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情書

周乘風晚上吃多了,他媽就把他趕出門來遛他家二哈。

他媽歲數大了,如今養孩子和養狗都是一個路數,吃得多長得壯就是養得好。所以他家二哈的體重直線飙升,周乘風一個一米八的壯小夥,也不過跟它力氣持平。

一人一狗鬥争了一路,快到家了,他死黨張二林發了微信過來問他,“明早早點到學校嗎?三班的皇甫峰還是不服,叫嚣着要單挑咱們呢。”

周乘風這人平生就愛打個籃球,號稱打遍學校無敵手。他認為,在學校裏,若是有人說他不如邵秦長得帥他能認,可要是有人對他說籃球比他打得好,他死也不認。

老天爺才不管他死不死呢。

高三一開學,三班就轉來個壯漢叫皇甫峰,足足一米九的身高,聽說原先是專門練籃球的,不過傷了膝蓋,這才不當體育生走高考了。

皇甫峰來了後,壓根沒半點養傷的樣兒,霸占了球場不說,還帶着三班那些手下敗将一個班一個班的挑戰,愣是屢戰屢勝,很快就聲名鵲起,人人都等着看高三籃球一哥到底是誰。

周乘風當然不會退縮,帶着衆位弟兄跟皇甫峰約了二場。第一場周乘風險勝一分,皇甫峰不服,又約一場,結果這次周乘風發揮更好,險勝三分,又贏了。

周乘風美的不得了,倒是皇甫峰就是不服輸,覺得周乘風純粹是運氣好,死纏着再戰一場。

周乘風煩死他了。

低頭給張二林回信息,“不去,天天閑的。”

張二林回的更快,“可皇甫峰說了,他請了餘潇潇過去,你要是不來,就是慫了,認輸了。”

餘潇潇是他們的校花,周乘風一直對她有點好感,可也沒捅破——他媽對這方面管得嚴,不準他高中談戀愛。可周乘風早就當餘潇潇是他預備女朋友了,在女神面前丢面子,他可不願意。

他罵了一聲,“那個傻逼,就會激将法。”

張二林又問,“到底去不去?”

周乘風就回答,“去啊,不去你未來嫂子都要被撬走了,我當光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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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還沒發出去,一直試圖掙脫的二哈,終于發動了攻擊——跟瘋了一樣往前跑起來。周乘風連個準備都沒有,就讓它拉的一個趔趄,手中繩子就松了。

他倒是不心疼二哈跑丢了——這家夥在他家號稱排行老四,他媽張口就是你弟弟,沒事就占周乘風的床撕扯他的作業本,周乘風才不想要個狗弟弟呢。可他怕二哈吓着人,只能跟着追了過來。

結果就撞了。

他罵了一句,就擡起了頭,結果就看見了邵秦。周乘風驚訝的都忘了從二哈身上站起來了,“邵秦?”

邵秦臉色特別難看沖他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周乘風有點擔心的看着邵秦的細胳膊細腿——這小子也不知道怎麽長得,瘦的不得了,那胳膊他覺得自己一使勁就能給掰斷了,他皮糙肉厚的,他怕把邵秦給撞壞了。

“我沒事,你臉色特別難看,你撞到哪裏了?”說着,他爬了起來。

哪裏想到,邵秦壓根不領情,沖他說,“沒事就好,那我先走了。”

說完,就把車子扶了起來,上車準備走人。

這麽一動,周乘風就看見了邵秦破皮的手肘,忍不住伸手拽他一下,“你胳膊破了,別走啊,去我家包紮一下吧。”

邵秦顯然不喜歡他碰自己,立時就想甩開,就這會兒,後面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叫了一聲,“邵秦。”

周乘風扭頭一看,居然是隔壁的林阿姨跑出來了,一把拽住了車把,“你這孩子,跑這麽快幹什麽。你爸那人你也知道,他就這樣,你別放在心上。今天這事兒是我辦錯了,我不該跟他說,阿姨給你道個歉行不行?”

邵秦沖着林霞說,“阿姨您不用這樣,您也是好心。我沒事,您回去吧。”

林霞還是不肯放,将卡片拿了出來,“我一時間沒現金,這張卡是信用卡,我的名字。密碼我寫在背後了,你拿着交費吧,既然喜歡就好好學,花錢什麽的,你別顧慮。”

邵秦低頭看了看那張卡,一看就挺高端的,他想額度肯定不止三萬。他做了兩天心理建設,為的不就是這個嗎?他應該拿着的。

可他就是下不了手。

他想到自己打工的日日夜夜,想到自己被為難諷刺的日日夜夜,想到這兩天兩夜自己的掙紮與輾轉反側,再想到那句得寸進尺和那個狗項圈,他就下不了手。

他知道林霞是好意,他可沒法不覺得,自己真不如一條狗。

他終究是把卡片推了,“不用了。林姨你回去吧,我走了。”

他說完,就推着車子往前走。大概是摔着了,還有點一瘸一拐的。林霞太了解他,知道邵秦這是肯定不要了,站在原地嘆了口氣。

周乘風在旁邊嘴巴都合不上了,邵天成是邵秦的爸爸?怎麽可能?

他跟邵秦做了半年前後桌,真沒從哪個地方看出來,邵秦跟富字沾邊。衣服夏天二十一件的T恤,冬天就是校服。都這年代了,邵秦手裏還拿着直板機呢,連個智能機都沒有。

邵天成的企業辦的可是如火如荼,別的不說,就邵英那小子,才十二歲,就天天跟他別矛頭,他買個狗項圈,這家夥也叫着要買。

這也差別太大了吧。

他看看林霞,再看看推着車子走的邵秦,也明白邵秦那臭臉不是沖自己的了——一聽就是要錢不成被罵了,要不林霞能送卡出來?

再想想邵秦的生活狀态,他就挺看不上邵天成的。

生了不養,你生什麽呀。

所以,明明該往下走,他不知道怎的,就拽拽二哈,追着邵秦一路走了過去。

邵秦倒是沒走遠,車子應該是出了點問題,蹲地下正修理。周乘風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麽,就是覺得好歹都是同學,怎麽也要安慰一下,雖然平日裏因為餘潇潇喜歡邵秦,他挺不爽邵秦的。

他幹脆坐了一邊,看着邵秦修車。

這車子挺舊了,不過邵秦應該是個熟練工,拿着掉下來的鏈子不知道怎的,轉了一圈踏板,就上上去了。然後邵秦站了起來,動了動車把,扭頭說,“幫個忙吧。”

周乘風都有點驚訝,他以為邵秦不搭理他呢。畢竟兩人在學校就不熟。再說,他可是看到了邵秦最慘的一面,要是他,肯定覺得丢大臉了,別說說話,恨不得讓你原地消失呢。

他愣了一下,邵秦以為他不幫忙,低頭開始忙自己的,站在了車頭,兩腿夾着車輪,應該是在正車把。周乘風連忙過去,替他扶了車子,邵秦看他一眼,沒說話的意思,只是低頭忙活,露出了一截細長的脖子。

不知道怎的,整個皮膚都是粉紅色。

周乘風看了幾眼,就覺得這家夥也不知道怎麽生的,粉白粉白的,女孩子的皮膚都沒他好。

只可惜,他就看了三倆眼,邵秦就忙完了。他說了句好了,周乘風松了車把,其實平日裏,他倆前後桌坐了半年,也沒說過幾句話,這會兒周乘風卻有點想說。

他不是會勸人的性子,絞盡腦汁想了想,就出來一句,“他對你不好,你就不理他好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日後他說不定得求你呢。”

這可真中二!

邵秦一肚子的難過,都被這話逗樂了。

可也就是嘴角笑笑,他活的太艱難,太知道現實是什麽了——一個普通人,沒趕上時代的浪潮,他想要追趕邵天成,恐怕一輩子都不夠。

可終究,周乘風是好意。

他其實挺感謝的,他以為周乘風會諷刺他呢。畢竟這家夥,在學校裏就看他不爽。

邵秦就挺真誠地說了聲,“謝謝。我先走了。”

周乘風帶着二哈回了家,張二林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我問你到底明天去不去呢,你怎麽半天不回複?”

周乘風才想起這事,立刻說,“去去去。幹死他!”

倒是林霞,沒辦法只能回了屋子。一進門就忍不住抱怨邵天成,她是真好心,她如此聰慧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邵秦多年不開口肯定有事相求呢。她是真覺得邵天成需要和兒子緩和一下,才開口告訴了邵天成,哪裏想到,他還是前些年的模樣。

“你這是幹什麽?多好的修複關系的機會?那孩子求到門上來了,又是正經事,你怎麽這麽說話?我早知道,不跟你說了?”

邵天成揉了揉太陽穴,冷哼一聲,“他是求人的态度嗎?我當爸爸的,說他兩句怎麽了?”

林霞太了解他,張口就想說你別把和許筎的恩怨投射到孩子身上,可終究立場不對,只能說,“你早晚會後悔的。”

邵天成不置可否。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周乘風就到了學校。結果皇甫峰居然放了鴿子,說什麽突然生病來不了了。周乘風簡直要笑掉大牙,什麽病了,肯定是不敢來了。

皇甫峰不在,三班那幾個家夥也不敢反駁,只能在那兒裝鹌鹑。張二林問周乘風,“還打不?”

餘潇潇也沒來,周乘風意興闌珊,“打個頭,勝之不武。散了!”

大早上一群兄弟沒事兒幹,周乘風掏了錢讓他們去對面肯德基吃早餐。他出來前已經吃過了,帶着張二林回教室補眠。

這會兒教室裏沒半個人,周乘風把書包往桌洞一塞,一個粉紅色的信封,啪叽一聲,掉在了地上。

周乘風雖然比不上邵秦,可也是響當當帥哥一名,更何況他籃球場上叱咤風雲,喜歡他的女孩子相當不少。

這東西他簡直太熟悉了——情書啊!

張二林把腦袋湊了過來,“呦,又有勇攀高峰的了?”順手就撿了起來,信封上寫着四個剛勁有力的大字——周乘風收。

張二林評價,“這丫頭字寫得跟鋼鐵直男似的,恐怕不是個軟妹子。”

周乘風又不在乎,把校服外套卷吧卷吧塞腦袋下面當枕頭,“行了吧,有那時間不如睡一覺,我又不談。”

“你就不好奇。我看看是誰呀。”張二林一臉我想知道。

周乘風拿他沒辦法,“看吧看吧,不準往外說啊。”

張二林就撕信封了。周乘風說不在意,忍不住地,也擡起腦袋偷偷看了一眼,信紙倒是正常的白色的了,就折了兩折,既不是千紙鶴也不是月亮船,還真不怎麽軟妹子。

張二林很快就打開了,就瞟了一眼,爆了一句,“我靠!”

周乘風被他吓一跳,“你瘋了,誰呀!”

張二林一臉我吃了個大驚的表情,“你等會兒,我再看一眼。”說完就瞥了一眼,看完後就開始上下的打量周乘風。周乘風被他看的心裏發毛,問他,“到底誰呀,”順便護住了自己的關鍵部位,“你撒麽什麽?往哪兒看呢。”

張二林可說不出來,伸手遞給了他,“你自己看吧。”

周乘風坐起來接了過來,往上一瞥,自己都呆住了,落款寫了兩個大字:邵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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