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縣令巡游

第37章 縣令巡游

次日一早, 衆人匆匆吃了早飯就在街邊等候,陸元鴻來回跺着腳,朝手心哈氣。

杜長蘭無奈:“大兄不是說巳時嗎, 怎麽辰時兩刻你們就侯着。”

陸文英肅然道:“那是縣太爺, 等一時半刻也是應該的。”

其他人附和。

杜長蘭:………

長街兩旁的鋪子正在打掃,準備迎接客人, 這一片都是正經鋪子, 連個小攤都沒有。

杜長蘭打個哈欠,“那你們等着, 我先逛逛。”

杜蘊順勢牽住他爹的手,開始還端着, 離得遠了, 便蕩着杜長蘭的手蹦蹦跳跳。

小黑也學着小主人蹦跳起來。

經過一個婦人身邊時,小孩兒揚聲道:“嬸嬸新年好喔。”

婦人愣了愣, 随後笑起來。從自己籃子裏拿出一個蜜橘遞給杜蘊, 小孩兒軟乎乎道謝。杜長蘭也跟着點頭示意。

“汪汪汪~”小黑讨好的湊上來。

杜蘊推開它,用盡所有力氣才掰開橘子, 最多的那份分給他爹。

小崽兒只會用蠻力,橘瓣的白膜都破了,汁水滲出, 杜長蘭毫無胃口。

他淡淡道:“我不渴,你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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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杜蘊留了一小半,剩下的全塞狗嘴裏。

他邊走邊扯橘子筋絡,雙腳無意識走動,啪叽, 摔了。

杜長蘭眼皮子一跳,他把小孩兒提溜起來, 看見一嘴血。

糟了。

果然,下一刻爆發出響亮的嚎哭聲,小孩兒委屈壞了,眼淚似洪水決堤,哇哇叫爹。

杜長蘭抱着兒子正要同店家讨盆清水,身後有人喚他。

杜長蘭回眸,猝不及防撞上一雙清泠的眼,嚴奉若輕聲道:“我車上有外傷藥,你同蘊兒上來。”

杜長蘭也不客氣,迅速上了馬車,小黑汪汪叫着跟上。

車身不寬不窄,估摸能容納三四個成人,車底鋪着毛毯,中間置有一張紅木小幾,擺着茶水點心。

嚴奉若将茶水收揀,從杜長蘭手中接過哭鬧的杜蘊。

小孩兒動了動鼻子,清苦的松木香壓過血腥味,他腦子有點暈乎乎,哭聲也弱了。

嚴奉若将方帕浸濕,動作輕柔的給小孩兒擦拭血跡,他眉眼低垂,長長的睫毛投在眼下,像一把小刷子。杜蘊望着都忘記了疼痛。

“好了,雖磕破上唇,但所幸牙齒無事。”

杜長蘭單手托腮,對兒子道:“我身手這麽靈活,你怎麽沒學兩分呢。”

小孩兒聞言,瞬間眼眶裏又包起眼淚花,像兩顆荷包蛋。

嚴奉若無奈轉移話題,又摟過孩子哄,杜長蘭靜靜看着,覺得眼前一幕很是違和。

他同小崽兒先是有天時,地利,人和齊備,才有後來他對小崽兒的照顧。

不得不說,撫養人類幼崽是一件麻煩的事,杜長蘭也免不了某些時候對小孩兒的嫌棄。

小孩兒拉臭臭,玩耍後的汗臭,以及孩童特有的尖叫攻擊。

崔遙他們最開始喜歡杜蘊,是因為只看到孩子好的一面。後來時間久了,才喜歡小崽兒的全部。

但是杜長蘭父子同嚴奉若只有一面之緣,現在再遇還是如此狼狽的一面。按理來道,嚴奉若不該對杜蘊如此關懷。

嚴奉若舉着杯子,小心喂孩子喝蜜水:“慢點喝,別碰着傷口。”

杜長蘭仰首靠在車壁上,默默扶額,遮住自己一言難盡的表情。

他仿佛看到嚴奉若身上溢出一層聖潔光輝,過于慈愛了。這在同齡人中簡直是匪夷所思的存在。

馬車不知何時停下,杜長蘭有所感,拎起兒子對嚴奉若道別。臨下車前,他回首道:“下次……”

杜長蘭頓了頓,嚴奉若微微一笑,猶如雨後竹葉尖尖淌落的一滴清露,凝如琥珀,他說:“翻年開春,我會去廟裏靜養。”

杜長蘭莞爾,杜蘊揮着小手:“奉若伯伯,我們開春見。”

馬車越過他們遠去,空氣裏似乎還殘留了冷冽的清苦香,杜蘊聳動小鼻子去嗅聞。

杜長蘭笑着搖頭,抱起兒子同其他人彙合,然而一擡腳他頓住,這是靠近縣衙的地方,也是他們之前等候的地方。

宋越他們為了早早看到縣太爺,特意跑到距離縣衙最近的街道。

杜長蘭回憶馬車遠去的地方,那個方向……

他壓下心裏猜想,大步疾行,陸元鴻遠遠瞧見他了,忙跑過來:“長蘭,你啊呀——”

他怪叫一聲,湊近杜蘊面前:“蘊兒這是摔了?是不是很疼。”

小孩兒撫摸自己的上唇,疼痛已經淡了很多,他現在關心另一個問題:“爹,我會不會留疤。”

杜長蘭皺眉思索,“不好說。”

杜蘊小臉一顫,眼眶又紅了,杜長蘭忍俊不禁:“叫你走路要專心,你看你摔過多少回了,記吃不記痛。”

小孩兒眼眶紅紅,像只小兔子瞧着可憐,杜長蘭哄道:“不會留疤,但再摔幾次就說不準了。”

杜蘊連連保證以後走路再也不分心了。陸元鴻通過父子倆的對話也明白緣由,又心疼又好笑,他接過孩子抱在懷裏哄:“等會兒小陸叔給你買糖吃。”

其他人也圍過來,對小孩兒一陣憐惜,許諾待會兒給杜蘊買好吃的。

“我也要我也要,給我也買一份呗。”杜長蘭笑嘻嘻湊上來,“我想吃花生糖。”

衆人無語,崔遙怼他:“你連孩子都顧不好,還想吃糖,美得你。”

杜長蘭撇撇嘴:“小氣鬼。”

崔遙氣的瞪他,但想起什麽又道:“還是昨天酒樓,我大哥又定了一桌席面,你們晌午給個面子啊。”

陸元鴻抱着孩子樂呵呵笑,陸文英垂眸不語,宋越和成忱猶豫:“阿遙,昨兒那桌席面不少錢,再者,我們也沒送禮……”

平日裏,他們幾個人之間互相占點小便宜就算了,可昨兒席面是崔大兄請的,客棧也是崔遙幫忙寫的,這筆錢可不少了。

崔遙眼睛一瞪:“我大哥都說了自家兄弟不要計較,你們亂七八糟想那麽多幹什麽。反正你們中午都要去。”

“這……”衆人遲疑。

杜長蘭一把圈住崔遙的脖子:“那敢情好,天上掉席面,不吃白不吃。就憑這孫子平日氣我們,席面都是咱們應得的,是咱們的心神損失費,咱們大吃特吃!”

崔遙雙目阖閉,垂在身側的手都攥緊了,一字一頓:“杜——長——蘭——”

杜長蘭嘻嘻笑:“在呢在呢。”

“我跟你拼了!!”崔遙一拳掃過去,誰知撲了空,杜長蘭轉的像只陀螺,“你打不着,你氣不氣,哎你打不着~~”

兩人你追我趕,衆人的猶豫頓時被無語代替,陸文英試圖阻止:“這是大街上……”

“你打不着,笨蛋。”杜長蘭無情嘲諷,氣的崔遙跳腳。他大吼:“你有本事別躲。”

陸文英:“這會兒人也多了……”

杜長蘭撇嘴:“你傻還是我傻,我不躲,等着你揍啊。”

陸文英深吸一口氣:“時辰不……算了,随你們罷。”

陸元鴻他們同情的看了陸文英一眼,瞧把人逼成什麽樣了。

在崔遙又一次襲來時,杜長蘭接住拳頭,往前一帶,崔遙頓住卸了力被杜長蘭按住:“別鬧了,咱們周邊人多了,還有兩刻鐘至巳時。”

崔遙:???

崔遙不服氣,可杜長蘭說的是事實,他憤憤收手,堅決不同杜長蘭站一處。

随着時間推移,街道兩旁站滿人,杜蘊看看這陣仗,又遙遙望向衙門方向,心道:真氣派啊。

他爹以後當官有這麽氣派就好了。這樣他也能沾光。

小孩兒捧着小臉美滋滋想。

“阿嚏——”杜長蘭揉揉鼻子,百無聊賴,對于一個喜歡踩點的人而言,如此等候真是磨人。

終于,衙門大開,縣太爺一身官袍自大門而出,緩緩行來。

那是一輛類春秋戰車的簡易馬車,有專人驅駛,車上點綴鮮花,車上一根木質長杆連接蓋傘,同時也作為後靠。

衆人先被這花裏胡哨的裝扮震了一下,随後才看向蓋傘下的縣太爺。

三十四五的年歲,膚色略黑,五官平平,偏耳邊簪了一支顏色鮮豔的牡丹花。

杜長蘭感覺他的眼睛受到了一種暴力。

其他人則是好奇更多,有疑惑冬日哪來的牡丹花,還有人讨論什麽顏色的牡丹花簪着好看。

無一人笑話縣太爺簪花俗氣與滑稽。這是權力帶來的魅力,對于平頭百姓來說,縣太爺稱一句“土皇帝”也不為過。

有道是破家縣令,滅門府尹。

車輪滾滾駛過地面,縣令不經意的看向兩側,人群頓時爆發一陣歡呼,有機靈的還朝縣太爺扔香囊,扔方帕,一時香氣盈鼻。

花車上的男子矜持挺胸,嘴角微揚。

崔遙他們羨慕壞了,杜蘊看的小嘴圓圓都合不上。

直到縣太爺的花車行遠了,衆人還在回味。杜長蘭摩挲下巴,心裏有個想法。

晌午他們吃過午飯後,杜長蘭特意慢衆人一步,他與崔大郎相擁,對方趁機塞給他一個荷包,裏面估摸有十兩左右。

崔大郎嘆氣:“盲盒如今爛大街了,崔家盈利不豐。”

杜長蘭瞥他一眼,輕哼一聲,沒在此問題計較,而是問:“過往可有縣令如此大陣仗?”

崔大郎回憶,少頃搖頭。

杜長蘭心裏有數了,現在這位縣太爺是個形式主義者,通俗點說:好面兒。

難怪今夏遇流民,縣太爺會直接派人驅趕。而這位縣太爺是年初上任,還會在任兩年。

杜長蘭估算崔遙他們的學習進度,不憊懶懈怠的情況下,後年他們可以下場科考了。還是得在現在這位手底下過活。

他想的遠了,牛車搖搖晃晃行駛回村,彼是天上褪去亮色,一片灰蒙。村頭的泡桐樹邊卻亮起一簇猛烈火光。

杜長蘭心裏一動,抱起兒子加快腳步,最前方奔來的踉跄身影不是杜老娘又是誰。

杜成禮舉着火把跟上,大聲道:“小叔,你終于回來了,奶奶在村頭等了你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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