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周雲雙說完, 扭頭就離開了。
二十七層的走廊很長,她的高跟鞋啪啪啪的打在地上,聲音越來越遠,她卻始終,再也沒回頭。
大概是半分鐘, 還是更長一點時間, 那聲音才消失了, 然後, 邵秦就瞧見眼前的張雅芝身體猛然一晃,他吓了一跳, 連忙将人扶住了。
周長風剛剛也在恍惚之中, 這會兒也吓得不得了,立時就問,“媽你沒事吧。”
張雅芝擺擺手,“沒事。”她也是跟着周國慶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有些事情, 年紀大了,是不願意将自己的情感過于外露的, 她只是說,“站的時間有點長了。”
周長風就說,“媽我們回去吧。”
張雅芝卻說, “再坐會兒吧, 你給我倒杯水。”
這不就是不死心, 怕周雲雙回頭, 再等等嘛?邵秦和周長風都懂,他們相互看了一眼,終究沒說什麽,一個看着張雅芝,一個扭頭去倒水了。
可母親是母親,孩子卻早變了。
他們又坐了二十分鐘,一杯水完全冷掉了。周長風看着不忍心,本想再勸勸,張雅芝自己卻說話了,“咱們回去吧。”
邵秦本就是受托見證的,他們回去是指的回周國慶住的醫院,邵秦自然不能同行。到了樓下,兩方就告別了。
這天是周五,他還有課呢,是請假出來的,這會兒直接就上了公交車,往學校走。這時候他才有時間看看手機,周乘風應該等急了,微信都快爆了。
“到底怎麽了?應該差不多了吧,我哥也不回信息,你也不回。”
這事兒沒法瞞着,也瞞不住,與其讓他在外地胡亂猜,不如早點告訴他。邵秦想了想,就用最中立的口氣敘述了一遍,發過去後,周乘風半天沒吭聲,許久回了句,“這是什麽屁事啊。”
他跟邵秦也不需要瞞着,很快,那邊的語音就發過來了,“我姐就是個傻瓜,爸爸希望集團往哪方面發展,早就跟她說過百次了,她不改,還怪別人不記得她的功勞。”
“倪三寶什麽想法她能不知道,她想借着對方的力漁翁得利罷了。結果呢,兄弟都得罪了,往父母心上捅刀子,做錯了不認錯連家都不要了,八成還自覺地自己挺有骨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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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周乘風氣瘋了,“我媽一定傷心壞了,我要是在,我恨不得扇她兩巴掌!”
他這樣子,邵秦真怕他沖動,可他随後就說,“你這幾天受點累,多去替我看看我媽吧,江城的事兒還沒結束,正在關鍵時刻,我不能立刻回去。”
邵秦不由感嘆,周乘風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只知道自由的周家老三了,他成熟了很多。
邵秦有點心疼他,他太知道這種突然間的催熟,對于一個少年來說,是怎樣的折磨。
他應了,順便說,“你保重自己,我想你。”
周乘風就像是氣鼓了的氣球,被邵秦一針紮破了,他口氣還是不太好,可話卻軟了,“我也想你,我好想你的。”
還是姐弟之間最了解,周雲雙現在的确是那種覺得自己有骨氣的感覺。她從會議室出來,壓根就沒停留,直接打電話給自己的秘書,安排他盤點普瑞,準備交接。
白毅打給她的時候,她已經把事情都交代好了。
白毅問她,“我聽說媽媽把遺囑公布了,留給了長風。現在怎麽樣了?”
周雲雙就說,“決裂了。”
那頭白毅顯然沒料到,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決裂了?”
周雲雙就說。“我是說,我不服這樣的決定,我已經跟周家人決裂了,我已經安排下去,普瑞交還給長風,咱們帶着天雅回你家那邊,反正也有存款,我自己創業!我就不信,我幹不好!”
這結果簡直太驚悚了,白毅是萬萬沒想到的,當即就急了,“你瘋了!”
他在電話裏吼,“在秦城好好的,為什麽要回家。爸爸不是也分給你分紅了嗎?我聽說財産是均分的,如果沒有股份,其他的平均下來也沒有虧待你,你這是幹什麽?”
周雲雙正準備開車,一聽就直接熄火了,皺眉道,“那是嗟來之食,我不要!你這麽激動幹什麽?”周雲雙這會兒處于最敏感的時候,難免比平時想得多,“你是覺得錢跟你沒關系了?你這是心疼?”
她頓時聲音就冷了下來,“你不是說錢多了也花不完嗎?讓我少加班多陪陪家人,你怎麽突然對財産這麽感興趣。以我們的存款,就算什麽都不幹,什麽都不要,也不會過的差。白毅,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白毅自然不能說什麽,他立刻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爸媽對咱們都很好,這樣走了他們該多傷心。再說,對天雅也不好。”
周雲雙毫不猶豫地說,“他們又不在意我,怎麽會傷心。至于天雅,換個環境沒什麽不好,她不是溫室裏的花朵,經得起風吹雨打的。”
白毅還能說什麽,只能說,“那随你。你忙吧,今天我接孩子。”
周雲雙就挂了電話。
周天雅跟周乘風一個學校,不過她平日裏不願意走讀,周雲雙在旁邊租了房子給她午休。這會兒一下學,她就自覺走到門口,尋找接她的保姆,沒想到卻看見了白毅。
白毅雖然嘴巴上說少加班,可其實多數是和周雲雙雙宿雙飛的,自然陪孩子的時間極少。周天雅看見了爸爸高興的不得了,立時就撲了過來,“爸爸,你怎麽過來了?”
白毅就說,“接你吃頓飯,有點事跟你說一下。”
周天雅就問,“什麽事?肯定不小,”她篤定的說,“要不你也不能來專門陪我。”
“鬼機靈!”白毅拍拍她腦袋,“是不小,你媽和我商量,想搬到京城定居。而且,以後我們的生活可能跟現在不太一樣了。”
周天雅有點意外,“為什麽啊。哪裏不一樣?”
“你媽和舅舅們起了點沖突。”白毅對孩子沒什麽隐瞞,“不一樣嗎,大概就是公主和平民的區別吧。”
周天雅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周雲雙行動很快,她甚至都沒等周國慶醒過來,就辦好了普瑞的交接工作,替周天雅轉了學,在周乘風回秦城的前一天,全家去了京城。
她說到做到,連走的時間都沒通知周家,周長風還是從她的下屬那裏聽來的,她是真的,不想跟周家有任何關系了。
對此,周長風難免覺得心裏不舒服,可父母為此已經很難過了,他實在是沒法跟父母抱怨,但妻子雖然感情好,可抱怨大姐這事兒也不合适,所以接到周乘風後,只能給他說說心裏話,“這也太絕情了。”
周乘風心裏也不得勁,氣歸氣,可姐弟那麽多年,猛然斷了,這個人消失了,總是有點傷感的,只能說,“這樣也好,省得爸爸剛醒又被氣壞了。”
他不想談這個話題,很快就說,“爸爸要是早醒來一天就好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兒了。”
周長風心裏想,這就是爸爸安排的。
他是股東大會結束,送媽媽回醫院的時候,才知道的這事兒。但對外宣布的是,周國慶是在臨時股東大會的第二天醒來的,随後身體就漸漸好了起來,目前雖然需要休養,但已經沒什麽大礙。
大姐的做法,讓父母特別的傷心,他記得當天爸爸就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可他還知道,昨天聽說周雲雙已經帶着女兒去了京城後,劉阿姨說,他父母在病房裏相顧無言了半個小時,最後他爸說了句話,“既然她不認我,就當我沒這個女兒吧。”
顯然,如果說股東大會之後,他還帶着自責,如今是失望透頂了。
他怕周乘風顧念姐弟情深,回去再求情觸了黴頭,就把爸爸醒着的事兒簡單說了。
周乘風哪裏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他想到爸爸明明是被姐姐氣病的,結果一醒來,又給她機會,卻被毫不留情指責偏心!就這樣,還是到了昨天姐姐離開才徹底的寒心,就覺得爸爸很可憐了。
車子很快就到了醫院,周乘風跟着周長風進去,這會兒其實周國慶看着已經好多了,身上的監控什麽的都撤去了,看着除了虛弱點,別的已經沒問題了。
可周乘風還是眼有點熱。
只是他是男孩子,當然不好意思流眼淚,就硬吸着鼻子忍着。
他這樣,誰看不出來啊。張雅芝只當沒瞧見,站起來沖着周長風說,“你陪我去張醫生那裏去一趟。”他倆就很快走了。
頓時,屋子裏就剩下了父子兩人。
周國慶就沖他招招手,周乘風就趕忙過去了,周國慶指指床邊的凳子就說,“坐這兒。”
周乘風坐下後,周國慶都笑了,“我聽你哥說你在外面有勇有謀,怎麽到了我跟前,就開始掉金豆子啊。怎麽了?誰給你委屈受了,告訴爸爸,爸爸收拾他!”
周乘風都哭不出來了,“誰敢給我委屈受啊。我在外面威風的很。”
“我知道。江城的事兒處理的很好,我是真沒想到,我們家老三都這麽厲害了。”周國慶慈愛的看着他,“是爸爸不夠格,忽略了你的能力,始終沒有培養你,這對你太不公平。”
周乘風沒想到他爸居然給他道歉了,他爸是那種說一不二的人,在家裏特有威嚴,他從小到大,從沒聽過他爸道歉,他不敢置信是第一反應,可很快,腦子就轉了過來,他爸這是被他姐吓到了吧。
明明不虧欠,可他姐就是覺得爸爸不愛她。爸爸這是怕他也這麽想吧。
周乘風心裏酸澀的很,立刻說,“爸,你別這麽說,是我自己不争氣,喜歡自由不被約束,您忘了,我為了不補課,還和我媽簽了合同呢。我這性子,說好聽的是不争不搶,其實就是懶,想躺在家裏提供的條件上過舒坦日子,跟您沒關系。”
周國慶都沒想到,這孩子反應這麽快,居然還這麽寬慰他,他是真太忽略這個兒子了。他就說,“那你這次也試過江城的事兒了,感覺怎麽樣?”
周乘風倒是有點自己的想法,“挺可怕的。我原先覺得,做生意就是想辦法怎麽去掙錢,現在才知道,內部争鬥居然會這麽激烈。不過是想要多掙些錢,他們損害廠子利益就不說了,居然連人命都不看在眼裏。”
周乘風想起這事兒就覺得郁悶,他後來又待了幾天,根據王建偉他們的舉報,又有幾個知情者被請到了公安局,周乘風現場為王建偉他們發了百萬獎金,然後整個廠子就沸騰了,再也管制不住了。
寥寥幾天,就有知情者自首,和無數線索舉報。很快,劉影他們引誘周培生賭博,并威脅他自盡這事兒就查明了。劉影和王雲昌兩個目前都被拘留了。
但很遺憾的是,倪三寶這老狐貍狡猾的很,愣是沒任何證據,跟他有關。他逃脫了。
周國慶就問他,“你這是怕了。”
“到沒有,”周乘風坦白的回答,“我經歷的時候,都沒想着這麽兇險,所以都是經歷後感覺的,沒想的過程。事後想吧,會覺得他們太可惡,倒是沒覺得可怕,我覺得我比他們厲害。”
周國慶都樂了,“你呀!那你怎麽看待倪三寶的事兒。”
周乘風一口咬定,“江城的事兒肯定是他指使的,只是沒證據罷了。我覺得他留不得。”
周國慶挑挑眉,“你要知道,集團發展到現在,股東那麽多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不可能都跟你一樣的。”
周乘風卻說,“那要看什麽心思,有點私心,想多賺錢,都是可以理解的。可他沒下限,今天是江城的廠子,是姐姐被挑唆,日後呢。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無論是找出他犯法的依據,還是想辦法買入他的股份,他必須立刻從集團離開。”
周國慶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如今身體不好,你哥哥一個人恐怕不夠用,那你要不要來幫我?”
周乘風愣了。
他要說沒想過這事兒,那是不可能的。可他覺得,爸爸的遺囑都拿出來了,為了防止姐姐争權,只給了她分紅,而不給她股份,他覺得他爸也不會讓他摻和。
哪裏想到,他爸居然這樣問他。
大概看他沒反應,他爸接着說,“我一向都說,要看的遠一些。這世上生意多得很,不是只有我這點遺産。可惜我歲數大了,但你們還年輕,只要同心,會做的比我好很多。怎麽樣?你想嗎?”
周乘風狠勁點了頭。
等着從病房出來,周長風就送他回家。周長風顯然早知道這事兒了,拍了拍他肩膀說,“加油!你要是做管理的話,能學的專業就很窄了,我研究了幾個學校和專業,等會兒回去咱倆分析分析。”
周乘風倒是挺感激他哥的,可這會兒真沒這想法,他立刻就說,“明天吧,我和邵秦約好了。”
周長風就看了看外面的天,這會兒都夜裏八點了。
他沒說話。
等着周乘風洗好澡換好衣服,打扮的溜光水滑的下樓了,就發現他哥帶着周小然在客廳玩呢。許久和邵秦不見,他都跟邵秦說好了,今晚在他那兒過夜,雖然全壘打不太可能,可是親親也很期待呢。
所以,周乘風心情挺好,還摸了摸周小然的腦袋,然後跟他倆拜拜,“再見。”
結果就被他哥拽住了,他哥把周小然一把塞進了他懷裏,又把一個背包塞給他,就沖他說,“晚上我和你嫂子有事兒,你幫忙帶帶吧。”
周乘風簡直不敢置信,“哥,我……”
周長風就說,“你上次帶的挺好的,小然很喜歡。總不能交給咱媽吧,她在醫院呢。”
“哥!”周乘風還想推,周長風已經施施然上樓去了。他站在樓梯上看了一會兒,周乘風是一臉的郁悶,足足等了得有五分鐘,他才抱着周小然離開了。
雲杉不由說他,“你這是幹什麽?人家好容易見面了,非把小然塞過去。”
周長風就說,“兩臭小子,青春沖動的,半個月沒見,誰知道會發生什麽。小然在就不用擔心了,多好的電燈泡。”
邵秦倒是挺喜歡這個電燈泡的。
打開門瞧見周小然眼睛都亮了,連忙把人接過來。周小然沒來過邵秦家這樣的地方,特別好奇,邵秦就帶着他四處參觀,一會兒廚房一會兒卧室的。
周乘風郁悶的渾身都寫着不滿,歪在沙發上沖着邵秦嘟囔,“我哥不知道怎麽想的,他肯定是故意的,就為了打擾我的好事兒。阿姨好容易去姥姥家睡!”
邵秦恍若不知,“什麽好事兒?”
周乘風看着邵秦亮晶晶的清澈的眼睛,有些話就不好意思說出口了,“不是……不是咱們久別重逢嗎?總要抱抱嗎?”
邵秦忍不住憋笑,抱着周小然過來,伸手沖他說,“那來吧。”
周乘風立刻就蹦起來了,可跳過來還沒怎麽着,自家侄子兩只小胖手就捂住了臉,嘴巴裏還嘟囔呢,“羞羞,羞羞!”
周乘風:……
抱抱都不行了,自然親親更不成了。
周乘風頓時就把自己郁悶成了個河豚,可又看着邵秦哄孩子太累,只能氣鼓鼓的跟着哄孩子了。
等着電燈泡睡着了,他倆也累得精疲力盡了。周乘風癱在床上想,幸虧兩男的不用要孩子,太影響生活了。
正想着,邵秦關了燈走到了床邊。周小然睡在床中間,周乘風在右邊,左邊空着。邵秦居然沒去那邊,而是走到了他身邊,推推他,擠着躺了下來。
狹小的地方,頓時被兩個人占滿了。
為了不碰到周小然,邵秦幾乎是完全鑲嵌在了周乘風的懷裏,他擡起頭,在周乘風嘴巴上輕輕的吻了一下,小聲說,“我記得呢,我也想親你。”
周乘風頓時就不累了。
他忍不住就想笑,他家邵秦想着他呢。
他低頭也親了親邵秦,這會兒身體疲憊,那些別的想法都不見了,反而是更想聊一聊,他就跟邵秦說,“我爸今天問我,要不要去幫他?”
“若是原先,我可能會拒絕,因為不想接受束縛。可我現在不這麽想了。你有你的理想,我也不能太差,只靠着家裏有錢,松散的過日子,我想有我的事業,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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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