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假日土場

第二十二章 假日土場

村中的房舍規化掀開了小村新的歷史篇章！村河南岸的兩座鼓窯在幾年間日夜不息發揮出了它最大的用途，家家戶戶正蓄集能量以燒出自己的幾窯磚塊好蓋出漂亮的青磚瓦房。為了這個，來找高滬生的人家不斷，沒辦法高滬生只能按先來後到安排了次序。但事情總有個特殊，誰家的兒子婚事定下來了，算了日期要在新房裏辦事實在是日子緊巴，來找高滬生想求個人情。這樣排在後面的人家就有了抱怨！一些時候有些人家幹脆把土坯拉到窯上以得了先機好入窯。這樣又出了矛盾！且不說遇了變天土坯的安全問題還有窯上的通暢問題等等。最後高滬生找到組長開村小組會抓阄才得以解決了此事。河南岸的打谷場地幾十畝的樣子，它是公有的收打晾曬之所，這裏也成了村人争搶做土坯的地方。還有場邊那十多間的庫房也成了村民争放幹坯的所在。

曬場上揮汗脫坯的勞作，道路上拉土的車架、溝溝沿沿吃土飛揚的鐵鍁，一紮紮新出的藍磚，一排排晾好待入窯的土坯，放眼望去好一派繁忙的景象！

村子的很多地方，人們做坯子要吃土，成了大坑小坑連成一片的景況！為了防止亂挖亂吃，村子又招開了小組會議通過讨論，把河西的一塊兒易澇莊稼地用于吃土，沒有村裏的指示任何人家不得擅自到別處吃土。開會還決定在河北岸再攆出一塊場地并蓋十間簡易房。

高家幾兄弟，讓小村人人眼羨，他們吃土、拉土、和泥、摔坯、入窯、出窯、紮磚或分工或合作。馬不停歇，就是趕上了農忙時節別人家只得停下投入農田而人家不用停工。村上的有些人家幹脆從高家買磚吧！這樣就省事多了。

這時間有“經濟”頭腦的人們思想開始活絡起來，小村出現了推着自行車叫賣的菜販。他們把更多的新鮮蔬菜帶來，出力出汗的小村人開始不再虧待自己，改善起了自己的飯食。

村子的大規化不僅拉開了村莊的外貌，它還帶來了村子人文風貌的變化！改革不僅改的是外在它更改變了人的內在！村莊、最基層的百姓在這場變革中無不彰顯了自古以來的征服絕多絕多來自男人、來自滿了力量的男人！放眼整個小村自大規化以來，看看那些男口多的人家就一目了然了！

牛狗留家随着堂哥家的拆扒及院角沒了棗樹、整個他的家就那麽孤孤的立在那兒。他開始拾掇自己的架子車以能勝任重載，着手給院子拉上圍牆。他叫了大妮加入到吃土的行列中去。假日裏的牛陽正整天無事可幹的來回看熱鬧，她從牛燕家借了一把鍁，加入上來。

被指定的吃土場子裏，鐵鍁飛揚、車架來來往往，那真是一個熱烈的勞作現場！牛陽長了十幾歲，這樣真實的第一次面對勞動并面對這些并不陌生但又在此時顯得如此陌生的村人！她真的是各種的不适！男口多的人家多則三二輛車架，每次空車一到，幾個男人合力裝車，眼見一方土地就那樣在鐵鍁、泥土的起落間車子就滿了！看那樣的勞作真是過瘾！明晃晃的鐵鍁像是無比鋒利或那方土地是無比松軟一般！究不知是男人體內的力量所至！家裏的女娃就排不上了用場，來來去去裏能看到她們閑散地做着女紅。家裏養了牛的、當然是母牛的，套了它們曳車，與車架配合得悠然自得。父親是養有牛的，但他養的是公牛，很野性的！在這各樣密集的地方，它起了性子，壞了事是大事！母親與姐姐平時父親是不讓她們管牛的事的！有一次在該喂它時父親不在，母親拉了它去牛棚槽頭栓好，就給它倒料，剛端起篩子，它就起了性子，向母親發起了攻擊！可憐的母親被牛抵在牆上，用它的頭猛撞！不是父親回得及時，怕是母親就死于它手了！母親的身上的傷淤那真不能說！，母親的臉腫得像發了的面團連一個縫隙都沒了！直直的在床上躺了一個月……現在它只能閑在家裏的木樁上了！當重載的車子回來，它會骨碌着大鈴眼瞅上一瞅，而後長長的睫毛便掩蓋了它的所思所想！這樣一個全村子勞作的場景，自然是少不了許多話題的！幹累的男人們分幾支煙出去、點燃、蹲下，抽上一口，話題自然來了！若遇高滬生忙裏偷閑來到土場、不放心他十三歲已長得高高的兒子高一桐一個人套着牛車拉土，那話題自是說不完！這個讓人感覺總是熱氣騰騰的男人，幫着兒子裝土的當兒，嘴也閑不得！有時還會碰到牛燕，牛燕看到她就朝她笑着擠擠眼睛算是打了招呼。牛陽在她臉上盯一會兒微笑一下算是回應。牛燕使喚鐵鍁的動作娴熟，紮土、揚鍁、拉過車襻答在肩上，兩手架轅伸頭弓身與一壯男人有何不同？

經年累月的勞作是小村的人們練就了一身的體力并游刃有餘的應對。此時的牛陽與姐姐身高沒有二樣，

村裏像她這樣十多歲的男孩子或女孩子也在土場裏來來往往的拉着牛做幫手。沒有什麽時候能讓十多歲的牛陽這樣自卑！也就是每天土場到家裏二三趟的樣子，她就不行了！身上冒汗衣服貼在身上！渾身如酥了般沒有一點勁兒！手上出了水泡且腰酸得直不起來！一車子的土有幾揿是她撂上去的？天一天熱一天，在大太陽下幹這樣的力氣活憑的是真本實！父親幹得滿頭流汗，他開了懷，能看到汗珠順着他的胸膛流至褲腰濕了一大片。姐姐也一樣，衣服貼在背上，臉通紅一片，發也濕了，雖沒父親的接拍快，但她并不停歇。那時的父親該是四十歲左右的樣子，正當壯年，土場離家一裏多地，這樣的勞作對于他一天一天也就是十車的量，再多就累了！土場的父親是不多說話的，他悶頭幹着活，只是在重載的車子實在費盡氣力動彈不得村人幫忙推車時，他才打聲招呼。這一天天的苦力，讓牛陽覺得自己成了行屍走肉！渾身淤脹酸痛，每天早起手是握不到一起的！面對又要開始的一天，真是想哭！可她不能哭！她自感到她是用農村的一句話說“刷黍黍葉的跟了一條狗兒！”“不行就不幹吧？”姐姐說。她沒有接話。就這樣她每天跟着，杵着鍁立在那兒，偶爾甩上一鍁。或車子上陡坡時緊跑幾步追上推一把或在父親與姐姐做出掀立車子每一重載的最後動作以清掉所有的泥土時，她才會跑上去用上四兩的力氣！

十三歲的牛陽在那些時日裏，用她力不從心的心感觸着……太多時候，她好想坐上父親拉着的空車去！可她知道，她不能！疲累的父親一言不發，那個她坐着車子父親拉着的日子已經走遠了！

用于壘牆的土堆一拉溜的堆着，父親說差不多夠了。牛陽終于有了解脫之感！幾天來沉沉的睡覺象是什麽都不會想！在她睡覺的幾天裏，父親與姐姐從河床拉回了一些大小石塊以做牆體的地基。待她漸漸恢複了精神，父親已在地面挖出尺把子寬、半尺深的坑道來并填上了拉來的石塊。接下來要打牆體了，一車車的土向遠處連堆在一起。父親在每個土堆的高峰上下鍁凹出一個大槽來，灌上水，撒上麥稭人在上面一趟一趟地踩再用耙子來回趟勻。直到父親覺得它的稀稠可以了才停下來。停下來是活幹夠了一節，剛好父親趁時歇一歇。這段時間是泥土的“發漿”時間，發漿後的泥柔韌與粘度出來了。這時的姐姐赤着雙足、褲管高挽，她踩進泥漿裏，手拿鐵耙，腳手并用，這是在幫泥更好地出漿。她白皙的腿上因着用力濺滿了泥巴！父親坐在那個小木劄上，那個牛陽上學搬去過學校後因換了高的課桌椅被淘汰回家的小木劄上。這些天裏幾乎聽不到他的說話聲更別說是笑臉？他空蒙的大眼裏如家裏的公牛一般讓人不能捉摸！

“出來吧，別枉下勁兒了！”父親看着姐姐低低地說。其實父親這一歇後要有一個很大的力氣活等着他！那就是把漿好的泥用鍁翻至能跺牆用，這又是一得好久盤騰的活計！要人的力氣與耐力！姐姐之所以那樣跳進泥裏，正是為了父親接下來能省些力氣！父親在說她時，牛陽看出了父親眼睛裏對姐姐的心疼及無耐！

下得手去在幹燥的地上摔成一個個長形的泥塊兒，再把這些泥塊堆積打砸結實。······這些都是力氣活，無不張顯着男人的得天優勢！

多日後土牆完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