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雨中玩鬧

第51章 雨中玩鬧

隔了幾日功夫, 杜長蘭又下山一趟,取了他那滾輪按揉器具。

古廟後院一陣笑鬧聲,衆人俱是散了發兒, 嚴奉若瞧着那器物, 連連擺手。

“頭間穴位多,叫那器物按揉一通, 我委實吃不消, 你們且耍着罷........”

杜長蘭聞言,也不鬧他了。他捉過便宜兒子固定在懷裏, 在小孩兒瞪大的眼裏,将按摩具緩緩固定在小孩兒頭上。

小崽兒握緊雙拳, 動也不敢動。杜長蘭樂道:“你這樣子, 活似我在對你上刑。”

杜蘊順勢拱手,拖長了調調:“大人饒命, 小人都招。”

院裏一靜, 随後又是一陣朗聲大笑,嚴奉若按了按發紅的眼角, 徐徐吐着氣,控制呼吸。

衆人止了笑,笍兒擔憂的扶着他。

“我無事。”嚴奉若輕聲道, 又打趣杜蘊:“蘊兒要招什麽?”

杜蘊眼珠子剛要轉又停下,誠懇的望着嚴奉若:“小人不該見奉若伯伯生的同話本子裏的仙人一般就偷瞧。”

杜長蘭抓重點:“你什麽看的話本。”

杜蘊:哦豁,說漏嘴了……

小孩兒裝傻,左瞄瞄右看看,甚至還吹起了口哨。

嚴奉若看的忍俊不禁。

杜長蘭眯了眯眼, 開始挪動按摩器具,滾輪每次滑過頭皮, 渾身過電般的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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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長蘭虎聲虎氣道:“招不招!”

杜蘊又是笑又是叫,在杜長蘭懷裏扭成了一條魚。

“哈哈哈哈好癢喔,爹,好癢——”

大黑圍着大小主人殷勤的甩尾巴,最後小孩兒笑倒在杜長蘭腿上,杜長蘭擦掉兒子眼角笑出的淚,等人緩過來後,将器具交給小崽兒,讓人去旁邊同狗玩兒。

他攏了頭發,以發帶系緊。同嚴奉若繼續讨論文章,間或有香客進廟許願,他們便進屋回避。

如此這般,日子消磨的快。

今兒天陰,天上暗沉沉,估摸着要下雨,這樣的時候,嚴奉若待在屋裏。杜長蘭同他對弈,兩人加了點花樣。

每落一子,要回答對方一個典故,在哪一頁,或是一段佛理,若是回錯了,則自損一子。

笍兒旁觀一會兒,聽的腦袋暈乎乎,去一旁凳子上看閑書。

杜蘊和大黑在院裏瞧熱鬧,今日不會有香客上香。于是廟裏的年輕僧人将石龜池子底的銅錢打撈,一人一狗看的津津有味,忽的,杜蘊鼻尖一涼,他下意識仰頭看去,一滴碩大的雨珠砸進他右眼。

“啊——”

杜長蘭頓時起身,打開屋門,只瞧見大黑叼着杜蘊落水。

年輕僧人也傻眼了,剛要施救,杜長蘭道:“那池子淺,無甚關系。”

他落下了心,抱胸倚門看熱鬧:“真笨,你站起來就好了。”

池底鋪的青磚,有着力點,杜長蘭壓根不擔心便宜兒子陷進去,退一步說,旁邊還有石龜和大狗。

果然,經杜長蘭提點,池子裏撲騰的小孩兒立起身,帶着狗,手腳并用爬回岸上。

大黑:“汪汪汪——”

杜蘊瞪狗一眼,他剛才是被狗創下去的。

大黑心虛的望着它的小主人,不怪狗,狗只是想幫忙。

雖然幫了倒忙。

這麽一折騰,小孩兒渾身濕了透,年輕僧人擔憂道:“施主年幼,等會兒小僧為你熬碗姜湯驅驅寒。”

杜蘊擡手捋了捋碎發,拱手行禮:“多謝師傅。”

杜長蘭身旁的笍兒有些意外,心道杜蘊年紀雖小,但遇事不慌,頗為可貴。

此時小孩兒扭頭鼓着臉望向他爹。

笍兒:..........

他收回剛才的想法。

杜長蘭輕笑一聲,對兒子道:“要不要玩水?”

杜蘊以為他爹還在揶揄他,氣鼓鼓別過臉,下一刻噼裏啪啦聲接連響起,他頭臉也傳來輕微鈍痛。

雨下大了。

這雨說來就來,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珠敲着頭頂黑瓦叮叮當當脆響。轉眼間地面都濕了。

杜長蘭脫了外衫鞋襪,一頭紮入雨中。衆人瞠目結舌,笍兒差點脫口詢問:爾有恙乎?

笍兒趕緊攔在嚴奉若身前,誓死保護他家公子。

小孩兒回過神來,嗷的一聲沖向他爹,牽着他爹的手轉圈圈,冷冰冰的雨珠拍打在他們身上,兩人毫無所覺。

大黑在旁邊瘋狂蹦跶,狗好開心,好興奮!!

杜長蘭還去廚下取了瓢和木桶,舀一瓢對着兒子潑過去,杜蘊緊閉雙眼,連呼吸都止了。

他好不容易緩過來,又一瓢水潑過來,小孩兒:!!!

“不來了不來了,救命啊。”小孩兒狼狽逃竄,夾雜杜長蘭的仰天大笑。

大黑英勇護住,以血肉身軀為小主人擋着,如果狗嘴不咧得高,尾巴不甩得歡,頗有悲壯感。

笍兒面頰抽搐,無語至極,想要關上屋門,眼不見為淨。但嚴奉若卻看的興致勃勃。

甚至他還取了長笛,吹奏助興。明快的笛聲流淌,風聲雨聲笑鬧聲作附。

笍兒內心抓狂:亂了亂了,全亂了!

世上怎會有如此放浪的讀書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若杜長蘭知曉笍兒所想,必然嗤笑一聲,論放浪,誰比得過以前那群嗑五石散,求仙問道的?

嗑上頭了,還會當街果奔。他這才哪兒到哪兒。

杜長蘭在雨中踩水,踢踏,有種莫名的韻律,小孩兒有樣學樣。

末了,杜長蘭舉起兒子,在空中甩了兩大圈,小孩兒尖利的笑聲幾欲沖破雨幕,直抵天際。

嚴奉若放下長笛,看着眼前一幕,整個人都跟着一輕,仿佛他也這麽瘋鬧了一場,快活了一場。

從前他不喜雨,霧蒙蒙濕淋淋,叫人透不過氣。

至如今,方才覺出樂趣。

他猶豫着伸出手,指尖冰涼,一滴雨珠落在他指腹,崩濺成花。

那一刻,他同這方天地,這方山水,好似有了一種不可言說的聯系。

這一切,是院中人帶來的。

杜長蘭放下兒子,敞開了亮嗓兒,遙喚遠方,一陣陣回聲緩緩傳來。杜長蘭暢快大笑,雨水順着他清俊的臉龐滑落,滴滴答答。

他雙眸如洗,仰着磅礴大雨,心中湧出一股豪情:“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

他念一句,杜蘊就扯着嗓子念一句,連狗也來湊熱鬧。

院子裏歡騰極了,一刻鐘後,杜長蘭同嚴奉若打聲招呼,将兒子拎回屋。

這一刻鐘,太酣暢淋漓,被無限延伸,令人回味無窮。

杜長蘭提熱水和姜湯回來,小孩兒還沒從先前的情緒脫離。

父子兩人沖洗幹淨,換上裏衣裹在被子裏,只露出濕漉漉的腦袋,像兩個粽子。

這會兒姜湯也不燙了,杜蘊雙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喝,又眯着眼朝杜長蘭笑。

杜長蘭問他:“這麽開心?”

小孩兒用力點頭,末了又期待的望着杜長蘭,“下次下雨,我們還這樣玩好不好。”

杜長蘭将剩下姜湯一飲而盡,眼尾微擡:“如果你這次沒生病,下次可以玩一會兒。”

“我肯定不會生病。”杜蘊迫不及待保證,喝完姜湯,他還用幹巾子給濕發汲水。

杜長蘭“啧”了一聲:“沒吹風機就是麻煩。”

小孩兒疑惑:“什麽?”

杜長蘭揉揉他的腦袋,“沒什麽。”

過了會子,小孩兒搬來棋具,父子兩人在榻上對弈,杜長蘭執黑先行,他剛落了三子,小崽兒拱着手軟軟道:“爹讓讓我,讓讓我。”

杜長蘭哼道:“未戰先示弱,你也不嫌丢面兒。”

杜蘊嘻嘻笑:“同爹告饒不丢面兒,我在爹面前沒有面兒~~~”

半個時辰後,杜長蘭僅着中衣敲響嚴奉若屋子的門,笍兒剛打開門,怼來一個白嫩嫩的小娃。

杜蘊朝他露出一個尴尬又不失禮貌的笑。

嚴奉若從榻上起身,笑問:“這是怎麽了?”

杜蘊捂着小臉,不吭聲。

杜長蘭哼哼:“我同他下不了棋,只好累你來。”

話落,杜長蘭交付孩子扭身走了,身後聽見小孩兒壓低的聲音:“我求饒太多次,我爹煩了。”

笍兒:???

嚴奉若笑出聲,杜蘊一張小臉充滿無辜,道:“伯伯,真不怪我。我爹太狠了,不怎麽肯讓我。”

落子無悔,沒得退路,所以小崽兒每次落棋都猶豫。他見勢不對,就先同杜長蘭告饒,弄得杜長蘭束手束腳。

杜長蘭回屋後,撤了案幾,悠閑的往榻上一躺,臉上哪還有半分無奈,閑閑的翻閱佛經,何止一個惬意了得。

這雨雖來勢兇猛,但一個時辰就止了,雨後空氣清新,帶着涼涼的濕意,十分舒适。

後院地面浸足了水,軟爛不堪,杜蘊之前才在雨中瘋玩得了趣兒,這會兒光着小腳丫在泥面踩來踩去,還用腳丫夾出一團又一團條條狀狀的泥團。

笍兒在一旁勸兒,勸不住杜蘊,他問杜長蘭:“杜公子也不勸勸孩子?”

“勸什麽,有什麽好勸的。”杜長蘭撐腰打了個哈欠。雨後的天兒,不冷不熱,最适合困覺了。

嚴奉若按住小童:“蘊兒稚子天性,由着他去。”

杜長蘭點點頭:“是這個理兒。”

兩人就此切開話題,又議論“天然”二字,道家精于此,嚴奉若平日裏涉獵不淺,娓娓道來。

“啪啪啪——”小孩兒用力拍着小手,由衷稱贊:“伯伯真是才學過人,所知甚廣。”

他腳上泥濘未褪,小臉卻是嚴肅認真的,明顯聽進去了。

杜長蘭附和兒子,嚴奉若搖搖頭:“我所學不過皮毛,論才學,我舅舅遠勝我。”

外面風涼,嚴奉若又咳嗽起來,杜長蘭扶他進屋,又撥開香爐點上。

小童此時倒了溫水,喂嚴奉若服藥。

杜長蘭開口:“可能給我瞧瞧?”

笍兒遲疑,嚴奉若将藥丸落他手裏,杜長蘭仔細查看,又嗅聞一番。

“奉若兄,你這病可有由來?”杜長蘭将藥丸還給笍兒。

嚴奉若道:“大夫說我是娘胎裏落下的病根。”

所以這麽多年,嚴奉若的舅舅始終不能對嚴秀才釋懷。

當年嚴母意外喪命,李氏還了一命去,卻還累了孩子。

若非李氏臨終堅持,李家人當年悄無聲息将孩子冠上李姓,讓嚴奉若做了李家嫡系。

陳年舊事,嚴奉若不願多談,他另起話題,道:“我表兄有意仕途,這些年我舅舅收集不少試題。”

杜長蘭不解他話題跳躍如此快,嚴奉若口緊,鮮少談論家中事。

嚴奉若取了磨條,細細研磨:“我的藥吃完了,明兒得回家一趟,偏我身子不适,笍兒扶我不住。你若是得空,明兒可否能送我一程?”

笍兒驚訝,他家公子還是第一次邀請友人上門。杜長蘭有這麽得他家公子的心?

杜長蘭神情嚴肅:“冒昧登門……”

“算不得冒昧。”嚴奉若寬慰他:“既是我身體不适,你送我歸家,順道拜見家中長輩,合情合理。”

于是此事就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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