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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陽光正好,窗外‘邦邦邦’‘叮叮叮’的聲音,伴随木頭被刨子刨起來的細碎聲音,絲滑入耳。

聲響不大,還很有韻律。

在這種朝陽輝映的清晨,躺在松軟的床上伸伸懶腰,聽着這種勞作的響動。

不得不說,會湧起難言的舒适感。

還有小孩子一夜甜夢到天亮的酣暢。作為曾經整宿整宿睡不着的人,此時的體驗既奇怪,又說不出的放松。

當然,這種體驗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慕容敲月還在惦記‘那個死鬼’說過的話,她還要再回來。

那人回來了,她大概率束手無策。也許會灰飛煙滅。

這就像頭頂時刻懸挂着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原本會使人焦慮緊張。她卻沒有,作為經歷過生死的人,總覺得沒那麽多執念了。

再說她本來也是個沒什麽太多欲念的人。

如今的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從床上利索翻身下床,沒有廢物成年人起床瞬間的黑眼眩暈,小孩子的身體輕盈得就像飛翔的燕子。

慕容敲月心情很好地出門,沿着走廊從西側繞過去往後院。

西廂唯一的客房房門緊閉,屋內沒什麽動靜。估計傷號沒還沒醒。

來到後院。

“娘!”她已經能夠厚臉皮地喊出這種稱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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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位純美的女子的年紀可能跟她上一世差不多。

“起來了。”

“嗯。”

“去洗漱吧。”

“我自己來就好。”

“你行嘛?”

“……”這是當然的,她又不是真三歲小孩。

雖說如此,到了淨房,還是兩眼一抹黑。好不容易從原主的記憶裏找到青鹽刷了牙,這裏已經開始使用豬鬃,或者什麽動物的毛用來當牙刷,居然口感還不錯。

洗臉也用的細軟的白棉布,就是挂在臉盆架的高處,她夠不着。

在慕容敲月準備去擡凳子取洗臉巾的時候,院子裏慕容芊芊手指一點,洗臉布就飄飄悠悠地落在了水盆裏。

娘兒倆對視一眼,不免都笑了。

洗漱完了,她的早點也被取來。今天除了一碗奶外還有一小碗加了蓮子的白粥,并兩個紅騰騰蛋殼的鳥蛋。

這裏的食物應該都含有‘仙氣’,最簡單的吃食也擁有美味的口感。

吃過飯,慕容敲月要求跟慕容芊芊一樣,換一身短打的青布衣裳,頭上裹上青色布巾,一起勞作。

前天被大蛇破壞的三間正房一整面牆都破破爛爛的,之前只用木板随意拼了拼,早晨能見到一束束陽光射進屋子,相當的通透。

的确該修一修了。萬一下雨就不好辦了,那個結界仿佛不防風防雨。

她雖然是個廢物,但正兒八經建築設計學畢業,為了逃避工作,還本碩連讀。畢業後,唯一幹過跟本專業相關的事情,是幫家裏實實在在出設計搞一次中式風裝修,所有過程全程參與制作。

所以這方面她略懂。

但苦于如今三歲的事實,她全程只負責遞過幾次釘子。

據她的觀察,這位娘親,至少在生活技能方面不太擅長,應該絕對沒蓋過房子。甚至,常識性的東西,她似乎也不太懂。

她竟然不量尺寸就制作木板,然後仗着一身‘法力’打算将木板強行拼進去牆縫裏,進行現場切割。

于是,第一塊板子圓滿地被她切壞了。

在慕容敲月小心地提到或許要量個尺寸,要用什麽線做做标記後。慕容芊芊才恍然大悟,掏出來量具和墨線校準。

即便如此,她的動手能力幾乎等于沒有。也或許曾經的環境,根本不需要她動手做任何事。

總之,一面牆而已,在有仙術加成的情況下,娘兒倆還是整整花了三天時間才弄齊整。

而那位傷員一直昏迷不醒。

到了第四天,慕容敲月跟着慕容芊芊一起去西廂時,只見仍舊昏睡的傷員,他蒼白臉頰竟然開出來了一朵絲狀的花來,像一朵菊花半扣在臉上,深藍的顏色,妖異得像個妖怪。

“居然中了‘幻情蛛’之毒,怪不得他……咳!”

怪不得他怎樣?

這位哪哪都好,就是這說話只說一半的習慣,慕容敲月覺得不是很好。

“能遇到我,算他造化。此毒除了我慕容家,天底下也無人能解了。”

“只不過有些藥我手中卻沒有,能不能采摘到,也要看運氣。”

确診過病號的毒症後,慕容芊芊就出門采藥去了。

為了防止慕容敲月從山莊走出去,竟然令人發指地用一根細繩拴住了她的腳踝在廊柱上。

那細絲薄如蟬翼,卻十分堅固。

她所能活動的範圍,只有三間正屋,和前院花池邊一小塊地,別的地方哪兒也去不了。

當然為了安撫她,她成功得到了兩根芝麻糖和一卷繪滿了圖的書卷,慕容芊芊說這是大陸通史一類的書籍,給她看個開心。

而這位娘親為孩子考慮到了吃喝,考慮到了會不會無聊等等事務。

卻唯獨忘了一點。

一個人除了吃喝,還要拉撒。

因為被細絲束縛了行動範圍。慕容敲月憋出內傷,還是在小花園下小解了兩次。

并且第二次還被慕容芊芊回來撞破。

當時她一定面色通紅。因為慕容芊芊當即背轉臉去,雙肩微動,似乎在忍笑。

第二天,在慕容敲月強烈要求下,她終于沒有再被當做狗子拴起來。

原因也是慕容芊芊只需要在暴雨傾盆而下的下晌,去特定地點采摘一支名為‘雨中妖露’的藥草回來即可。

一去一回頂多一個時辰。

故而,慕容敲月終于得到自由。

她起初在雷雨大作時,歪在坐榻翻了一陣書,根本沒看懂。

等雨小了以後,她才叼起芝麻糖,有心情去廊下欣賞如絲細雨。

天空仍舊黑沉沉的,天幕壓得很低。雨水只是暫時轉細了,估計很快就會轉為暴雨。

這種暴風雨之前的短暫安寧,會讓慕容敲月産生一種神經質似的興奮。

她在廊下光着腳走來走去,一會兒細細咬一口糖,一會兒看向陰沉沉的天幕。

正獨自沉浸在這種奇異的氛圍裏。忽然吱呀聲中,隔壁廂房的門竟然打開了。

傷號面色蒼白,握住門框的手指微微發抖,一身雪白中衣在風雨中恍如凄慘的小白花,瑟瑟顫抖。

仿佛虛弱到一陣風就能将他刮倒下去。

慕容芊芊曾斬釘截鐵斷言,此人尚需三日方能醒轉這種話,顯然錯得離譜。

當時本能的防禦,讓慕容敲月朝後退了兩步,結果一腳踢到牆根,疼到她拼命吸冷氣。

她的防備顯然并沒有什麽必要。

傷號一雙眼穿過雨幕看向遠處高空,起初根本沒看她一眼。

反倒她冷吸氣的時候,他才瞥了過來。

然後,眼淚水就那麽毫無預兆地一滴滴從他臉頰落下來了。

他的視線與其說落在她身上,莫不如說在盯着她手中捏着的那顆芝麻糖棍。

還是被吃了一半的糖棍。

并且,他淚落如雨,越哭越兇。

雖然對方不一定是因為她手中的糖而哭泣,但慕容敲月還是忍不住舉起了糖遞過去的姿勢。你要,就給你好了!

誰知,撲啦啦!

卻不知哪裏沖過來一只翠鳥,将她舉起的糖硬生生叼走了。

慕容芊芊信誓旦旦的第二句話,我們這山莊的結界,除非玄靈級妖獸,否則絕對不可能侵入。

顯然大錯特錯。

她手中的糖就被不知道被哪裏創進來的小翠鳥給叼走了。

而那位傷員,不知為何,眼淚水落得更兇了,并且整個人搖搖欲墜。他竟然真愛這顆糖!

“你快回去躺下,要是掉下去了,可沒人能扶你起來!”

慕容敲月立即大聲提醒。

西廂出來幾級臺階連着連廊,連廊外是一叢長刺的薔薇。

這人要是栽下去,非得等大人回來才能把他扶回去。那一定要遭不少罪。

“糖我還有一根,我把它拿來給你,你不許哭了!”

她還補充了一句。

傷員很聽話,跌跌撞撞地回房去了。

慕容敲月回廳拿了碟子裏的芝麻糖,到了西廂門口,謹慎地站了站。

那人歪在床榻,手背覆蓋臉頰,沒什麽動靜。

應該是平靜下來了。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一瞬間,可能一顆糖激起什麽記憶擊垮了他的心防。雖然能夠理解,但是哭得這麽傷心…

“我娘救了你!”慕容敲月走進去,就立即把恩人的身份擺出來。“娘替你采藥去了,很快就回來。”又把大人很快要回來的事情亮出來。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

傷員把手放下來,面色已經恢複平靜。

因為昨晚服用了一次解毒藥的緣故,他臉頰上的深藍的絲狀花瓣已經褪去了大半顏色,只有淺淺痕跡尚有殘餘,因而他潤澤的臉仍舊略有一絲妖冶夾雜。

不過,他的眼神卻意外地清澈柔亮。

“糖給你!”

慕容敲月把糖遞過去時,他面頰又染上一縷神傷之色。

接過糖,就着窗口的微光看了兩眼。眼神幽幽的,仿佛在懷念着什麽。

接下來,他竟然咬了一口,并且還把糖給吃完了。

也不知為什麽,慕容敲月胸口陣陣發悶。她如今會因為食物而産生小氣鬼的心裏,屬實變成了吃貨。

為了保護她的牙,這種糖平時根本見不着。還不是慕容芊芊因為要出門,大概覺得丢下她一個在家而有所虧欠,所以才用糖來彌補。

還只給手指大的糖棍兩枚而已。

下一次吃到,還不得要到什麽時候。

但是,咀嚼糖棍的那人微閉眼角悄然落下的兩滴熱淚,讓慕容敲月還是很快原諒了對方。

她還去倒了水過來,小心舉起水杯踮起腳尖,服侍對方喝了下去。

屋外小雨轉大,在一聲悶雷聲中,嘩啦啦,瓢潑大雨響了起來。

“月月?”

柔亮的聲音穿過雨幕傳了進來。

“娘,我在西廂。那個人,他醒了。”

“什麽?”非常震驚的語氣。

身形明顯飛速朝這邊沖過來,到了連廊下,居然莫名停住了。

“他怎麽樣?”淡淡的語聲。

“還好。”

“喂他喝些靈泉,娘收拾了藥草,一會就來。”

白玉葫蘆裝着的一瓶水,從門口飛進來,輕巧地落在桌上。

慕容敲月取水時,發覺在慕容芊芊離開後,床上那人才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氣,眼神卻朝門口瞥了好幾眼。

她把靈泉喂給對方喝了,得到一個好孩子的贊美後,她就以要去看看娘為由,從房間跑了出來。

雖然信息量很少。

但慕容敲月敏銳地嗅到了這兩人之間的一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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