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容身之地

蔡晴等待着的消息很快就到來了。

她等到了新上任的網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蘇鳳梅。

08年奧運會要在家門口舉辦，因此傳統弱項網球也要抓起，尤其是在今年奧運會上女網拿到女雙金牌後，體總對女單也是提出了要求，争取奪牌。至于男網，對于中國人而言，女子項目更容易拿出成績，男網可以忽略不計。

這個口號的提出是在奧運代表團歸來後的第三天，同一天蘇鳳梅由體彩中心主任辦公室空降到網球管理中心擔當一把手。

這并不是突然做出的決定，蘇鳳梅的履歷很是漂亮，作為曾經的女排隊長，她雖然不是職業網球選手，卻有着足夠的魄力與決心，不然也不會在08年奧運會後提出“網球運動員單飛”的政策。

因為退役後打業餘網球，再加上曾經是國羽運動員的身份，蔡晴前世與蘇鳳梅曾經有過一段交集，蘇鳳梅感慨她當初不該放棄網球選擇羽毛球，不然也能成為女網的一把好手。

也許那話只是這位網球管理中心主任的一番客套話，不過蔡晴還是想試一試。她很是清楚自己在古振濤的圍剿下沒辦法靠着羽毛球再吃飯，那就索性去端起另一個飯碗。

蘇鳳梅就是蔡晴給自己找的靠山，一個古振濤都不敢得罪的靠山。

六度分離理論告訴人們一個道理，只要找對了關系網，哪怕是美國總統你都能聯系得上。蔡晴有着天然的身份優勢，所以她很快就是找到了蘇鳳梅的電話，約她在酒店的咖啡廳見面。

新官上任的網管中心主任一身休閑打扮應約而來，馬上就是五十歲的人了，可是你看着她依舊是活力十足，一點沒有暮霭沉沉的中老年人跡象。

蔡晴迎了過去，主動伸出了手，“蘇主任。”

“這幾天很多人都在找你，你家樓下蹲守的記者大概得有一沓了。”蘇鳳梅看着眼前的人，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做出那麽一個震驚世人的決定，顯然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和勇氣。

她清楚原因，不過看到蔡晴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憔悴，心裏又是多了幾分評判。

自己十九歲的時候還在期望進入國家隊，為國效力，遠沒有蔡晴如今的底氣。

年輕人，到底是後生可畏呀。

“所以還麻煩您過來一趟，真是對不住。”她是晚輩，在這個功勳運動員面前放低姿态是再正常不過的，畢竟蘇鳳梅不是古振濤，她沒有虧欠過自己。

Advertisement

“所以特意請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一句對不起？”蘇鳳梅點了杯咖啡，“我接到你電話時還是很震驚的，這兩天給我打電話的人很多，有想要采訪我的，有恭喜我的，但你是讓我最意外的。”

蔡晴琢磨着蘇鳳梅說的話，她很快就是意識到一個問題，“古總找您了，對嗎？”

她宣告退役後就是再也沒出現在衆人面前，古振濤也在機場表示，“我尊重蔡晴的決定，她是我帶過的最好的球員，如果有一天我想要回來，國羽的大門對她是敞開的。”

然而圈裏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國羽被她攪成了一潭渾水。古振濤那只是場面話，蔡晴把事情做絕了，再沒有回旋的餘地。

而當時，她曾經跟古振濤說過，要去打網球。

不排除古振濤跟蘇鳳梅聯系的可能性，也許他要是把事情做絕了，完全可以請求蘇鳳梅拒絕自己。

“是，他跟我說你想要打網球，不過他并不看好你。”蘇鳳梅喝了口咖啡，這會兒跟她年輕的時候不一樣，咖啡不再是稀罕貨，只不過味道也跟那會兒不一樣了。

她的話說的很委婉，古振濤可不止是不看好蔡晴……

蔡晴聽到這話嗤笑了一聲，臉上帶着幾分鄙夷，“在半決賽、決賽前，他同樣也不看好我。”

網管中心的主任聽到這話後微微擡頭，接到蔡晴的電話她是有些驚訝，尤其是在此之前古振濤跟自己打了個電話。

在體總，古振濤在自己面前也不過是小輩而已，蘇鳳梅聽他千回百轉說出自己的想法時，也記不清當時自己什麽神色了。

這會兒看到蔡晴這麽直白，她倒是忍不住地笑了下，這就是蔡晴不再打羽毛球的原因？不過主教練的不認可對于運動員的傷害有多大，她還是清楚明白的，曾經自己的隊友、師妹們也都有過這樣的經歷，那些讓人不願意再回憶起的經歷。

“我一個打排球的現在執掌網球已經有媒體在質疑了，你覺得這時候把你招進網球隊去，媒體不會把網管中心圍得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一個爆炸性新聞已經夠大了，再來一個，只怕是網管中心這段時間就別想安生了。

得到這麽個回複蔡晴并不奇怪，畢竟這會兒自己的形象還是新科羽毛球奧運冠軍，而不是什麽網球愛好者。

“蘇主任，我九歲開始練球，當時練得是網球。”蔡晴輕聲說道，在十三歲轉到羽毛球項目前，她練了四年的網球。

曾經用了兩年的時間矯正自己的動作，相較于網球，羽毛球的技術動作更為細膩。

這是蘇鳳梅所不知道的事情，她隐約猜測到蔡晴與古振濤之間有矛盾，可對于蔡晴她的了解也僅限于一個天才羽毛球運動員而已，對于她曾經做過什麽，如今剛剛調到網球管理中心的蘇鳳梅還沒有那麽多時間去了解。

“那當初為什麽放棄？”蘇鳳梅有些奇怪，九歲的時候就開始練網球，蔡晴的家境就算不是很好，卻也不會太差。

怎麽就沒堅持下去呢？

“我的啓蒙教練當時車禍去世了，接管我的教練認為我身子太單薄，不适合打網球，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媽。”前世的蔡晴受到媽媽的影響很大，教練的否認，父親的去世，所以隔壁羽毛球隊說蔡晴可以試試打羽毛球時，孫文蕊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當時湘省急切的希望能夠培養出一個羽毛球人才，廣撒網撈着了蔡晴這麽一條錦鯉。

這兩天，湘省體育局的領導也沒少打電話給蔡晴，不過她都沒接。

蘇鳳梅一時間沉默了下來，她打量了蔡晴很久，“我不可能直接把你放進國家隊。”

就算是網管中心是她一個人說了算，可凡事都有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她還沒有做出一星半點的成績，不可能這會兒就豎起靶子讓媒體攻讦。

這在蔡晴的預料之中，甚至于有些出乎她的預料，因為蘇鳳梅的這話可以換一種方式來解讀——你現在還沒有進入國家隊的資本。

蔡晴原本就沒想着一步登天，她所取得的成績不過是在羽毛球方面而已，網球上她還是一張白紙，等待着填寫答案塗抹色彩。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有個容身之地而已。”

蘇鳳梅覺得眼前的人很聰明，聰明的不像是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女孩，甚至于有些老奸巨猾——适時的透露給自己關于和古振濤翻臉的真相，懂得分寸見好就收。

“我喜歡聰明人，我也看了你的決賽，希望你能把這份聰明帶到網球比賽中去，而不是算計人上面，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

被蘇鳳梅戳穿心思，有那麽一瞬間，蔡晴覺得自己在這些人精面前還是欠了些火候，之前和古振濤的交鋒中之所以能占據上風，那也不過是因為比賽的時候，古振濤被自己的舉動擾亂了思緒，仔細一想其實就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這會兒蘇鳳梅給自己的“警告”就是最好的例子。

“自古華山一條路，我既然選擇了，就會努力做到最好，就像是我曾經在羽毛球中做到的那樣。”面對這個長輩，蔡晴依舊是雄心壯志，她從來不畏懼挑戰，既然敢選擇這一條路那就從來不打算半途而廢。

蘇鳳梅笑了笑，有雄心壯志固然好，可說與做從來不是一回事。

不管怎麽說，她很是期待蔡晴的表現，無論輸與贏。

……

湘省體育局的工作人員看到蔡晴時一臉的震驚，“蔡，蔡晴。”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這兩天整個湘省都在議論着蔡晴的退役宣言，體育局也不例外，局長都急的白了頭發，偏生一直聯系不上。

這會兒蔡晴憑空出現，把體育局的工作人員吓了一跳。

“郝局在嗎，我找他有些事情。”蔡晴帶着棒球帽，手指尖勾着墨鏡。

“在，在的，你稍等一下，我去我去問一下。”震驚了的工作人員三步一回頭，仿佛擔心自己一不留神蔡晴就會離開似的。

湘省體育局很快熱鬧了起來，不少人都在圍觀蔡晴，奧運會的餘音未散，蔡晴和跨欄的田飛依舊是茶餘飯後讨論的焦點，一直沒有音信的蔡晴終于出現，怎麽能不令人震驚？

郝東海差點親自出來，他到底是按捺住自己那點情緒，讓人把蔡晴帶了進來，“你在做什麽？國家辛辛苦苦培養你，就算是國家隊對不起你，可是咱們省隊有哪裏對不住你，蔡晴，你這麽做，對得起省裏嗎？”

這要是他女兒，他上手就是一巴掌，讓她好好清醒清醒。

“體總并沒有追責，郝局您也別生氣了，大不了我将功補過好了。”對省隊，蔡晴還是有着感恩之心的，當初省裏着急培養羽毛球人才，把她送到了國家隊，如今她拿到了奧運金牌，即便是退役，金牌是奧組委發的，不可能被沒收，這也是省裏的政績。

所以，兩贏的結果，沒必要再計較這些。

郝東海聽到這話樂了，“将功補過，你要真是将功補過，這會兒應該召開記者發布會說明情況，然後重新回國家隊。”而不是悄無聲息地回了湘省，站在自己面前。

“國家隊我會回去的，不過不是現在。”蔡晴知道這位老領導的脾氣，“郝局，我打算進省隊，省網球隊。”

“你瘋了！”這是郝東海給蔡晴的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