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一對公鴛鴦

上完老許的上機課，正好是午休時分。

陸可煜怕連累他家風華絕代，才貌雙全的“特護姐姐”，暗自決定以後要跟甄蘿保持距離。

他不想甄蘿因為他，被當成衆矢之的，更不想讓她進入呂新博的視線。

少年涉世未深，卻未雨綢缪，為甄蘿想得深遠。他打算像個衛士一樣，默默守護着他的這位“小姐姐”，別讓她因為太過優秀，而步自己後塵。

陸可煜想甄蘿第一天來總校區上課，人生地不熟，應該需要他這個向導，帶着她到處認認路。

只是午休時間段，各處學生聚集地人流如織，他又擔心甄蘿跟自己過從甚密，會被人盯上造謠或者被呂新博看見。

少年默然坐在那裏，一雙澄澈墨瞳，晦明變化了好半天，思來想去，暗自為甄蘿操碎了心。

陸可煜正兀自糾結着，沒想到甄蘿關了電腦一轉頭，幫他下了決斷。

只聽甄蘿笑吟吟地說：“我不常來這邊，不知道哪裏的食堂飯菜好吃。少年，你帶我去吧。我這邊沒有熟人，你是這邊唯一的熟人了，又是同班同學，一起吃午飯行嗎？”

雖然擔心被呂新博和戴明川這兩匹惡狼撞見，但望着甄蘿烏湛湛的桃花眼睛，拒絕的話真的說不出口。

男孩抿着唇，讷讷點頭。

甄浪笑盈盈跟在陸可煜身後，任由他帶着去了明大著名的美食聖地——明大東食堂。

甄浪曾經也是明大學生，雖然有顯赫的豪門背景，但也跟其他學生一樣，在東食堂吃了幾年特色套餐，一遭回歸，還有些懷念這裏的味道呢。

他複課的手續辦得倉促，也沒來得及往學生卡裏充值，東食堂的刷卡窗口不接受現金。甄浪現在想起來，臉上不禁有些窘迫。

好在陸可煜也沒有要讓“小姐姐”付款的意思，進了東食堂就把甄蘿帶到一個人少的區域，讓她坐下來等他。

片刻後，男孩端着餐盤回來。甄浪凝神一看，餐盤裏正是東食堂最負盛名的“竹筍鴨腿飯”，甄浪當年也很愛吃這個。旁邊格子裏還擺放着一盒和風蔬菜薩拉，一小盤水果布丁和一杯鮮榨草莓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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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可煜垂着眼，把對于學生來說超極豐盛的餐點放到甄蘿面前，還細心地将方便筷子掰好，遞到甄蘿手裏。

這樣的小細節最戳人心，甄浪接過筷子，望着面前精心挑選的餐點，面上還算矜持，只淺淺笑了一下表達謝意，心裏卻已經掀起了狂飙巨瀾。

——啊啊啊啊啊！！！他怎麽這麽可愛啊！我家小王子的男友力好可怕！！！我要陣亡了！好想親他！想把他帶回家藏起來！！！

他想把眼前超級讨女孩子喜歡的美食拍下來，發給甄蕊，跟她吼叫：看看，你看看，誰說哥哥清冷孤傲，接觸起來會緊張。

我家小王子懂事又細心，乖巧又可愛，他只是寡言，不善表達而已！！！

甄浪兀自按下內心的激動，擡眸時見陸可煜站在原地，沒有坐下的意思，也沒給自己買午餐，疑惑道：“你不一起吃嗎？”

陸可煜含糊說自己沒什麽胃口，其實是因為東食堂在明大異常火爆，人流密集，他擔心被好事者看到他們在一起，給甄蘿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少年眼神虛晃了一下，一臉躊躇，正在想離開的理由。

那點兒維護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獲悉一切的甄浪勘破。國民浪少想到少年在擔心自己，就心裏一甜，又要被他家小王子的男友力萌化了。

甄浪心裏甜蜜，面上卻佯裝愠怒，加重了語氣道：“少年，請背誦一下健康箴言第六條！”

甄蘿親手寫的十條健康箴言，被陸可煜拿來當墨寶，每逢心情低落時，總要拿出來看，一邊回憶那人鼓勵自己的話。

男孩想都沒想，回答流利：“第六，好好吃飯。”

陸可煜說完愣了一下，擡眸與甄蘿對視，發現他的小姐姐正唇角微彎，忍俊回視着他，然後，兩人都忍不住笑了。

陸可煜怕甄蘿又像住院時一樣，擺出一大堆健康知識對他進行說教，只好又去食堂窗口，打了一份簡餐回來。

時隔五年，再次吃到東食堂久違的味道，甄浪吃得津津有味，毫不做作。

對面的陸可煜，雖然沐浴着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好奇目光，但擡眸時，看到甄蘿吃得正香，旁若無人一樣，滿心的憂慮随之消散了一半。

覺得對面這個人很是神奇，就跟她創造出來的建模圖像一樣，自在寫意，霸氣非凡。

甄浪擡頭，看到少年在那邊垂着眼，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食物，心疼地唠叨：“你怎麽吃飯一點也不香呢？要知道男孩子的軟骨活躍期是12周歲到20周歲，你好好吃飯還能再抽些個子。”

陸可煜擡眸望着甄蘿烏亮的眼睛，無奈地抿唇一笑。

心中叫苦道，原來吃得不香，也會觸發她用醫學常識說教。

甄浪想逗他，自言自語道：“嗯——好像在病房裏，我喂你吃東西時，吃得比較多……”他眼瞳一轉，嘴角噙着點兒壞笑，一臉認真地問陸可煜，“要不要姐姐喂你？”

雖然知道她在開玩笑，男孩的臉頰還是唰然泛紅，趕忙低下頭，往嘴裏塞了一大口飯。

瞥見少年微微泛紅的耳垂和認真扒飯的動作，甄浪心花怒放，覺得自己要被萌到飙血。

哈哈，他家小王子實在太不禁逗了。随便開個玩笑，耳朵尖就紅了。

啊啊啊，好可愛！！！哥哥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撩漢令人快樂！！！

一日撩漢，十年難戒！

兩人都在專心吃飯，微有些尴尬的氣氛，因為甄浪的撩撥，變得十分和諧。

正在此時，陸可煜的手機突然響起一聲提示音。

最近很少有人給他發微信，陸可煜以為是他弟弟，掏出手機劃開2來看。

微信綁定的郵箱提示，他有一封新郵件。

陸可煜下意識地點開，看到發件人欄裏是一串不熟悉的郵箱號，而主題內容只有“呵呵”兩個字。

少年微皺了皺眉，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用拇指向下劃去。

在看清郵件內容的一瞬，男孩臉色唰然變得青白，心髒飛速下沉，整個人都怔住了，連拿着手機的指尖也變得一片冰冷。

郵件內容很簡單，是兩張照片和一個網絡鏈接。

照片是被呂新博囚禁第四天，因為被磨光了耐心，呂新博把他按在床上，想要用強，擔心事後麻煩，拍下來威脅他用的。

照片裏刁鑽的角度和別有用心的剪裁，完全看不出他當時是被綁縛的。

鏡頭裏只能看到一張惶惑驚愕的臉，眼神渙散，黑發淩亂，上衣敞開着，屬于少年的單薄胸膛和柔韌窄腰展露人前。

畫面能表現出的情緒十分片面，迷茫或者沉醉難以分辨，背景又被故意修圖調光，莫名帶着一絲淫靡感，再配上帶有引導性的文字，那确實可以稱之為一張“豔.照”了。

而那條鏈接的域名前綴是校內論壇，鏈接上面一排小字寫着：恭喜啊，陸校草，展示你風采的帖子已經被設為置頂了呢。

少年臉色慘白，沒有點開那條鏈接确認。已經不用确認了。他知道，他們可以做到。

望着手機屏幕，陸可煜的長睫顫了顫，眼神虛晃，耳際響起一陣尖厲的耳鳴，一下子淹沒了東食堂喧嚣的背景音。

“可可？”甄浪一直略帶調侃地叫陸可煜“少年”，看到他此時的表情，不自覺地就想這樣叫他。

聽到有人叫他，男孩怔忪了一瞬苦、短、甜、長，惶然擡眸，對上一雙盛滿擔憂的眸子。他的特護姐姐像是覺察到了什麽，疑惑地望着他，輕聲問：“你怎麽了？”

陸可煜眨了眨眼睛，強撐起一片雲淡風輕，用盡了全力才扯出一抹安撫性的笑，平靜道：“沒什麽，不好意思，我剛才走神了。”

少年将手機揣回兜裏，垂下長睫，繼續有一口沒一口地吃飯，但那一瞬間劇烈動搖的眼神和急速轉白的臉色，以及拿筷子時微微顫動的手指，都逃不過甄浪的眼睛。

剛才一定有什麽事發生了，跟他收到的那條消息有關。甄浪表面淡然，心中篤定。他觀察着陸可煜的神色，按下沒在再多問。

原本清淡的簡餐，此時吃進嘴裏只覺得油膩反胃。郵件裏的照片在陸可煜腦中快速閃回，那個發件人，那“呵呵”兩個字，以及郵件背後深藏的惡意引起胃部一陣翻攪。

他強忍着嘔吐感，忍到嘴唇發白，額角沁出一層冷汗，想用簡餐配的蔬菜蛋花湯壓一壓胃裏的難受。

一口喝下去，那寡淡到不行的幾滴油花直沖味覺，引起了更大的不适。陸可煜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疾步跑進東食堂的洗手間裏。

遠處，一雙怨毒的眼睛正幽幽注視着這邊，看到這一幕，塗着朱丹的刻薄唇角微微彎起，露出了一絲得意的輕笑。

那人心中冷冷道：陸可煜，你憑什麽就那麽清高，我憑什麽就這麽賤？你過得越慘，越能襯托出我才是對的……

在隔間裏翻腸攪肚地吐了一陣，陸可煜吐到全身脫力。出來時，看到甄蘿站在共用洗手臺前，正一臉擔憂地等他。

想起甄蘿剛才香噴噴吃着鴨腿飯的樣子，男孩慘白的小臉上讪讪的，覺得自己掃了興。

甄浪羽眉微皺，幾步上前，伸手試了試額溫。不燒，觸手一片冰涼水氣，像是出了一層冷汗的緣故，額溫反而偏低。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甄浪下意識去扶他。

有人剛好進來，男孩不着痕跡地躲了一下，輕描淡寫道：“沒事，可能吃的有點油。”

甄浪微微嘆氣，心道：西芹百合很油麽？

他看着陸可煜沒一絲血色的臉，提議說：“下午第一節 沒課，你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回宿舍休息一下，或者，我送你回家。”

陸可煜确實是申請了宿舍的，雖然一直走讀，但學校裏有張床畢竟方便些。大一時他還經常住校，只是那件事之後，就沒怎麽回去過了。而且，今天校內匿名論壇置頂了他的黑帖，他更不會回去。

男孩搖了搖頭，沉默了片刻，才淡淡說：“你沒來過總校這邊，哪裏都不認得，我帶你到處走走，認認路吧……”

陸可煜臉色蒼白如蠟，神情卻漸漸轉為平靜毅然。甄浪察覺到了什麽，心疼得不行，但沒有多說，只輕聲回了一句“好”。

兩人正要步出食堂，甄浪瞥見門口的水果小攤上，一袋袋洗好的水果鮮妍可人，就用現金買了一袋拿在手裏。

陸可煜帶着他的特護姐姐先去了學生卡充值的指定地點，幫她充好了卡，又帶她去認了圖書館，體育館，校務主樓和機房等設施，還給她介紹了校園裏的超市和文具店。

最後，兩人信步走到了明大總校區的風景勝地——陌塵湖邊。

午後時光，陽光正好，陌塵湖畔此時沒什麽人。

這裏是明大的約會聖地，白天的風光最為迷人，但越接近黃昏，來湖邊散步的情侶越多。

兩人繞着明大走了一大圈，甄浪還好，但陸可煜因為剛才吐到脫力，加上中午吃下的東西都吐光了，此時背上已經出了一層虛汗。

他揀了張湖邊看風景最好的長椅坐下，甄浪也旋即坐在他身旁。

風輕雲淡，遠遠能聽到水鳥的啁啾聲。兩廂沉默了半晌，甄浪率先開口，望着湖景贊嘆道：“這就是明大的陌塵湖吧，早就聽說總校陌塵湖的風景特別美，果然很棒。”

陸可煜那邊不知道在想着什麽，依然沉默不語。

這寂靜裏醞釀着什麽，在陸可煜跟他說要帶着他到處認認路時，甄浪就察覺到了。

他随意說：“不光景色好，連名字都很好聽呢。陌塵這個名字，很有詩意。應該有什麽特殊寓意吧。”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男孩望着湖心的一對綠頭鴨，用清潤的嗓音低聲道。

“額……”這跟他要說的寓意完全不符啊少年！有人差點沒被噎死，在心裏小小地崩潰了一秒，随即又心疼了一秒。

甄浪撫了撫抽痛的胸口，在心裏嘆息：哎——孩子最近受了太多磨難，可能有點抑郁。他要心疼死了！

陸可煜終于想好了措辭，轉頭望向身邊的甄蘿，輕聲啓唇：“那個……甄……”

甄浪秒懂，笑盈盈地調侃：“你要是不習慣叫名字，可以還叫我小姐姐嘛。反正都叫了那麽久，我已經被你叫老了。”

男孩腼腆一笑，躊躇了一下，還是叫出了“甄蘿”兩個字。

“甄蘿……”陸可煜鄭重說，“以後，我不能做你同桌了，也不能陪你一起吃飯……在明大，跟我走得太近，對你……”他頓了頓，藏起一絲受傷，一字一字平靜道，“沒有好處。”

果然是要說這個，雖然早有預感，但聽到少年親口吐露自己的處境，甄浪心裏還是難受到不行。

說完這些，少年将唇抿成了筆直的線，不再說話。

瞥見少年臉上的隐忍表情，甄浪心尖直顫。很想伸手把人攬過來，摟進懷裏，輕聲安撫幾句。

——乖~~哥哥抱抱。不傷心哈。不就是一個纨绔校霸麽？哥保證，接下來的日子，會、很、有、趣！

雖然很想這麽做，但甄浪理智還在線，只是兀自腦補了一下。

氣氛沉寂了片刻，陸可煜站起身，望着甄蘿的眼睛，沉聲叮囑：“甄蘿，在明大總校區這邊，你不要太出風頭了……”

說完，他挺直了瘦削的背脊，轉身作勢離開。

陸可煜想，這是他一個人的試煉，他也只能一個人去面對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他走出幾步，有人突然從身後拉住他一截手腕，将他拉回了原來的長椅。

少年微微發怔，那人卻一臉淡然，随手将一袋洗好的櫻桃塞進他懷裏，笑着說：“給，吃吧，中午都沒怎麽吃東西，這會兒一定餓了吧。櫻桃補腎，你應該多吃。”

陸可煜：“……”

還沒等他開口，甄浪就搶先說：“少年，我告訴你陌塵兩個字的意思吧。不是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而是紫陌紅塵幸相逢，共榮辱，享清歡！”

“紫陌紅塵幸相逢……”男孩喃喃念着，墨玉一樣的眼瞳輕輕顫動，有微渺的光一點一點亮起。

他轉頭望向甄蘿，覺得身邊這人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溫暖明亮，像一道能劈開暗夜的光。

他心裏有顧慮，還想說什麽，甄浪趕緊把話頭岔開，指着陌塵湖中的橋洞下，徐徐游來的一對彩色水鳥驚呼道：“你看，那好像是一對鴛鴦。”

陸可煜也凝眸去看，兩只水鳥肩并着肩，在湖裏惬意暢游，兩只都是紅嘴白眉，羽色華美，像是一對鴛鴦，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陸可煜還在納悶，甄浪奇道：“這兩只都是公的，是一對公鴛鴦……”

被他一說，陸可煜才發現到底哪裏不對勁兒。男孩蹙着眉，疑惑道：“是不是一窩的兄弟倆。”就像我跟我弟一樣。

他轉頭，看到他的特護姐姐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長的壞笑，眼神神秘，但笑不語。

——傻孩子，動物界這種現象很常見的。哎呀，他家小孩怎麽這麽單純啊。好可愛~~