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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正月十五, 上元節。

這種大節日竟然要上學，真是令人發指。

整個春節就休息了初一到初三這三天，也因為這三天, 每旬休假一日的十五這天需要補課半天。

好在只有半天。

慕容敲月打着哈欠去上學, 打着哈欠在放學鐘聲中出學宮。

“今晚元夕夜有花燈會，你要去玩嗎？”

蝶靈郡主居然跑過來跟她搭腔。

這算主動示好？可是小姑娘下巴翹得高高的，十分的驕傲。

“要去的！”

“太子殿下今晚宴飲宗親，他會帶你去嗎？”

皇宮的小孩子就是不一樣，這種大人的事，居然也都知道的很清楚。

慕容敲月道：“我娘帶我去。”

“哦，我也要去。我爹爹帶我去哦！”蝶靈郡主說完, 就邁着小八字步驕傲地走了。

另外三個小木樁在她們說話時候, 都停下來回頭看了她一眼, 蝶靈郡主走後。洛京和梨羨便說, 舅舅今晚要帶他們逛花燈會。他們于是都問穆靖去不去。

穆靖只是搖了搖頭。那兩個便也沒多說，哥倆好地一起離開了。

慕容敲月走到檐下臺階時, 望着飄雪的高空‘诶嘿’了一聲，給自己打個氣, 今晚她要加油了！

打完氣，發現穆靖在一旁默默望着她。

只見他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就默然走了。那小背影走在風雪中，清冷莫名, 竟然小小年紀就有了如松如竹的氣質。

這一個長大了, 估計不得了。看這個趨勢下去，應該會長成很招女孩子喜歡的那種清冷美男子！

只可惜, 她看不到這群小豆丁長大咯。

慕容敲月回到仙蕊殿，見到慕容芊芊神色淡淡地歪在榻上, 看着一卷法陣類的書。

沒看出來她對今晚有什麽期待的神色，甚至感覺她興致不太高。

到了黃昏，母女二人用過飯後，慕容芊芊才開始打扮起來。

她依舊愛穿綠衣，不過不同于在銀葉山莊那麽樸素。如今是如雲一般的閃爍着銀色暗光的軟紗緞綠袍，無論刺繡和布料之精美，都不可同日而語。

據稱這些衣衫的布料，都是公西子雅用心挑來的。深深淺淺的綠色，幾乎快要把綠色族譜找全了。

慕容芊芊今日挑了一件顏色略沉的松花綠，那衣裳紗緞蓬松，外衣有許多镂空的刺繡的纏枝花，在暗夜下會閃爍點點銀光，像星星墜落在綠紗之上，襯着她的冷白皮，異常秀美。

她今晚妝容也十分淺淡，并不讓宮人們動手，她自己上妝。

正在抹口脂的時候。

公西子雅竟然飄然而至，他一身淺淡酒意，面染粉色，雙目亮似明星。

在宮人們要行禮喊殿下時，手指在唇間壓了壓。

慕容芊芊看到他了，也沒招呼，兩人在鏡中默默對視一眼。

公西子雅便緩步前來，将一支桃粉垂珠金釵，簪在慕容芊芊的發間。

當時宮人們都含笑默默低頭，慕容敲月趴在榻上裝死中。

“你從宮宴上來的。”

“嗯。”

“一會還要過去？”

“嗯。”

“我和月兒只去街上看看花燈，很快就回來，你不用挂念。”

“嗯。”

公西子雅雖然只應了三聲嗯，但是聲音實在動聽極了，而且特別溫柔。

他還挑起了螺黛，慕容芊芊面頰微微一紅，到底朝他微微仰起臉。

兩人畫眉時，虎子從外頭裹滿身雪沖進來，它習慣性地要咆哮一聲時，慕容敲月眼疾手快把它抱在懷中捂住。

公西子雅和慕容芊芊到底都看了過來，兩人面色都微紅，然後相視一笑。

描了眉，慕容芊芊便站起身推推公西子雅。

“你快些走，今晚那宮宴哪能離得了你。”

“嗯。”

公西子雅微微整理衣衫出門，他今日的赤色盤領窄袖衮龍服尤其耀目。慕容敲月細看之下，發現那布料暗暗閃着金光，較之平時要華美許多。

他本就眉目如畫，被這華貴衣衫襯托得宛如神宮仙人，自有一種旁人不及的華彩。

俊美一字已難以形容他此刻的容顏和氣質了。

慕容芊芊送他出門時，她周身似也瑩潤光彩。真是兩個華光燦燦的人物啊！

這麽一對兒，一想到會被拆散，慕容敲月就覺得心酸。

她跟着送了出去。

公西子雅在門口對慕容芊芊道：“等晚些時候，我去找你們。”

慕容芊芊立即道：“你先辦正事吧，我和月兒亥時就回來了。”

公西子雅點頭。“如此也好，我明晚再陪你們去看京中傩戲。”

随後他回頭叮囑慕容敲月兩句出門小心些之類的話。

走之前，很大膽地攥了攥慕容芊芊的手。

當時慕容芊芊是有些害羞的，掙了掙。

換做平時公西子雅肯定就到這裏為止吧，但他望了望漆暗天空。

臨走前竟然低頭，在慕容芊芊額角輕輕落下一吻。

随後在慕容芊芊羞惱的小小聲切齒的‘公西子雅’中，他笑容燦然如燕子般朝空中倒退着消失在黑夜裏。

那張臉在浸入黑暗前，簡直有着種攝人心魄的美，仿佛能釘進人的靈魂裏。

慕容敲月在慕容芊芊回頭前，就趕緊抱着虎子往屋子裏走。

半路還是被慕容芊芊逮到，耳朵根被擰了一圈。

看吧，害羞了也要擰她。真是不可理喻的女人！

回屋後，慕容芊芊把她也捯饬了一番。

随後就領着她出宮門了。

在大齊，到了這種大節日，宮中妃嫔在宮人陪伴下，都會出宮游玩，據稱這是開國之君時，後妃們就定下了這個規矩。

所以慕容芊芊領着她乘坐飛馬拉車出宮，一點都不突兀。基本上，宮中妃嫔略有些興致的，今晚都收拾打扮着出去游玩了。

慕容敲月他們到宮門前，因為要查驗對牌，還堵了一下車。可見車馬之多。

出了宮，飛馬拉車先落在太子京中別苑，在哪裏稍事休整，才又出門。

跟着她們的就四個宮女罷了，分別是慕容芊芊兩個大宮女，以及她身邊的青筠和惠心。

大齊皇室講究與民同樂，妃嫔今日出門，都是不會多帶人搞排場的，基本都是微服私訪。

但是暗衛跟了多少，就不為人所知了。

元夕的晚上，和光城分外熱鬧。按道理慕容敲月一個後世人，對于城市燈光繁華等實在見得多了。

但對這修真界京城的花燈節還是有被震撼到。

那接連如游魚般飄起的各種花燈，還有閃爍着光芒的樹枝，那是真的在發光，就像映照燈光的玉石一般璀璨，據稱這是皇室特意為平民百姓專門施加的仙法。

真正诠釋了火樹銀花不夜天這句詩詞，毫不誇張，在這裏完全就是寫實。

天空還總是砰砰砰地炸開各種花魚之類的巨大朵的煙花，映照着每一張仰起的人們的笑臉一片紅光。

這種盛世風采，令慕容敲月還是深有所觸的。

但她心中衷旨也一點也不會變。今晚一定要搞破壞！

她跟着慕容芊芊買了花燈，吃了小吃，還去挑了幾個首飾，在傩面攤前挑了幾張面具。

拉了幾把過路摔倒的小孩，扶了兩個過橋的老太太。

那位渣爹，沒有出現。

直到來到和光城東最大的月華湖邊遭遇衛紹。他今日一身俠客的落拓裝扮，看着像是個四處闖蕩秘境的散修。

慕容敲月一見到他就知道壞了，這是慕容芊芊找來看管她的人。

果然慕容芊芊與衛紹一副他鄉遇故知的模樣，互相寒暄了。随即在慕容芊芊的邀請下，一起去了湖邊的明月樓喝茶賞花燈。

上樓還沒喝兩杯茶呢，慕容芊芊指着對面的衣飾鋪子說想去看看，問衛紹介不介意耽誤這點功夫。

衛紹通情達理地表示，你去看便是。

“月兒我也給你看着，省得你顧及不了走散了。”

“如此也好。”

慕容敲月想說，我也跟着去啊，但是她悲催地發現，她出不了聲了。她想動腳，結果發現腳也移不動了。

衛紹暗笑着告訴她：“想跑，沒門兒。”

好氣！慕容敲月眼睜睜看着慕容芊芊下樓，在對面鋪子看了看，就拿了兩身衣裳給跟着她的兩個大宮女。

那衣衫的大小一看就是小孩子穿的，兩位宮女成功被騙着回來給慕容敲月比身形來了。

慕容芊芊甩開身邊人，微微松了一口氣。

月兒那丫頭，今晚不知何故，把她看得很緊。那模樣看着又不像怕生，但是小手一直揪住她袖子不放。

好在她早就跟衛紹打過招呼，讓他幫忙照看月兒。

至于理由。自然是告知了宗主，公西重煌手中從南部巫族得到了一件仙靈重寶。

宗主便立即同意了她‘勾引’公西重煌一事，但給了她兩個字‘慎重’！

宗主不願她放棄太子這根線。

慕容芊芊也不想被公西子雅發現啊…故而，算是與宗主這次是一拍即合。

從衣飾鋪的後院離開，慕容芊芊便在宗主的人指引下，很快落到湖對岸幽靜處的花影下。

那裏沿路開滿了殷紅雪梅，燈盞卻只稀稀疏疏挂了幾盞。已經完全脫離花燈主路。

但因為此處幽靜，風景也秀美，倒是有幾對小情人靠在花樹陰影處親親我我。

公西重煌就在幽暗樹影籠罩的小船上，一切與當年玉鏡中所攝一樣。

他一身黑袍，正在船中暗處默默飲酒。

不過今晚他面色更見沉郁。只因澹臺蘭靜根本就沒出現，衛紹帶來的消息，澹臺蘭靜才出安國公府，便被聖人召進宮陪太子宴飲去了。

聖上此舉，無疑欽定了太子妃人選。之後賀蘭家再鬧，他們的刀子也只會對準澹臺家，而不是她這個妖妃了。

公西子雅那邊面臨的壓力，應也會小不少。

這是好事。

但是一想到今晚殿門前，公西子雅那充滿感情的輕輕一吻，和他隐入夜色下的璀璨笑容。

慕容芊芊還是忍不住有些悶。

她靠在梅樹邊微微甩了甩頭，試圖将這些念頭抛卻了。

“芊芊！”

幽夜下，不無驚訝的聲音響起在寒風中。

公西重煌的小船随風飄到附近，他微驚的神色看過來一眼，便起身。

慕容芊芊不等他飛身靠近，極速掠過長街，遁入其後的梅林之中。

等她落在一塊梅樹環繞的大青石邊，不遠處也多了一雙黑色的靴子。

公西重煌已就站在幾步開外。

他微一遲疑，踩着松軟的積雪走了過來。

慕容芊芊扶着大青石，微微側身，只微微斜視他一眼，便忍不住冷笑了笑。

這笑倒并非裝出來的。面對公西重煌，她也只能冷笑的出來了。

公西重煌在靠近她兩步遠的位置站定，兩人都沒說話。

互相都望着別處在漆暗中站了一陣。

慕容芊芊扶着大青石便走。

“芊芊！”公西重煌靠近幾步，攔在她身前了。

他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只動了動嘴唇。

他大概到底記得，此時此刻，她是他二哥的妃子，眼中有着濃重的掙紮之意。

慕容芊芊盯着他這幅模樣，無聲冷笑了笑，飛身就離開了。

這次她朝着人群沸騰的街道飛去。

說也奇怪。公西重煌以前對她雖有柔情，但是一雙眼睛似時常在窺探她，一直都對她藏有深深的懷疑。

她跟他的心從未親近過。她也以為，公西重煌對她的情意也不多。

頂多喜歡她的樣貌罷了。

今晚的公西重煌倒是看着，似乎對她有那麽一絲情意。

當然也許是她看錯了。或許是因為今晚澹臺蘭靜未赴約，公西重煌憤懑之下，對她有所移情？

總之，無論如何，今晚已足夠給他留下她對他懷有‘怨恨’這種情緒也就足夠了。

接下來公西重煌只要對她還有‘餘情’，他自會來接近她。

他就是這種人。若做太多被看出痕跡，便會他被厭棄。很難對付的無情之人而已。

公西重煌在梅林的幽暗處，遠遠地看着芊芊登上明月樓，很快領着月兒那孩子下樓來。

其中跟着一個江湖習氣頗重的男子，她與那男子在店門前說笑了兩句便告辭離開。

公西重煌朝暗中微微看一眼，暗衛便随着那男子而去了。

他再看時，芊芊拉着孩子的身影已湧入嬉鬧人群，随着人流遠離而去前，只聽得月兒喊了一聲。

“爹爹！”

公西重煌眼神微微一縮。二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附近？

他靈潤追随而上，只見二哥踏着月華湖倒映起來的萬千燈火，飛星流步，微微含笑着落在街邊。

他應是沒來得及換下衮龍服，便以仙法遮掩成尋常男子。

只是那一身風華卻無法遮掩，街上衆人的目光紛紛流轉到他周身。

“快走！”芊芊向前就拉起二哥的手，飛快地隐身脫離人群。

二哥神色如常，應是沒發現他剛剛與芊芊那靜默的相逢。

芊芊梅影下那含恨的冷笑依舊如就在眼前。對他，芊芊果然是恨的。

公西重煌在漆暗中站了許久，越久越感覺心中有什麽被啃噬一般。

那種一種怨，或者恨，或者悔恨夾雜的五味雜陳的滋味。

直到暗衛前來報告了那與芊芊相識的男子的身份，的的确确不過是一位散修罷了。不過倒有些本事，在修真界已有了些小小名頭。但也不過如此罷了。

公西重煌卻直覺不信此人身份如此簡單。

“再查！”他吩咐。

随後在天上又濃重飄起雪花前，深深注目梅林中那大青石一陣，他才踩着雪花緩步消失。

慕容敲月被慕容芊芊帶着，很快又回到京中別苑。

回來的路上，她偷眼看了好幾次公西子雅。

只覺得他神情如常，看着沒什麽變化。

但那會兒在湖邊，她似乎看到一雙泛紅的眼睛才對。

慕容芊芊那會兒，可能正應了書中那一聲‘芊芊’，正在跟公西重煌見面啊。

所以到底公西子雅看沒看見啊。書中只寫了那一對互相揪心的恨與怨，和梅林飄雪的秀美。別的人都沒提！

真是愁死人，這一個個都特別能裝。

慕容芊芊神色也一如如常。

好呢，就她一個小廢物點心。誰也看不透，劇情也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