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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我和當紅影星秦歡是地下情人關系。”

這句話如果由鐘念說出來,大概一百個人裏有九十個都會認為她是在開玩笑,還有十個會覺得她是想紅想瘋了,借給秦歡潑髒水的機會蹭熱度。

但這的的确确是句真話——至少有一半的真實性吧。

【秦歡:在家嗎】

【N:路上,家裏沒別人】

收到對方簡潔的消息,鐘念摩挲屏幕,靜靜出神片刻,最後選擇有樣學樣地應對。

這樣至少兩邊保持着平衡——看起來都沒什麽感情,像不熟的同事之間做工作交接。

好過有誰一頭熱,卻只能觸到冷冰冰的回複。

鐘念發完消息,沒去等對面回應,回想自己做的日程計劃。

冰箱空了,醬油也快用完,她本來打算回家前去趟超市購物,可秦歡要來——前車之鑒告訴她,最好不要因為秦歡的一時興起改變計劃。沒什麽意義。

仿佛被貓惡劣撥弄的毛線球,鐘念壓着自己雜亂的心緒,和平常一樣行動。

先購物,再回家。

鐘念原本住在學校分配的教師公寓,半年前出于某些考慮,才搬到附近的小區。

雖然開支多了一大筆,勝在私密性更好,離學校也不遠。

而現在,有個大熱天戴着鴨舌帽、墨鏡和口罩全套裝備的可疑人士,正靠在她家門前,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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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穿着無袖白襯衫和熱褲,纖長的雙腿交疊,腰被勒出盈盈一握的弧度,身材好得可以去當模特。

聽到電梯停下的聲音,她一擡頭,看到鐘念時長出一口氣,用格外動人的聲線抱怨道:“終于回來了。”

鐘念刻意沒去看她,提着購物袋找鑰匙開門,“不是給了你鑰匙嗎?”

秦歡說:“不知道放哪了。”

她的語氣渾不在意。

說話時已經開始摘口罩,等鐘念打開門,連墨鏡和帽子也拿了,放下紮起的長發。

微卷的發絲落在肩頭,有幾縷被汗打濕,貼在雪白的臉頰邊,擡起眼的瞬間,宛如撥開海藻叢來到人前的海妖。

能在大銀幕裏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的臉,放在現實當然只有更好看的份。

鐘念沒讓自己的視線停留太久,克制地轉開了,“我去開空調,冰箱裏有水。”

秦歡熟門熟路地打開冰箱。

“晚上吃什麽?”秦歡問。

但吃什麽其實和她沒關系。

拍戲期間,她是絕對不會放任自己亂吃東西影響狀态的,每餐都嚴格遵循營養師安排的食譜,來這裏之前就吃過晚飯了。

這點鐘念很清楚。

還是早在她們剛開始這段關系,某天秦歡說要來留宿時就知道的。

那天她出于某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心情準備了兩人份的晚飯……最後為了不浪費食物,全是自己吃掉的,分兩餐。

再仔細想想,其實在拍戲期間外,秦歡也沒和她一起吃過飯。說不定那只是個委婉拒絕的借口罷了。

——畢竟“我和當紅影星秦歡是地下情人關系”這句話,只有一半是真的。

情人這兩個字,光是念出來就有種暧昧不清的缱绻。

鐘念和秦歡不是那種關系。

她們之間只是出于單純的生理需求、偶爾會見面——說得好聽點,就是臨時床伴。

秦歡端着水,倚在廚房門口看鐘念切菜。

或許是出于好奇的觀察,或許只是為了在做正事前不要太尴尬,總之,她圍繞着晚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鐘念閑聊。

等鐘念做完,又會自顧自地去做自己的事。

每次都是這樣。比起一個大活人,更像家裏溜進來一只随性的貓,在饒有趣味地審視你的生活。

其實完全沒必要。

鐘念切着洋蔥,在心裏格外冷淡地想——根本不用考慮氣氛的問題,她們又沒有交流感情的需求。

“眼睛不辣嗎?”

但是,每當秦歡用這種些微好奇,又仿佛十分親昵的語氣發問,鐘念是沒辦法無視她的。

她握刀的手微微停頓,再次切下去,菜刀破開食材落在砧板上,像是随口回複:“切之前我在水裏泡過了,所以還好。”

“哦——還有這種方法。”

鐘念借拿菜盤的動作擡頭,在廚房的玻璃窗上看到秦歡的倒影,因為探究欲被滿足,她邊恍然邊受教般點頭。

……有點微妙的孩子氣。

半年前,鐘念在深夜街頭撿到秦歡的那一天,也是這麽覺得的——這個人未免太孩子氣了。

例如“撿到”。

這個詞對當時知名度也不低的秦歡來說,或許不是很相配,然而事實如此。

這是個會獨自一人在夜市大排檔上化着濃妝深夜買醉,然後神志不清扶着垃圾桶一頓狂吐的當紅女明星。

——當時能夠一眼認出她,鐘念還挺佩服自己的。

鐘念那時認為她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或者遇到了困難。

結果把恍恍惚惚的人帶回家,給她沖了解酒藥,又借了浴室和衣服,半清醒過來的秦歡擦着頭發,很淡定地說:“哦,是工作需要。”

……這個人還醉着。

要不然,就是她在存心挑戰我國的治安環境。

鐘念當時這麽想,給她倒了杯溫水擱在床頭櫃,忍了忍,沒忍住勸告道:“這樣很危險。”

“我知道。”

秦歡坐在床上看她,從高度來說分明是顯弱勢的那方,濃麗的眉眼笑起來,卻有種攻擊性極強的豔色,“但你把來路不明的人帶回家,不是也很危險嗎?”

“……我認識你。”

“哦——你看過我的電影?是我的粉絲?”

“不是。”

而且也不是通過電影認識的。鐘念想,但這個人估計早就把那種微不足道的事忘記了,說出來沒什麽意思。

秦歡對她的否認毫不在意。

“沒關系,遲早會是的。”她不知道算是自信還是自負地說,“看過我的電影就會喜歡我,不然應該是審美出了問題。”

鐘念只有:“……”

至少這種邏輯應該很難被什麽事打擊到,是好事。

秦歡又說:“你知道我是誰就行。我下部電影可能會演一個,嗯……這樣的女孩子。”

她說的“這樣”,是指被鐘念撿回來前的狀态。

原來是為了拍電影下凡體驗生活來了。這個理由比之前聽着充分一點,就那麽一點,鐘念的回應很淡,“這樣啊。”

她依舊不是很贊同。

但她們的關系沒有親近到可以指摘對方生活方式的地步。而除此之外,沒什麽可說的。

秦歡就笑笑不說話了。

鐘念猜想,她應該是知道這種行為不可取的。

……知道卻依舊要去做。鐘念是沒法理解這種人的,她們本來也不是同個世界的人。

不出意外的話,她們之間的交流就到此為止。

等第二天醒來,秦歡回去當她被鎂光燈環繞的大明星,鐘念則會繼續自己一如既往、貧乏到甚至能在開頭望見結尾的生活。

這個意料之外的插曲,在秦歡的人生電影裏,應該屬于會被剪掉的廢棄鏡頭,毫無意義。

……不出意外的話,是這樣。

秦歡拿起水杯,掃落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東西。

她彎腰去撿,而等鐘念意識到那是什麽已經晚了——

“……指套?”

秦歡不僅撿起來,還拿在手裏仔細端詳。

鐘念驀然有種強烈的,被窺破隐私的不适感,尤其是、偏偏是被這個人撞見……她一度失去反應能力,只覺得熱度燒着似的從脖頸蔓延到臉頰。

“……是啊。”

最後,鐘念勉強維持住表面的鎮定,應了一聲。

成年人家裏有這種東西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她想,如果秦歡要大驚小怪……只能說明她太純情。

但是,秦歡“哦”一聲,什麽也沒說,只是側過身,用一種很奇妙的目光打量她。

那雙長而微圓的眼眸,黑白分明得恰到好處,看人時有種自然流露的風情,如同早春枝頭半開欲開的花。

床頭壁燈的光落在她眼裏,好似落進一道細細搖曳的火光,幾乎會将人灼傷。

或許是因為職業,秦歡在細微處總有一種很奇妙的戲劇化。

不至于誇張到讓人不适,但也不會輕易被忽略。

而且,鐘念知道她從前學過芭蕾,也許學表演之後還會上什麽形态課,總之不管站着還是坐着,你永遠能在她動作裏察覺那種輕盈如湖上天鵝的美麗。

——當這兩種特質糅雜,并在那一眼裏淋漓盡致地展示出來,即使不用語言,鐘念也領會到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昏暗的房間、深夜帶喝醉的漂亮女人回家。

這個人現在還坐在她床上,赤足踩着地毯,足弓映着燈光瑩潤如玉,細細的腳踝似乎能被一手握住。

她剛洗過澡,濕漉漉的長發披散着。鐘念的浴袍在她身上有點嫌小,沒擦幹的水珠順着細細的脖頸落在鎖骨,又從細膩的肌理深入下去。

雪白肌膚透着被熱水熏出來的豔紅,整個人都像是爛熟的、待人采颉的水蜜桃,咬一口就會在唇齒間甜香四溢。

這個場景……很難讓人不多想。鐘念原本打算放下水就把房間讓給她,自己出去睡的。

在幾句話之內發展到這個奇異的氛圍,誰也想不到。

房間裏兩個人靜靜對視,只有交錯的呼吸聲。

“要不要和我試試?”

還是秦歡率先打破沉默,她好像總能抓住最适合開口的時機,眼裏浮動着探究、又從容的笑意。

鐘念喉嚨發緊,甚至都錯覺似的感覺到疼痛了。她還是想問清楚:“什麽?”

“試試這個啊。”

“……”

秦歡把裝着指套的盒子放在還帶着水意的、濕潤柔軟的唇邊。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鐘念覺得,自己可能是在趁人之危——她不清楚秦歡是出于什麽心态這麽說,為出演某個電影角色體驗生活?還是一時好奇?

反正面臨她提議的人沒有那麽高尚。這段關系順勢開始,然後不鹹不淡地存活到現在。

……真是糟糕透了。

或許那天晚上拒絕她,把一切止于擦肩而過會更好。

夏季天氣多變,晚上十點過,外面下起大雨。

小區的路燈在雨勢裏顯得昏昧不清,雨點打着玻璃窗,随着沉悶的雨聲留下密集水跡。

鐘念坐在鋪着海綿墊的飄窗上,聽見浴室裏水聲漸停,降下百葉窗簾。

咔嚓。

浴室門被打開,氤氲朦胧的水汽裏,秦歡松松裹着浴巾走出來,身上全是濕的,頭發也沒擦,邊走邊留下一路水跡。

秦歡很懂得展示自己的美麗。或許是常年對着鏡頭鍛煉出來的敏銳、或許就是天生麗質難自棄,鐘念看着她,仿佛看到她上部電影的海報。

秦歡在裏面演的角色是條美人魚。

然而特效做出來、根本不存在人間的絢麗魚尾,也比不上她鑽出海面,一露臉的剎那驚豔。

雖然此時的秦歡比起人魚,顯然更像引誘水手墜入深海的塞壬、或者山野裏愛好誘惑路人,将其拖入水中溺死的水魅。

——至少她微微側頭,撥開臉頰旁的發絲,用含着水光的眼看過來的瞬間,鐘念就已經産生被水位線扼住咽喉的錯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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