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初吻沒了

待顧潤寧那個500瓦的浴霸走後，甄浪的卧室裏只剩下男孩輕淺不均的呼吸聲。

少年緊閉着雙眼，清清冷冷地躺着，一雙白淨好看的手靜靜垂在身側。

那是甄浪見過的最好看的一雙手，手指纖長修韌，骨節完美勻停，好像是上帝耗費心思，精心打造的藝術品。

甄浪望着少年，腦中回溯起初遇的情景。那天，他陪甄蕊去星館看一個全市中學生鋼琴比賽。

因為甄蕊要精心打扮，他們遲到了，錯過了開場幾段演奏，入場時，臺上正好坐着一位穿着純白西服的清雅少年。會場光線昏暗，臺上一束射燈投下明亮的錐形光柱。少年坐在和熙的光裏，全身仿佛發散着微渺的光暈，側顏清冷而俊美，沉浸在樂章中的眼瞳迷離憂郁。

他怔愣了一瞬，然後聽到甄蕊輕聲驚呼：“是星憶的校草！”

校草嗎？甄浪默然坐定，視線緊緊投注在舞臺中央。悅耳的音符輕靈地流瀉于少年的指尖，那是一曲《tears眼淚》，旋律哀傷婉轉，動人心魂。

甄浪眯起眼睛，他長相肖似當明星的母親，鮮少會因為別人太過奪目而遭遇挫敗感，那是他第一次覺得，有人可以這樣俊逸絕俗，才華橫溢，僅僅坐在那裏，就散發着一種清冷孤絕的迷人氣場。

一曲完畢，男孩走到臺前，跟坐在第一排的甄浪僅隔着幾米的距離。掌聲中，男孩欠身行禮，擡頭時，一雙清澄眼瞳燦如辰星。

恍惚一瞬，甄浪覺得少年與自己眸光相交。他全身一凜，心髒倏地掠過一陣奇異感受，好像被電擊中一樣。

臨近比賽結束，甄蕊還要聽比賽結果，甄浪卻對結果毫無興趣，他在星館後院的花廊下一邊閑踱一邊等甄蕊。

回憶起剛才的悸動，甄浪有些迷茫。父親給他起名叫“浪”，但他一直心似平湖，從沒因為什麽人漾起一絲波瀾。而今天，只是匆匆一個照面，他的心就悸動不已。

這未免太可笑了，他難道會對一個高中生“一見鐘情”？

甄浪正思緒紛亂，就聽到草叢中有軟軟的貓叫。他循着聲音去找，果然發現了一只小小的貍花貓。

小貓憨态可掬，看到甄浪也不畏縮，還用毛茸茸的額頭去蹭甄浪的掌心。甄浪貓奴本性爆發，一下子就被小貍貓的嬌憨可愛逗得舒展了眉宇。

看小貓的樣子像是剛剛斷奶，被趕出家門自立，甄浪家裏收養了幾只流浪貓，當下就決定給家裏再添新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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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起小貓舉到近前，溫聲道：“叫爸爸，爸爸就帶你回家。”

遠處，随着初夏的熏風傳來一聲忍俊的輕笑，甄浪轉頭，恍然間看到花廊另一邊，一個清雅俊逸的身影正站在一簇栀子花樹前。

那一瞬，甄浪心髒驀地收緊，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那個剛才在舞臺中心彈奏《眼淚》的少年，此時已經換下了一身演出服，随意穿着一件松松的白襯衫，在他身後，栀子花淡雅清新，更遠處，白薔薇爬了一架。

少年衣服換得倉促，衣領還沒有系緊，松松露着一截青澀纖細的肩頸，樣子十分随意。

甄浪腦中跳出幾個不知從哪兒聽到的詞彙，諸如“此間的少年”、“吾家少年初長成，眉眼如畫清如風”。

又猛然想起剛才自己跟小貍貓的對話，臉上不禁讪讪的，趕緊将視線轉開。他剛穩了穩心緒，那人就帶着一身栀子花香，緩步走了過來。

他欠身蹲在甄浪身旁，那雙按動琴鍵的修長手指伸過來，就着甄浪的手，輕輕撫了撫小貓的額頭，用少年特有的清越聲音輕聲問：“這貓是你的嗎？”

甄浪覺得喉嚨一緊，莫名有些緊張，眼角悄然掃過少年衣領處露出的纖細鎖骨，又倉促轉開，讷讷地說：“嗯……”

“哦……”男孩嘆息一樣答複，語氣裏帶着一絲失望。

甄浪心髒一抽，急急道：“如果你喜歡可以送你！”

少年怔住了，轉頭看他，甄浪如此近的距離，對上少年一雙清亮如水的眼瞳，只覺得心跳加速，腦中一陣發蒙。

少年沒有察覺什麽，低下頭，用好看的指節戳了戳小貍貓的尖耳朵，輕聲問：“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那聲音溫潤動聽，仿佛有某種攝人心魄的魔力，甄浪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沒喊出心中的聲音——他願意。

小動物十分有靈性，能辨別出善意，它踯躅地湊到少年手邊，像回應他一樣，用臉狠狠蹭了蹭少年的手背，随即擡頭，軟糯卻堅定地“喵嗚”了一聲。

少年眨了眨眼，訝然擡眸與甄浪對視，舞臺上那一身清冷孤傲瞬間消散，少年俊逸的臉上，綻開了一抹晴光映雪的天真笑意。

他笑着對甄浪說：“它答應我了。”

那抹笑，瞬間蕩穿了甄浪的魂魄，給甄浪會心一擊。甄浪甚至能聽到左胸傳來滋滋的電花聲，仿佛三千世界被一齊點亮，仿佛全城的栀子花同時盛放。

他知道自己淪陷了，陣亡了，就是可恥地砰然心動了。

他穩了穩心神，佯裝淡定地道：“好吧，貓給你養，但是名字我取好了，叫小浪。”

甄浪将思緒從回憶中抽回，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依然能感到當時的悸動。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人依然入心入肺，依然能讓他心悸不已。

他一直在心中臆想，他要給他一整個世界。他将視線轉向少年唇角的青紫，再次悲催地意識到，他首先送給了少年一、頓、群、毆……

思及此，甄浪在心中咆哮：無良親戚，毀我初戀！！！

陸可煜潛意識裏知道自己身在陌生的地方，睡得極不安穩，腦海中反複放映着困頓的夢境。

有人用細繩綁住了他的手，将他壓在床上，淫邪的手指探進襯衫裏肆意亵玩。

他竭力掙動，卻聽到手腕處傳來裂帛一樣的銳響，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然後，雪白的床單被鮮血染得猩紅……

少年蹙起眉峰，抿緊的薄唇洩出凄恻的嗚咽。

甄浪心髒驀地揪緊，俯身輕拍少年的肩膀，想要喚醒夢魇中的少年。

男孩沒有醒過來，一臉痛苦表情。

甄浪急得大腦短路，他欺身上前，望着男孩就要哭出來的表情，腦中一片空白，将一個吻壓在少年冰冷的唇上。

然後，時間仿佛突然靜止，世界也寂靜無聲。

甄浪為了延續這個吻，凝立不動，心中卻瘋狂驚呼。

啊啊啊——他在幹什麽？！！！

他這算偷襲吧？！！！

還有就是，他的初吻沒了……

兩人在連目光都無法對焦的距離裏，甄浪餘光看到少年突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