還記不記得我在隆中對你說過，我畢生夙願是投奔明主、在亂世中一展抱負。男女之情、娶妻生子對我而言，不是最重要的。當日我說這些，雖有負氣的原因，但也并非全是假話。我出山伊始，就逢曹操大軍南下，新野戰敗，百姓流離失所，你也險些在南逃途中喪命。我一直在顧慮，這種颠沛流離的生活對你是否真的合适公平。聽到你和綠倚姑娘的對話，我更放心不下，也許讓你留在江東開酒樓是更好的選擇。我自認為這樣的安排對你最好，可還是應該問過你，這一切是不是你想要的。違背我的本心如此做，到底值不值得。”

簡兮愣在原地，心像坐過山車忽上忽下，緊張得喘不過氣。諸葛亮一口氣同她講這麽多話，簡兮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他到底想問什麽？

“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諸葛亮的笑容如春風般溫暖和煦，似乎他心裏已經知道答案了，不過是想親耳聽見她說出來：“未來的路很艱難，你……願意與我風雨同路嗎？”

他在江夏的時候便已下決心，若她真的跳河而死，他便徹底告別過去，此生不再為情所累。

直到她安然無恙出現在他面前，懸在半空中的心才慢慢着陸。

她的出現是他生命裏的變數，明知危險，可現在他卻想緊抓着不松手。

見她滿臉震驚地看着自己，諸葛亮輕輕一笑，低聲說，“想清楚再回答，你若是同意，便不可以反悔，更不能再做出走、跳河這類事。哪怕有一天你後悔了厭倦了想離開，我也不會放手。”

簡兮杏目睜大，不敢置信。風雨同路？很久以前，那個人在渭水河畔，一筆一劃用樹枝寫下這四個字。

她心裏預想過這樣的情景和對話，以為會在濃情蜜意時情不自禁，沒想到兩次……都是在大戰前夕最緊張的時刻。

她以為他根本不會主動開口提她和綠倚的對話，沒想到他不但搶在她前面問了，還借機表白了？

許久，簡兮張張嘴，聲音因激動而發緊：“這……算是表白嗎？”

諸葛亮一愣，淺淺笑了下。表白是什麽？

簡兮擡頭望着面前的人，皎皎月色将他面部的輪廓映照的溫柔幾分，眸光明亮燦若繁星。

天空晴朗，星光璀璨，萬裏無雲。

自從木門道之後，有關他的一切都不會觸發天雷了，因為她本身就是續寫劇情的一部分。

愉快的笑容在她臉上綻放開，簡兮張開雙臂摟住他的脖頸，踮起腳尖在他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有說廢話的工夫，還不如行動來得直接。

只淺淺吻了一下便松開，簡兮看着諸葛亮近在咫尺的臉離，笑得醉眼迷離，就好像喝過一壇酒，眼睛裏氤氲着水汽。

諸葛亮似乎怔了下，不過很快淺笑依舊。兩人的唇剛分開一寸，她的手忽然被人攥住，整個人往他懷裏一帶。簡兮不由得失聲驚呼，可諸葛亮還是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目光炯炯有神，好像覺得這樣貼在一起的動作沒有什麽不正常。

簡兮張大眼，感到他的唇壓在自己唇上，溫暖柔軟。所有溫存甜蜜的感覺如同海浪席卷，蜂擁而。

來她一怔，熟悉的溫存觸感令她喜極而泣，緊緊摟住他熱切的回應。

月光下，兩人緊緊相擁。

管他明日怎樣，至少現在世界宛如微漾的水波，一片寧靜的柔和。

* *

簡兮天不亮就在廚房忙活，或者說通宵沒睡，直到天快亮才生火起鍋，之前都是準備工作。

綠倚打着哈欠掀開竹簾，看到案板擺放着大大小小的古怪模具，好奇詢問：“姑娘，這些都是什麽？”

簡兮在她的驚訝聲中，得意地揭開蒸籠蓋，騰騰熱氣彌漫半間廚房，過了一會兒霧氣散開，甜甜的香氣直沖味蕾。綠倚看見竹篦子上形态各異的米糕，驚喜地睜大眼睛。

米糕的模具都是昨天夜裏現做的，有戰馬、弓箭、盔甲、戰旗等，米糕裹着紅豆沙、綠豆沙、棗泥或蜂蜜，所以顏色有深有淺，看上去頗為精致。

綠倚頭次見這麽有趣的米糕，問簡兮：“這是什麽？”

“定勝糕。”簡兮找來一方精致的食盒，把剛出鍋熱騰騰的米糕一個一個放進食盒裏，打算帶給諸葛亮讓他路上吃。

裝好食盒，她掀開竹簾走出廚房，正看到諸葛亮提起衣擺邁步進酒樓大堂。

見到簡兮，他微微一笑問：“有早食嗎？”

簡兮吃驚，斜眼瞅了下櫃臺上計時用的漏壺，這個時辰接他去三江口的馬車已經到一品閣大門口了，他還有時間來大堂吃早飯？

她把食盒端到他面前，打開蓋子，裏面五顏六色精致的米糕呈現在他眼前。

諸葛亮眼中閃過一抹喜色。簡兮轉念一想，說：“人是鐵飯是鋼，就算要去前線，也應該吃飽再去。鍋裏煮了豆漿，我去盛一碗。”

“呦，阿七心情不錯啊，這一大早準備這麽多吃的，給我也來一碗。”陳晔從門外走到櫃臺後，撥了一下算珠，意為“你又欠一品閣錢”了。

簡兮扭頭不理他，心道吃還堵不上葛朗臺的嘴。念頭沒轉完，門外又轉出一個人。

“我也要去三江口，有什麽好吃的幫我帶一份，謝謝。”

簡兮眉毛挑得老高，一臉不情願，因為說話的人是楚時。

他難得沒穿花孔雀般的錦袍，一身墨色長衫沉穩大氣，連腰封處也沒挂那些滴裏當啷的玉佩，而是別着一把短劍。

他不是商人嗎？跑到前線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