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周乘風扭頭就往外走, 周長風顯然太了解這個弟弟了, 知道他會怎麽幹,早就防着他呢。
一把抓住了周乘風,周長風就說他, “你幹什麽!”
周乘風這會兒不能說不理智,他腦袋是清醒的,可正因為清醒,所以異常的憤怒,“我幹什麽?我去問問她有沒有良心?我去問問她是不是非要把這個家攪散了才高興?我去問問她到底是女兒, 還是仇人!”
他說着還是往外沖,周長風只能用身體擋着他, “對!你問。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問,爸爸還在手術室裏不知道生死,你在外面就要跟姐姐吵起來打起來, 你是不是覺得這事兒不夠大, 你是不是覺得非要人盡皆知都笑話周家才高興!?”
周乘風覺得委屈極了, 當即就吼着還回去,“我不是!”
“你是!只要你做了就是!”周長風斬釘截鐵地回答他,“到處都是人,四處都是眼睛,現在沒人知道周家的身份, 等以後有心人來了一問, 就全都知道了。”
說到這裏, 周長風不由小聲, “你知道的,爸爸現在心梗,就算手術成功也要休養一段時間。集團內部不是一塊鐵板的,有的是人想趁火打劫,我們就姐弟三人,這會兒即便不能擰成一股麻花,也不能讓人發現端倪當槍使,你懂嗎?”
周乘風何嘗不懂,可他憋屈,“就不計較了?還要拉攏她?爸爸躺在手術室裏呢,憑什麽呀?”
周長風看着弟弟這樣,能不心疼嗎?他何嘗不心疼爸爸,不生氣呢。可是他是長子,這個關頭,上面是年邁的母親,中間有躺着的爸爸,下面是才十八歲的弟弟,他必須撐起來。
他拍拍周乘風的肩膀,“不是拉攏她,是等爸爸醒了聽爸爸的。現在的關鍵就兩個,一個是救爸爸,一個是穩定軍心。你不想爸爸醒來,面對一個亂糟糟的家和公司吧。”
這話,顯然周乘風聽進去了。
周乘風站那兒沒動,想了想才問,“可她對家裏這麽多不滿,你怎麽知道,她不願意被當槍。”
周長風怎麽會沒想過這個呢,他嘆口氣說,“她是什麽性子你不知道嗎?這會兒正後悔着,我就當會兒小人,用她的愧疚拖一拖。”周乘風就覺得太消極了,可随後就聽見他哥說,“當然,我也做好一切準備,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周家我必須得護住,你會幫我吧。”
周乘風立刻回答,“當然。”
周長風點點頭,讓他再平心靜氣一下,叮囑了一句,“這事兒就家裏人知道就行了。媽媽和我商量,對外說爸爸是自己暈倒的,你別說錯了。”
周乘風點了頭,周長風才帶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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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他媽和他姐姐都在關注着他們這邊,周乘風一出現,周雲雙就下意識的把手放在了身前,做出了防禦的姿勢。
可沒想到的是,周乘風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把頭扭了開,坐到了張雅芝身邊。張雅芝一直提着心呢,就怕他鬧,這會兒見他安生,也松了口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跟他說,“我心慌的厲害,乘風你讓我靠靠。”
這一方面是想抓住他,怕他激動,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害怕。
周乘風剩下的那點氣,在握住他媽冰涼的手後,就完全被壓制住了——他媽一向保養得當,手什麽時候摸他,都是暖暖烘烘的,這是真吓壞了。
他哪裏有心思管他姐,頓時先顧着媽了。
後面的周雲雙瞧他徹底安靜了,這才松了口氣,整個身體松軟下來。旁邊白毅小聲安慰她,“你別擔心,乘風不是不講理的人,你也不是故意的,他會理解的。”
會嗎?
周雲雙自己都不敢說。
他們家跟別人家不一樣,從來氛圍就好,父母慈和寬容,他們姐弟三個也被教育的孝順懂事,否則,她當年就不會想辦法扛起了家裏的重擔。
同樣教育下的長風乘風,跟她是一樣的心思,怎麽可能善罷甘休?!他們不過是暫時不跟她計較罷了。
想到這裏,周雲雙忍不住擔憂地看了一眼手術室,她這一刻無比的希望手術能夠成功,爸爸能夠安然無恙。一方面,是她真的很愛爸爸,不想讓他出任何事。另一方面,這裏面也有她的私心,只有爸爸無事,她的母親和兄弟才不會追究她,這個家才能容下她。
她真不是故意的,或者更明确的說,她是想借機吵一架,想要訴說自己的委屈,可她沒想着,鬧成這樣。
她就是……就是有些不甘而已。
她為家付出了那麽多,為什麽出了事,爸爸不幫她?這讓她想起了那些傳到她耳中的話,那些人跟她說,“你這個傻丫頭,怎麽讓你交出集團職務,你就交出來了呢。沒了集團職務,你就跟集團斷了關系,就把你剔除在繼承人之外了。”
她原本就不願意,自然心裏打鼓,更何況,他們還講出了一條,“別說普瑞不屬于集團了,你就得辭職。長風的長雲互娛,可從頭到尾就不是集團的公司,他不是照舊在集團擔任職務?你爸為什麽不讓他辭職?”
那些人說,“傻丫頭,那是因為,你爸想讓長風繼承,把你排出了繼承人序列啊。”
那些人說,“你是真傻,為了家族辛辛苦苦将近二十年,結果就得了一個普瑞,普瑞雖然值錢,可你這些年立下的功勞,十個普瑞也頂不了吧。你爸太過分了。”
她那會兒不能說不信,信了五成吧,可還有五成的希望。
沒事的時候,這五分希望讓她撐下來,她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做法讓爸爸生氣了,畢竟他爸警告過她好幾次,不準她和權貴交往了。她只要改了,爸爸就會重新像原先一樣器重她,畢竟,她跟在爸爸身邊的時候,長風還是個學生呢。
昨天晚上,面臨王主任毫不留情的打擊的時候,那五分不信就變成了魔鬼冒了出來。她求助于爸爸,不僅僅是求助,還是試探。
可顯然,試探失敗了,那一刻,所有的委屈不甘湧上心頭,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她只知道,是發洩是控訴是指責,她說的酣暢淋漓,說的尖酸刻薄,她想讓她爸知道,有多對不住她。
她那會兒是暢快的,那當爸爸在她面前倒下,她吓傻了。
她站在那兒動都動不了,她看見媽媽長風和弟妹撲了過去,然後小然的哭鬧聲把她帶回了現實。可卻卻再也靠近不了了,她媽和嫂子護着爸爸,長風調度着家裏的車,急急忙忙把爸爸送往了醫院。
車子開走的那一刻,他們別說問她一句你去嗎?他們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後怕在心底和四肢蔓延,她整個人都是哆嗦的,她打電話給了白毅,還是白毅回來,載着她過來的。
她現在後悔極了。
她爸媽對她一向很好的,她不該受他們蠱惑,她不該不相信自己的父母,她不該說那樣的話。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吃。
周雲雙看了看手術室的大門,只能祈求佛祖保佑,爸爸能夠脫離危險,恢複健康。即便讓她減損壽元也是願意的。
心梗手術時長是不一定的,有的快些,有的慢些,他們等了兩個多小時,手術室的燈才滅了。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張雅芝直接就撲到了手術室的門口,醫生也在這時候出來了,看着他們說,“誰是周國慶的家屬?”
“我!我!我是他老婆!”張雅芝連忙說。
醫生一聽就直接對着她說了,“現在介入術已經結束了,因為梗死前,周國慶就有休克的情況,所以還要送入ICU嚴密觀察。你簽個字交一下錢吧。”
張雅芝立刻應了,然後邊簽字邊問,“那什麽時候能夠脫離危險,我們能看一眼嗎?”
醫生看她一眼,“ICU是不允許探望的,不過待會兒手術床會出來。”
她不用說明白,大家就都知道了。
醫生說完就進去了,張雅芝一松氣就晃了晃,還好周乘風就在身邊,穩穩地扶住了。就這會兒,醫生就推着手術床出來了,他們也不敢靠近,周乘風只能遠遠地瞧見他爸閉着眼睛的模樣——臉色灰白,整個人看起來都虛弱極了。
跟沒事踢他屁股的爸爸,完全不一樣。
就一眼,周乘風的眼淚就在眼眶裏含着了。可這會兒不是他流淚的時候。他媽的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胳膊,周乘風低頭看,時時刻刻都完美的指甲,已經劈掉了。
他心疼的看着他媽,他爸媽一向感情好,雖然表面上看,他媽天天在家看小說,他爸天天在外面加班,兩人交流的很少。可只有他們子女知道,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是多甜蜜。
突然間遇到這種事情,他是真怕他媽受不住。
于是,他就給他媽找點事幹,“媽,要不你跟着下去看看,在這裏等着也沒用了。”
他媽一聽就點頭,“哦對對對,我跟下去。”
原本他要跟着的,可瞧見他姐纏住了他哥在說什麽,周乘風就把他媽交給了嫂子,自己去他哥那邊,然後就聽見他姐說,“我去交錢吧。你陪着咱媽。”
他哥沒說話,周乘風直接把卡抽過來了,淡淡地說,“你的錢爸爸用不起。”
周雲雙就知道他不會有好話,也沒說什麽。倒是姐夫白毅有點不願意,“乘風你怎麽說話的?”
周乘風本來就一肚子氣,見到爸爸的樣子後更是又擔心又害怕又生氣,顧忌着周家的臉面,他不能做什麽,不過怼他一句卻是無妨的,“想聽好聽的就做人事。”
白毅顯然挺生氣的,周長風也沒理他,直接把銀行卡給周乘風了,“磨蹭什麽,爸爸等着要錢呢。”
周乘風扭頭就往電梯跑。
至于剩下的周雲雙和白毅兩人,周長風就不提這事兒了,反而說,“ICU不準探望,你們先回去吧。”
說完就走了。
周乘風快速的交了錢,然後回了ICU,醫生那邊已經說這邊家屬不能探望,讓他們先回去。他媽不想離開,他哥和他嫂子正在勸。
“媽你這麽熬,萬一我爸好了你倒下了,那怎麽辦?”“我爸要知道,你在外面不好好休息,他都不能好好養病。”“小然在家呢,他這會兒肯定想奶奶了。”
就這樣,才把他媽半哄半勸的帶走。
不過一群人下去的時候,周乘風卻停住了腳步,跟他哥說了一句,“我在這兒守着吧,”他哥想勸,他就說,“我回去見了我姐肯定憋不住,不如在這兒陪着爸爸。”
一聽這個,周長風還能說什麽,只能拍拍他肩膀說,“記得吃飯。”
等着他們走了,周乘風就一個人坐在ICU外面的座椅上。他說的是實話,是真不想見他姐,可不是最重要的。
他是真想陪着他爸。
剛剛不允許外漏的情緒,這一刻如排山倒海般湧來。
他是家裏的老小,出生的時候爸爸就已經四十歲了。光着個頭,天天穿着西裝,帶他出去,別人還以為,他爸是他爺爺。
他爸總出差,很少在家,可他知道,爸爸對自己有多好。
他不像別的爸爸,出差會記得給他買玩具,也不會陪着他玩游戲,可他每次回家無論多晚,都會到自己的房間裏,摸摸自己的腦袋。
他從小精力旺盛,調皮搗蛋。用他媽的話說,比他哥哥和姐姐加起來闖的禍還多。他教別人踢球踢破了隔壁的陽光房,他看到街上的婆婆可憐被騙走了零花錢,他還在公交車上見義勇為抓過小偷結果被揍了一頓,可他爸從來沒說不讓他做了,只是告訴他,“男子漢嗎,該做就做,有挫折才有成長。”
他記得他小時候調皮摔斷了腿住院,哥哥姐姐都不要,只要爸爸。他爸就從外地飛了回來,陪了他整整兩天。他爸摸着他的腦袋說,“乘風是害怕了吧,沒事,有爸爸在,什麽也不用害怕。”
他的爸爸雖然比別人的爸爸都老,可卻是他的天。
這會兒,他沒法碰觸到他爸,可他想在離着他最近的地方說,“沒事兒爸,我們都在呢,我們都陪着你,你要勇敢啊。”
ICU幾乎是整個醫院裏最見證生離死別的地方,有人在這裏喜極而泣,有人在這裏放聲痛哭。周乘風沒心情吃飯,就坐在那裏,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就剩下他一個人。
有護士從裏面出來好奇的看着他,“這邊白天晚上都不允許探望的。你先回去吧。”
周乘風就點點頭,等着護士走了,接着放空。
不知道幾點的時候,他好像是睡着了,身邊坐下了一個人。周乘風不想動,那個人卻拿着件衣服,披在了他身上。周乘風睜開眼,看見邵秦正給他掖衣服。
邵秦瞧見他,就說,“大哥告訴我你在這兒,我……我實在是擔心你,沒經過你允許就自己過來了。你別生氣。”
若是平日,周乘風肯定高興,可這會兒卻沒心情,拒絕說,“沒事,我就是想一個人坐坐,你回去吧。”
邵秦瞧着就擔心,真是個傻孩子啊,擔心成這個樣子,卻不肯說出來,自己忍到了現在。可這麽憋下去也不是辦法,住ICU也許一天就出來了,也許要兩三天,總不能讓他一直在這兒坐着吧。
邵秦想了想于是說,“那你陪我一會兒吧?我心裏七上八下的,擔憂了一下午了。”
周乘風再怎麽樣也是喜歡邵秦的,他立刻想到了自己說給他微信的事兒,結果到了這兒,就完全忘了,“我……我忘了微信的事兒,不是故意的,我現在……”
“我知道。”邵秦坐在他身邊,“我其實就是想得多,我等了很久也收不到微信,然後又大膽去問你哥哥。結果就聽你哥哥隐晦地說了原因,這事兒說到底,也是因為幫我引起的,我以為,咱倆沒戲了。”
這是邵秦第一次,正面談起他倆的關系,口氣有點哀怨和無奈,“如果這樣的話,其實我也不怪你,終究還是家人重要。”
這是最簡單的轉移話題,周乘風不是不懂,可這個話題顯然太驚悚了,明明剛好上,怎麽就突然要分手了?
周乘風直接被他吓到了,剛剛還完全沉浸在爸爸的病情中,這會兒卻是提起精神來了,“誰跟你分手了,我還沒表白呢,分什麽手?”
“再說,”他連忙替他說話,“我爸生病和你有什麽關系,難到頂替你是你的原因嗎?難到在臺上是你出風頭為難林炜嗎?難到偷錄邵英視頻的是你嗎?都不是你,是他們欺負你,我幫你有什麽不對?爸爸都覺得這事兒是對的,否則他怎麽會讓你上家裏拜謝?!”
“不能因為這件事引出了壞的結果,就把罪責歸在你身上吧。那還有沒有公道了?”周乘風這會兒卻是有理得很,“只能說,我姐做錯了不但不悔改,反而怪怨起了別人不配合她,對她不好。這就跟打你還要你自己伸出臉來一樣,這能怨你沒伸出臉嗎?只能怪她從頭就不對!”
他顯然對他姐意見很大,話說的一溜一溜的。等着說完了,他就扭頭看向了邵秦,邵秦這會兒一副擔心的模樣,周乘風瞧見就心疼,不由說他一句,“我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人,我就是擔心爸爸沒給你微信,你別擔心了。”
邵秦瞧他終于有點人氣了,總算緩了口氣,臉上自然也好些了,然後放出了第二枚□□,“我這不是心裏沒底嗎?我喜歡你好久了,剛有點苗頭就出了事,很擔心。”
周乘風情緒正準備沉下來,接着進入剛剛的狀态,就被邵秦又炸上了天。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邵秦,其實他有想過邵秦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他。可思來想去,也覺得原先那點接觸不算什麽,就算是喜歡,也應該是他收到情書後,兩個人經常在一起才開始的。
而現在,邵秦居然告訴他,喜歡自己很久了?!
周乘風哪裏能忍住,立刻問,“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邵秦一副挺羞澀的模樣,“大概……有兩三年了吧!”
“怎麽會?那會兒我們還不熟,你怎麽會喜歡上我?”周乘風立刻追問。
邵秦眼見着他從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不吃不喝的狀态中調動出來,變得像原先一樣了,終于松了口氣,心裏暗暗跟周國慶說,“伯伯,我這也是為他好,想必您也希望他不那麽低沉,希望您能原諒我在病房外說這些。”
然後才沖周乘風說,“這個……要從初三暑假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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