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縣學遇陳芨

第55章 縣學遇陳芨

李道岫也算小有心得, 杜長蘭問起院試試題,他并未藏私,一一道來。

只他是個大忙人, 在府裏小住幾日又匆匆走了, 杜長蘭同李府其他人一起送他,馬車行遠了, 杜長蘭望着長街, 撓撓臉:“我好像有什麽事情忘記了?”

杜蘊擰着小眉毛想了想,道:“沒有啊。”

去白雀廟撲了空, 改道回興平鎮又撲了空的崔某人:杜長蘭你個混蛋!!!

陸文英回鄉看望雙親,又同陸元鴻和宋越交換信息, 得知杜長蘭給他們出的題卷, 陸文英匆匆謄抄一份,又同崔遙趕回縣學。

适逢回縣學的日子, 後門處被馬車牛車騾車堵的水洩不通。學生們從車上搬運物品進院。

偏今兒日頭出奇的大, 馬車裏又悶又熱,崔遙受不住。掀了車簾向前道:“前面兒的快些, 後面還等着呢。”

李道岫同縣學裏的錢姓秀才寒暄,忽聞身後喊聲,李道岫俯首示意:“回頭再聊, 我先進去了。”

“诶?”錢秀才無奈看着李道岫遠去,好不容易遇見李道岫才搭上話,又被破壞了。錢秀才心中惱怒,大步朝崔遙而去。他朝馬車喝道:“縣學清雅之地,哪容你喧嘩吵鬧!不知禮儀。”

崔遙剛要回怼, 被陸文英及時拉住,他欠首道:“我等知錯, 再是不會了。”

錢秀才重重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等人走遠了,陸文英才松開崔遙:“我估摸着還要一會兒時間,你先進院逛逛。一應瑣事我會負責。”

“好罷。”崔遙跳下馬車,呲溜兒從後門進院,他看着環境依舊,撇撇嘴,“也沒什麽好逛的,還不如回舍裏睡大覺。”

他往自己的院落走,忽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他的身體快過腦子,爬上了兩尺外的榕樹上。

他剛安穩,樹下行來兩道身影,定睛一瞧,不是付令沂又是誰。而付令沂身後跟着的人也有些眼熟。奈何對方低着頭,瞧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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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令沂二人走的快,又多是付令沂言語呵斥,他身後人提着物品,始終未出聲。

但崔遙越看越熟悉。

“可惡,想不起來!!”他恨恨的捶了兩下腦袋,結果忘了自己在樹間,身體失衡差點掉下去。

過會兒,崔遙才小心翼翼從樹上下來。待晌午陸文英同崔家小厮将一應事務打理妥當,坐下用飯時,崔遙湊過去神神秘秘講述自己的發現。

陸文英狂飲一杯水,崔遙立刻給他續上,“文英,我真的覺得那道身影很熟悉,我以前肯定見過。”

陸文英睨着他,對上崔遙目光炯炯的視線,他面無表情道:“所以你想做什麽?”

崔遙立刻接茬:“我想摸付令沂院裏去,探個究竟。不然我今晚睡不着。”

陸文英:

他就知道。

陸文英拗不過他,只好應了,說來也是巧了,付令沂居住的小院外,正好有一棵香樟樹,正是枝繁葉茂,完全能掩住他們身形。

兩人做賊似的藏在樹叢間,陸文英第九次後悔自己的決定,他不該同崔遙一起胡鬧。

忽然,他胳膊被拽住,高頻率扯動夾雜崔遙興奮的低語:“文英你看,是陳芨,居然是陳芨。我就說我的感覺不會錯。”

兩人撥開樹葉,從上而下,将院裏的場景看了分明。

許久不見,陳芨清減頗多,雙頰凹陷。他穿着一身洗的發白的長衫,卻未着方巾,在院子裏忙忙碌碌,書生不似書生,小厮也不似小厮。

陸文英抿了抿唇,心中複雜。

“阿芨,你去外邊請錢兄他們回來,就說我新得了一本好書,相邀他們同看。”

陳芨沉默不語,許久輕輕點了點頭,他離開小院後一路小跑着,灰撲撲的像一條夾尾巴狗。

樹葉無風自動,崔遙和陸文英面面相觑,随後又挪開目光,誰也沒有說話。

午後氣溫愈發高了。崔遙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陸文英心裏受不住,打算離開。

此時遠方行來數道人影,陳芨低着頭在前面引路,脊背卻是挺直的。

眨眼間,幾人靠近,付令沂親自開門來接。

他拱手笑道:“錢兄,魏兄,何兄。”

這都是他們這個小院的人,幾人一通寒暄:“不知令沂得了什麽好書,叫我等開開眼。”

“若是哄我等,我必不甘休哈哈哈哈哈”

付令沂道:“是一位老先生贈與,裏面有他老人家的注釋。諸位且随我來。”

一行人進入花廳,陳芨跟在人群後。

崔遙松了口氣,低聲道:“文英,快走了。”

然而他們剛動,便聽聞一聲呵斥:“桌上空空,你這點眼力見兒也沒有嗎?!去沏茶上點心。”

此時此刻,崔遙只恨午後的院子太安靜,哪怕是花廳動靜,他也聽了個清楚明白。還伴有其他人假假勸和。

崔遙頭皮莫名發麻,不敢看身邊的陸文英。

少頃腳步聲起,一道人影匆匆行入院子裏,逼近樟樹下的角落。

崔遙和陸文英的呼吸都屏住了,不敢弄出一點動靜。

縣學有食堂,所以學生們不必單獨開火,只是平時沏茶用水不便,所以一般會在院裏架個火爐子。

柴禾燃燒的噼啪聲清脆,火勢旺盛,倒是不見什麽煙兒。

陳芨看了一下火勢,回屋拿茶筒,手腳麻利的取茶,擺上點心。

适時瓦罐裏的清水嚕咕嚕咕冒泡兒,陳芨取了帕子隔着手提,倒水沏茶。而後他彎腰封了爐口,将茶水點心送去。

衆人圍坐讨論文章,陳芨侯在一側聽學。

錢秀才瞥他一眼,眉頭微蹙,付令沂偏頭對陳芨笑道:“我的被褥髒了,勞煩你幫我拆洗。”

陳芨緩緩擡眸看向他,付令沂笑容不變,眼裏卻無笑意,強調道:“麻煩了。”

錢秀才嘆道:“令沂真是與人為善,只這般寬厚,容易吃虧。”

付令沂道:“有諸位照應,還好還好。”

他們視陳芨若無物,光明正大将人排出。陳芨垂在袖中的手緊了緊,少頃他抱着被單離開,去專門的浣衣處。

崔遙立刻從樹上下來,拉着陸文英的手一路小跑回自己的院子。

院裏其他人見到他們打招呼,崔遙含糊應了,直奔自己屋,他背靠屋門,整個人無力滑落。

臉上身上不知何時浸出許多汗,他盯着屋梁,腦海裏卻是陳芨端着被子去清洗的背影。

仇人落魄至此,崔遙該高興才是,可他卻連假笑都扯不出。只覺得一塊石頭壓在心上,沉甸甸的。

陸文英倒了一杯清水給他,崔遙接過就喝,随後像是被燙到一般摔了杯子,碎了七八塊。

他握住眼前人的手,急道:“陸文英,我從來沒低看你,我我也沒有使喚你…”

他唯恐陸文英多想,可是剛才一幕幕浮現,崔遙急的汗水直冒,搜腸刮肚終于擠出一句:“以後我的事情我自己做,再不用你了。”

陸文英淡淡問:“你不想給錢了。”

“當然不是。”崔遙腦袋甩成撥浪鼓。

陸文英白了他一眼,“那就別想一出整一處。維持現狀。”

“可是可是剛才……”崔遙糾結不已。

陸文英冷笑:“你若敢對我頤指氣使,我就在你茶碗裏吐口水。”

崔遙:..........

很好,陸文英一段話将崔遙所有的糾結複雜幹沒了。

崔遙回到自己床上歇下,要睡着了聽見陸文英的聲音:“泥菩薩過河,先顧自己罷。”

他們同付令沂和陳芨皆有仇,不落井下石就是善良了。以德報怨的事才不幹。

之後崔遙都避着付令沂走,付令沂還以為崔遙怕他了,不免得意。

某日,一名小童送信,崔遙疑惑,結果一看發現是杜長蘭,他火氣蹭的起了:“我倒要看看那厮怎麽個說法。”

信件內容很簡單,大概意思是:我新認識了友人,去友人家裏小住,勿念^o^。

那個^o^,一看就知道是杜蘊的手筆。

崔遙又氣又高興,“蘊兒還是那麽可心。”

日子繼續過下去,某日晌午,崔遙散學回住處,倏地聽聞竹林後一陣低斥。

“你還要穿這件長衫丢人到什麽時候,我沒給你買新衣嗎!”

崔遙瞬間聽出是付令沂的聲音。下意識躲起來。

偷聽。

然而竹林後沒了動靜。

“你啞巴了,說話啊。”那邊傳來一陣悶聲,像似有什麽東西落了地。

崔遙抓抓後脖子,高高豎起耳朵,聽見:“令沂,你當我是什麽?”

“你怎麽又說這種糊話。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不知好歹。”只是付令沂的聲音明顯慌亂,匆匆走遠了。

當日下午,崔遙沒在付令沂身邊看到陳芨。

崔遙還以為陳芨生病了,結果之後幾日也沒見到,一打聽才發現陳芨離開縣學了。

崔遙心裏松了口氣,那日的事他沒同任何人說。

付令沂離開後,他也欲走,也不知怎的回了頭,透過蒼翠的竹林,他猝不及防對上陳芨的目光。

幽深的,毫無波瀾,像一灘看不見底的死水,那日午睡他驚的做了噩夢。

現下陳芨走了,他也松快了。

轉眼又一次休沐,崔遙早早兒的就興奮等着,只待時辰一到,他就拉着陸文英沖出縣學大門。

“阿遙,文英。”

“伯伯,這裏。”

縣學大門的斜對面用力揮手的一大一小,正是杜長蘭父子。

崔遙眼睛一亮,大步奔過去,抱起杜蘊貼貼:“蘊兒,伯伯好想你。”

“我也想你。”小孩兒伸出小手捧着崔遙的臉,兩人深情對望。

杜長蘭和陸文英交流信息,與他們的畫風截然不同。

杜長蘭笑道:“我定了茶樓,一起去坐坐。”

“得要檔次好的,低了我可不依。”崔遙咕哝着,一枚堅果喂他嘴邊,杜蘊笑眯眯道:“伯伯,吃杏仁。”

崔遙張口叼了,“好吃,蘊兒喂的杏仁最香了。”

小孩兒仰着小臉哈哈笑。

一行人逐漸走遠,縣學門處傳來疑惑聲:“李兄,李兄?”

李道岫收回目光,若無其事道:“走罷。”

“好,我們之前商議,将宴會地點定在……”聲音也沒入人群裏。

那廂杜長蘭一行人進入茶樓,崔遙想起什麽,問:“你們住在新友家中,大黑呢?”

“大黑當然也帶去了。”杜長蘭一臉理所當然。

機靈聰慧的孩子和耍寶耍無賴的寵物都是增進感情的催化劑。

現在大黑俨然是李府衆人的新寵,将狗都喂胖三斤。若不是杜長蘭阻了,那只蠢狗還會更胖。

胖成那熊樣,以後還怎麽驅賊。得給他控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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